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用心如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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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用心如日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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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几个人毕竟相遇过,他们终于不是活在人们的揣测中,于是才有苏六朋画上所绘的那一天。
  擅画人物的清代人物大家苏六朋,一生嗜酒如命,最好的作品大都是酒意正浓时所作,因此他爱画李白,且画得不凡,他的《太白醉酒图》《清平调图》皆为传世名作。他与李白同是酒中仙人,醉后那一番仙意愁肠一定也有着一种相知的默契。他一生以卖画为业,一样无奈地把追名逐禄换作了淡泊逍遥。他曾有题画诗:
  天高天远天难问,古今同此一混沌。
  不如相与口接杯,夕阳西下明月来。
  他不作无谓的仰天长叹,他说天太高太远太空渺,不如明月花下醉。
  苏六朋懂得李白,他将这一刻展卷于笔下。
  这一天牡丹开得正好,看看身边玉环丰肥明艳,人面照花,惹得隆基好兴致,于是即刻招来乐师李龟年及众梨园弟子,李龟年捧檀板将歌之时,隆基却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为?” 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此时心有不甘的李白正在酒里逃避着,他逃避着这“弄臣”二字。
  醉后的李白无奈地来到沉香亭,做得这“飘然思不群”的《清平调》三首,因这沉醉中的一挥毫,竟让人艳想千年。
  《清平调》
  (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太真妃持玻璃七宝杯,酌西凉葡桃酒,来到李白面前领去歌词,那面上带的笑,艳露凝香,一笑而春风至,再笑牡丹开。明皇命李龟年循谱而歌,玄宗还亲自调玉笛倚曲相和。沉香亭畔的牡丹花团团繁盛地开,红、紫、浅红、柔白耀着人的眼,那花气一阵阵郁郁地袭着人面,几上的博山炉里正熏香袅袅,头上一树海棠,古瓶中一枝玉兰,湖石细润,沉吟不言,玲珑处凝结着上古另一段沉厚的岁月,唯有槛内槛外春风细碎花解笑。
  黄梨的几前李白正文采气象落笔草草、七分酒气地吐着他的半个盛唐,与这沉香木的亭一起弥散出金玉煌煌的贵气。
  亭畔的九曲的雕栏是玉环用来倚着让君王带着笑看的,玉环如明皇衣上环佩,时时坠在身上的,这坠子夜夜与良人厮磨,哪里有机会在月下去拍那么华美的阑干。月移花影的夜,那阑干没有美人相契,想必也无限寂寞。
  在这个恢宏的大唐里,不只是隆基与玉环说不尽,还有一个男人,没有他,大唐已逊了一半的颜色,“笔锋杀尽中山兔”这样的豪情意气,也只有大唐才配得上他。
  我分不清是开元盛世造就了李白,还是李白用字字流葩的笔装点了这个盛唐。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个诗人的李白就这样告别了他的妻小,受唐玄宗的召唤,入了长安。这一年是天宝元年,离隆基受禅即位已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是开元的盛世,这三十年李隆基由矢志继承祖业、安不忘危、励精图治的青年隆基转型为一个从谏如流、广开言路的成熟君王,是他亲手开启了大唐的盛世之门。隆基已历过“讲武于骊山之下”,四十一岁时,他已在泰山封过禅,那是古代帝生生追求的巅峰人世。他站在天宝元年的门槛上的时候,我依然看到的是那个两眼深邃而冷峻的隆基,那个艰难安可忘的已深如大海的男人。
  谒见贺知章时的李白还年轻得一如处子,心里干干净净,全是“愿解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一腔少年意气。开元中,唐长安市区繁华处的一家酒肆里,清歌娴雅,深红色的木质桌椅散着一种原木的香味,那种味道幽秘而沉厚,那是大唐的味道。一个俊骨高朗的年轻人,正俯看着京都繁华的市井街景,他正在这里坐着等一个人,那人就是当朝礼部侍郎、集贤殿学士贺知章。年轻人就是李白。他带了自己的《蜀道难》作为自荐书。
  

三 会向瑶台月下逢(2)
这次见面不如说是以诗会友。贺知章见到李白后,因爱慕其诗才品貌惊叹为“谪仙人”。爽然解下佩在身上彰显官衔的金龟,换得美酒,相抚而醉。彼时李白宛然天人,初次见得前辈,便意气相投。两人相差四十岁,遂成至交,成就“金龟换酒”的美谈。贺知章真挚豪爽如此,也不枉担了他“四明狂客”的别号。这个大唐总有那么多风流意气事,让人掩卷。后来贺知章在玄宗面前力荐李白,为他日后的显名铺了一段路。
  李白显达,还与那位有些艳名的玉真的公主有说不清的故事。他最终得以见到当朝明皇,还得力于玉真公主。
  他初次见得玉真公主时,有《玉真仙人词》相赠: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玉真公主是玄宗的胞妹,在很小的时候生母就被武则天毒死。她二十岁左右执意出家修道,其父睿宗怜她,便放她出宫。原本道家在唐代诸帝心目中,就有着本宗的情谊。方外生活闲云野鹤,也是另一种自由的开始。她与王维、高适等人交情甚厚。唐时的公主出道想必是一件太时尚的事,皇帝父亲盖一所豪华的道观,观内清逸如仙境,观主与当朝的才子往来唱和,比捂在家里做人家的媳妇要快乐得多。这唐朝的女道士个个出世入世自由逍遥得不沾一点俗世的担当。
  李白终南捷径一路走过来,终于认识了玉真公主。
  才子与公主相遇让人且惊且喜,跟传说中的刘阮遇仙一样让人羡煞得一咏三叹,何况故事的底色是那终日云雾缥缈的王屋山天云台,一个历代仙人常来常往的凤鸣鹤栖的去处。口里心里追求得虽是“闲行看流水,随意满平田”,可一旦与富贵相遇,那种铺陈,宛若就是天上,哪里还只是闲行看流水,不过全是对诸事随性随意了,胸中已了无一点俗世的挂碍。
  玄宗宠着这个一岁就失去亲娘的同胞妹妹,纵容着她由着她的性子过她想要的生活。这个大唐的公主游弋在方外世界与名满天下的才俊之间,真真是修成了仙人一个。
  她与才品俱好的王维亦曾相契多年。王维那首“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不知是不是跟此女仙人有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李白是在天宝元年才真正得遇玉真公主的引荐,入长安见得玄宗,这一年他已四十二岁了。见诏仍喜形于色,不禁“仰天大笑出门去”。这样子就不像个深稳沉厚的宦途之人,只是一个“诗仙人”而已,跟玉真公主一起方外悟道修性倒更适合他。
  此时的李白诗名已满天下,可是他依然忧愤。有诗心的人都是志士,那指点江山的文字不过是一种情绪,“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不过是故人相遇时,化解着一场依然一袭青衿白衣的尴尬。文人出仕都近乎痴狂。
  他不管去哪里,都是一叶扁舟一路啸歌,让世人看着他的不屑他的遗世独立。我也一度以为他是隐于酒隐于诗的白首卧松云的高士,可是他终是文人,“长安不见使人愁”才是他酒入愁肠怎么也化不开的执着。“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是他的梦想。这原也无可非议。可是我却看到了他的苦,那种举杯邀明月的孤苦,他无路而仕的苦,只在深静的夜里,他是那样明白自己的心,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他躲在自己的诗里,假装很洒落。
  他或许是来迟了,天宝元年,大唐的空气里已满是萧萧的冷,正如他“秋蝉号阶轩”的诗境。
  诏李白入长安的这一年,玄宗五十七岁了,五十七岁的玄宗早已过不惑之年,这大唐的人生哪一件是他看不透的。或许是看得太透了,他注解《道德经》,他彻头彻尾信了道,他不再干政,他践着老子的“无为”。可是老子的意思是“无为而无不为”。道家的东西,开宗明义,“道可道非常道”,这玄而又玄的思想是说不得的。说得好却做不好,一开始就中了老子的蛊。
  

三 会向瑶台月下逢(3)
玄宗此时还让李白来做什么呢?
  此时的玄宗已全无进取的锐气,他留恋温润的内廷生活,大唐国运已不是他想操心的。他要用李白的才华点缀他跟玉环的爱情,李白跟那个乐师李龟年一样不过是一曲助兴的《清平调》,一杯助情的葡桃酒。
  盛唐如那怒放的大朵大朵华贵的牡丹,开到这里,不知道算不算圆满。所谓“花开则落,月满则亏”,是玄宗与玉环、还有李白的粲花之笔将这富贵洋洋渲染到极致,渲染到了天上云里。禅宗说,人间佳境自是在“花未全开月半圆”,自是在开而未开,圆而未圆之妙处。
  只是人们不懂得什么是花未全开月半圆。怒放过,也好。
  此时的玉环正是春风牡丹得意时,大唐的皇帝隆基陪在她的身侧,李白写诗为她献媚,这些一等一的好男人,一时间汇聚于她的身侧,只为博她红颜一笑。于是,她真的笑了,这一笑媚得惊了天动了地,一笑倾了城再笑倾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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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繁华事散逐香尘(图)(1)
这个园子不是江南的帘下开小池盈盈水方积。没有小池中那几点沥沥枯荷的婉约,它是开畅的空灵的。《水经注》上说它:
  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草蔽翳。
  一面是渺渺荒寒,一面是人间的富贵繁华。 远眺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白云初晴,上有飞瀑,眠琴绿阴,幽鸟相逐,近趋是《夜宴图》,名士雅集,歌管繁弦。两种情致一种奢靡。
  石崇是古今第一奢靡人,奢靡得空前绝后。嵇康、阮籍无意君国事,便以人入天,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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