我和缇缇舅母参加过许多葬礼,本以为我会从容面对亨利舅舅的葬礼。但是,当初我和缇缇舅母在一起的时候还太小,再说那些同一教区的死者我们其实并不怎么熟悉。但这次完全不同,对亨利舅舅的逝去我全无准备,我一直在等人说这一切是个误会,舅舅不过又是去国外冒险,没来得及和大家告别而已。不仅如此,我更没想到会在葬礼上见到妈妈,这是一年来我头一次见到她。
可每次我想靠近她,都被别人拦住。我们不可以拥抱。她也不可以告诉我她现在身处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她会回来,以及她是否还会回来。所有人都痛苦失声,悲痛欲绝,让我感觉到有些恍惚,但我却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妈妈就站在前面,我却够不到她,这种痛苦让我有心和亨利舅舅一同而去。也许,她知道这种痛的深重,所以她根本不看我,也不和我说些什么。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我不看她的时候,她哪怕是能瞥上我一眼。我希望妈妈知道,我已经长高了,也长壮了,而且基本上是个好孩子。每次我朝她的方向望去,都希望有些许迹象她已经看到了我,但我看到的不过是她伤心欲绝,因为痛失小弟,也因为不能和自己的孩子们说句话。她两眼紧紧盯着亨利舅舅的棺木,不肯抬头。
突然我看到母亲身边有个女狱警,那是葬礼上唯一的白人。她身穿蓝色制服,对我而言,她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我明白了这些时候妈妈是在哪里度过的,但是一个重大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之后,我头脑中却又生出更多的问题。她什么时候又入狱了?什么时候会出来?她还会出来吗?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从不同的渠道打听到母亲第二次入狱的真实原因。但是就在葬礼的当天,我就感觉到弗莱迪与这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是他在屡屡对妈妈施暴,但是弗莱迪告诉当局,是妈妈点着了房子,要把他和家一同付之一炬,因此妈妈违反了假释条例,再次锒铛入狱。当然,他这么做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孩子们该怎么办。。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妈妈在哪里?(8)
我在葬礼上也见到了姐姐奥菲丽娅。在这里遇到姐姐和两个妹妹沙仑和金牡有些古怪,再加上我家的传统“不打听,不多嘴”,更是让我十分难受。我心潮澎湃,又无法诉说和发泄,我只好下定决心,让自己能一门心思做点什么,我想到了一个行动计划。尽管妈妈走了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弗莱迪,我还是决定让他从我们的苦难生活中完全消失。这个想法一直都有,只是在我配置的毒药爆炸之后,才临时被搁置一旁。我还下定决心,不管妈妈离开多久,我都要尽量享受自己的童年时光。我要和朋友在一起,我们一起制造些小麻烦,也琢磨做些好玩的事情,用木头和轮子自制滑轮鞋,也许是想法子挣点零钱,给自己买辆自行车。然后我们就可以骑车在城里兜圈子,喜欢的话还可以去湖边玩耍,或是一直骑到水库附近的小山上,那是密尔沃基这一带最高的地方,在山顶举目四望,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之王。接下来,我就敢想敢干、敢作敢当,从山上一冲而下,双脚离开脚蹬,好让车速更快,更无遮拦,把危险撇到一旁,尽情享受速度的激情和*。
在亨利舅舅的葬礼上,我还发誓自己不可以哭出来。这是我在向妈妈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她不必再为我操心了。
在接下来的两年间,我都没有掉过眼泪。但是一天下午,我的誓言经历了最为严峻的考验。那天我去了贝比家,我那两个小妹妹和她呆在一起。弗莱迪给我们生活带来了如此之多的伤害,作为唯一的补偿,就是他那两个妹妹对我们非常之好。 贝比亲眼见过自己的哥哥曾如何待我,为了能有所表示,她总是对我问寒问暖,非常友好,甚至还时不时给我点钱之类的。
“克里斯,饿了么?”她迎了上来,没等我咧着嘴点头承认,她就拿出三明治的原料忙乎起来。突然,她想起来楼下还在洗着衣服,就问我能不能帮她把衣服放到甩干桶里。
当时我就应了下来,到了地下室,把湿漉漉的衣物从洗衣桶里拿出来,突然我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我还在福利院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浓烈,那种味道清香四溢、温馨亲切,它在我周身上下围绕,仿佛用超人的神奇斗篷将我紧紧包裹住一样,让我感受到一种深切的关爱,是妈妈的味道。
我站在那里装着甩干桶,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不知道贝希碰巧保存了一些妈妈的衣物和物品,而且就放在了地下室。我更不会知道也就在几周后,一切又都变了,妈妈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和以前一样。
就像我们生活中的那个熟悉的剧本又突然被换回来一样,我们接着上次断开的部分继续生活。也是一样没有任何解释,而且一同回来的还有弗莱迪。
我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室里,当时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要哭,直到哭干自己最后一滴眼泪。因为大坝已经整整支撑了十年,实在无法扛住那些悬而未决问题的重压,终于让密西西比河水一般的眼泪滂沱而下。
但在眼泪的闸门打开之前,我还是禁不住那美妙味道的诱惑,还想进一步确认,所以转过身来,大喊:“妈妈,是你吗?”
第四章 即兴精酿(上)(1)
“克里斯!”这声音仿佛是唱歌似的从第八大道右街的大房子里传来,我们和母亲就在这里和贝希阿姨临时凑合着住,倒是不用花钱,但我需要时不时地当差跑腿,连我那些姐姐妹妹,表姐表妹都可以支使我。
我在10岁到14岁的时候,连想都没想过,就接受了培养专业跑腿的在职培训。可这与我当时的远大理想相距甚远,我原本一门心思想成为迈尔·戴维斯这样的爵士大师,那天在亨利舅舅家头一次听到他曼妙的音乐,我就从此不能自拔,就暗下决心,一心想向着这个伟大目标努力。
当妈妈奈不住我一次次地央求,终于买来了一把二手小号,而且给我提了这样那样的要求,我也只好一切都照单全收,乖乖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活找我帮忙倒是没什么,比如到街边的杂货铺花几元钱买点这个那个之类。一般这类活计都是从妈妈这样张口喊我的名字开始的:“克里斯,去贝碧家取个包包回来。”
虽然妈妈什么都没讲,但我明白我们这又是要拆东墙补西墙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仿佛说家里手头紧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等我到了贝碧家,她也是只字不提包里装的是什么,只是交给我一个折好的小纸包让我带走,当然我也清楚地知道里面包着的是两三个美元。做这种差事,我自然不会偷窥纸包里到底装了多少钱,不过这种事情让我对妈妈用心良苦维系一个家庭的生计而备受感动,有的时候我们几乎是靠这点钱才能解决当天的晚饭问题。
所有这些和钱相关的话题都让我颇费心思,因为没有父亲作为我的经济支柱,我不得不学会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把自己打零工挣得那点钱节省下来,甚至后来我曾一度以自力更生买部自己的车子作为目标。与此同时,这些差事让我对一系列金融原则有了基本的认识,诸如资本和负债、借贷和利息,怎么通过更少的钱带来更大的价值之类,这些都离不开这时候的经历。
除了沙伊犹太店和其他一些小店,我还常光顾本叔叔的店,他家的店开在第九大道万利捷大街,本叔叔是黑人,他开的是肉铺,妈妈常让我从他那买一块钱的熟食回来,一半意大利香肠一半奶酪,这就是一家7口人的晚饭了,包括妈妈、弗莱迪、我、沙仑、金牡,还有姐姐奥菲丽娅的女儿德沙娜,那是她在少年管教所生的孩子。
虽然我饥肠辘辘,但还是不愿碰那些本叔叔肉铺里的食物。倒不是店主本人有什么问题,只是看到他家的猫总在店里吃肉让我接受不了,总是觉得从卫生角度这事情有点不可取。那时的我不过12岁,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专业人士,只是觉得猫咪刚在窝里刨来刨去,又过来动我们要吃的意大利香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这个秘密我没有说出去。
还有个差事让我头痛,就是需要大家都聚齐的时候,让我出马,把德沙娜接回家来。当时,德沙娜还寄养在福利院,只有姐姐奥菲丽娅找到工作后,才可以把她带回家来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我的工作就是把小家伙从10个街区以外的福利院带回家来,然后再把她送回去。
德沙娜不认识我,对自己的生母奥菲丽娅也不熟,一看到我来,就会又哭又闹让大家谁都不好受。连福利院的阿姨拿她都毫无办法,小家伙又喊又叫,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连踢带打,这阵势让福利院的阿姨都抹眼泪,对我怒目而视,仿佛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再下来,我自己都要掉眼泪了,我冤枉啊,这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不过是个跑腿的,这和我有何干系啊。
第四章 即兴精酿(上)(2)
当我们终于能迈出大门,准备带她回家时,她就干脆躺在地上大哭大叫,我只好扶她起来,抱着她走。每次她号哭的动静似乎都更大几分,体重似乎也增重几分。后来,我只好放她下来,连哄带骗让她自己走。她心里不满,就继续大哭,不愿意拉我的手,这些都是小孩子惯用的一套。我只能去拉她的手,结果她就又哭,使劲要挣脱开来。路人都停下来,侧目观瞧,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分明是觉得:这人对孩子干了些什么?孩子有什么错?
回程似乎稍好些,德沙娜见过自己的妈妈,两人逐步建立感情,这个小外甥女好像情绪也平稳一些。可是下次再去接她,场面依旧混乱。当社会福利机构终于让她们母女团聚,可以把孩子接回家和我们生活时,大家终于皆大欢喜。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