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吊桥-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们在外面坐坐,聊了聊话。

  四蛋说:“村里的王家妞儿呢?”

  我说:“啥么王家妞儿。”

  “就是王榴的姐,小时候还打过她的大屁股。”

  “她不嫁人了吗。”

  四蛋就望着夜里的月亮,像家里水缸里的那只。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我看见月亮的光闪得他那颗泪特招人眼,他就趴在怀里哭起来。我就说:“你哭干吗,王家妞儿又没说是你的。”

  四蛋哼着泪说:“她答应过我等我的。”

  “谁混蛋答应等你呀。你自己尿了裤子还说别人泼了水吧。”

  又有一天我看见成群的军人,骡子,马,还有挑担子的,我就问:“他们是干吗的?”别人说:“他们解放军。”他们有一段时间睡在我们镇外的祠堂里。

  国民党都跑了,黑蛋也走了。

  我那时候年纪还不大,我在祠堂里看他们磨枪杆子。

  有一个瘦瘦的兵看见我特别可爱,就塞给我一块饼。他还摸了一下我的脑袋。

  哪知道黄昏大家在生火的时候,外面发出了警报,他们都向外跑去,只花了一点点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他们都回来了。

  各人有休息的,说话的,抽烟的。抽烟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兵,他只给指导员塞一根烟,应该是指导员。那个三十来岁的兵,姓李,是个小气鬼,包里有几根烟,还喜欢拿出来羡慕人。我说的家乡话他们根本听不懂,我就算对着姓李的骂他娘,他也会说,对的,对的,你讲的对。

  我打算将他口袋里的烟掏出来。

  我走过去。

  我说:“兵同志,你是哪里人?”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就笑一下,说:“我骂你呢,你听得懂不。”

  那人摇了摇头。

  我出祠堂的时候,瘦瘦的兵向我摆手,笑着说:“小孩。”后面他的口音越来越重,我一句也听不清。

  我回到家,将两包烟都藏在床头脚下。

  那段时间我拼命地学抽烟。

  后来,两支军队常常在路面上打起来,枪弹四射,像雷一样吓人。

  一切过后,路面上便布满尸体。

  我也不知道谁赢了。

  但是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给我饼的痩哥哥。还有那个我偷了他烟的李同志。

  我们村外有个洞里面死了一大群解放军,我是在后面听说的。

  我好几次在想,那个给我饼的痩哥哥是不是也在里面。

  他让我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也不能忘怀。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当家 7
过了一些时间,军人越来越多,听说城里的也有一粪箕一粪箕的。外面人都说,国家解放了。有个人家生了女儿,直接叫王解放。国家解放了,我听说不能再偷了,因为共产党砍偷的人比砍国民党还狠。

  我一想,这国家解放,我家不还是一亩三分地吗,你要送我几个大元宝我就撒手不干这行当。所以我思慕着偷一回大的,不过我这种想法才过了一段时间。听说村里给抓起来好几个地主,银福也在里面,村里人都追着去看,镇上派下来了八路军,押着地主像拉着死猪一样。

  没过几天,镇上人多啊,是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有的人就跑到我家叫我老爹:“杨老爹,快带上锄头去挖坑。”

  “挖坑干吗?”

  “埋银福的。”

  我老爹手一哆嗦,烟筒都给丢了,他估计没想过银福就这样死了,埋的人还是他。

  我那天听镇上人说:“欺压百姓,欺压妇女,是恶霸……”

  砍掉的不只是银福一两个人,他儿子也给报销了,还有零乱七八的其他村的地主恶霸。我听到一声声枪响,心里像虚脱了,吓得尿都要往外流。心想,这银福就这么死了,他赚了一辈子的钱和地咋办,又想,我以前干过坏事,要给抓起来,还不是一样死。我这么一想,心里就冷了一大半,匆忙往家里跑,生怕有人在旁边喊:“三当家,油条手。”

  这么一想还不要紧,真的就有人喊我了:“喂,三当家的,你咋不看呢。”

  是村里的六皮。我连忙说:“看什么看,不怕夜里做恶梦。”我就快快地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我就发疯地跑。跑到家里心里才踏实,喝了一缸碗水,老妈就问:“你怎么了。”

  我吁了一口气说:“没有,跑快了。”

  “跑那么快干吗,银老爷毙了没?”

  “毙了毙了。死的时候还在叫。”

  老妈发颤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叹什么气,你平时都咒人家死呢。”

  毙了银福那几天,我心里害怕呀,生怕哪一天八路军就将我抓去砍头吃弹子。哪里还有心思去偷啊,偷的念头一下子灭得干干净净,再说地主有钱人都给毙了,偷也没地儿。

  银福家的六亩地自然而然落到了我家里。老妈就说:“你现在要跟你老子去地里干活。别老想去占人家便宜。”

  我以前好吃懒做,跟在老爹后面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溜走了,到了晚上屋檐上冒了烟就往家里赶,老爹就驮着犁从地里回来。他习惯了我五谷不分。

  我今天又跟着老爹去犁田,拉着的牛还是村里的,我家每年都去借,给了租钱,不过这比交给地主家的要少得多。如今地主没了,老爹总是哼着小曲,这地就像从土巴里凭空冒出来的,他不高兴才怪。

  他说:“蹄子,你今天把我给那半边地耕了。”

  他指着的那一块是靠着他耕完的那一块,他那力气都耕了两天,他是想让我累死。

  我说:“大,这么多,你做梦吧。”

  老爹不高兴了,拿起打牛的鞭子想刷我。我躲得快,就往外跑。

三当家 8
跑到村子的街上,碰到村里的无赖冯丘子,说他是无赖,是因为他以前仗着地主作威作福。他一看见我就说:“蹄子,你现在老实啦。”

  我说:“你他娘的,我么什时候不老实。”

  “你那三当家呢。”

  我想你冯丘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说:“你命咋好,没给八路军毙了。”

  他就神气起来:“这是我家祖宗的福气,你有不;我家现在挂着一个大的毛主席像,你有不。”

  我一想,现在成分好的人家,有钱的人家都有毛主席像,我家还摆着个土菩萨,这不论如何也比人家矮一截。人家一见面,就问拜了毛主席没,村里最讲究“早请示,晚祷告”,毛主席会保佑家庭五谷丰登。我想这毛主席像只有镇里会议室有大的,要是弄个回家,那要多风光。

  我思索了这个想法,觉得非得这样做。那天我到了镇上,镇上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是国民党的兵四处走,现在全是八路军,还有拿着枪的,怪吓人。我一想,这要真偷了人家东西,还不一枪就当场毙了,银福的叫声就钻进脑袋瓜子,恐怖。

  但我真的到了镇里的会议室,就看见没有兵,是两个穿着军装的女人在给农民讲政治学习。那女人告诉大家,以后不要信佛信道了,要信毛主席。要吃肉,不能吃斋,因为毛主席也吃肉。

  我一望会议室里,墙上挂的就是毛主席的像,还有外国人的。

  那张毛主席的像比我看的人家都大,那肯定比冯丘子家的也大,但这张大的,我肯定不能拿,要拿也要拿那张挂在旁边的。那张小,偷了人家也看不出来。

  等会议室的人都走了,我就从后阴沟的窗户钻了进去。一看外面没人,就搬了一张大凳子将那张小的摘了下来,一卷我就往外跑,才两三脚路,突然听见有人喊:“喂,同志。”

  我一听就刹住了脚,因为我怕他们一枪就毙了我。那是个女兵,她走上来说:“你手里拿着什么。”

  我说:“没有。”我从来就没偷过画一类书一类的,这东西拿在手里还真不自在。

  “我看见你从会议室出来,你鬼鬼祟祟干吗。”

  我心想,我这次是死定了,我平生偷东西就没被人看见过,那次偷银福家的还是看了赤巴的女人惹的,今天难道不是毛主席显灵了。

  那个女兵就从我手里抢过毛主席像。她一打开就说:“你是干吗的,你偷毛主席的像,你想死啊。”这时候另一个女兵也走上来说:“这还得了,把他抓了。”

  我一听傻眼了,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我拔腿就跑,那两个女兵追了上来,我还没跑多远,竟然撞上了一个厚肚子的男人,他一把拎起我领子。

  两个女兵说:“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偷毛主席的像。”

  男人说:“你干吗偷东西。”

  他把我放开,我哪敢再跑,低着头说:“我家没有毛主席的像。”

  “没有你就偷。”

  “没有毛主席像,我拜么什。”

  那男人看了我好一阵子,然后说:“你平时都喜欢偷?”

  “没有没有。”这话千万不能说错,说错了那不是死。

  男人盯着我好一会,我也瞟他。他然后说:“你们把像给他。”

  我一下子傻了眼,那个女兵将像塞到我手上。男人又说:“你以后要是再偷,就不是今天的样子。”

  我握紧毛主席像像握着一根稻草。我连忙说:“这是最后一次,我要是再做这样的事情,你就一枪毙了我。”

  男人就说:“你走吧。”

  我一听他这句话,头也没偏,就朝会议场外面的大路跑去。

三当家 9
我从镇里回来就惊魂未定,心想今天真是从鬼门关里跑出来,也没给银福的仆人抓的那样害怕。但要说这次那是我最风光的一次,因为人家送我了,这送起码比偷好听,我回家也好光明正大挂起来。

  我一回来就将画像挂在神龛的前面,我反复选了几个地儿,觉得这个地方好,对着正门,吃饭的时候都能看见,来了人也正眼对着,是个风水宝地。老妈就说:“你把我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