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木萋萋 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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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木萋萋 似水流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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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而不泼洒出来,稠密的卵形叶片掌状分裂,互生在枝杆上,绿着一张张可爱的小脸,都是夏天的语言,亲得如同掠过发际的风,无法拒绝。只觉此刻人世的忧患与喜悦,桩桩件件亦像这片片绿叶,朵朵好花,皆是喜悦的泼溅,风光欲流。

  我母亲见我驻足观望,只淡淡地说,是槿条。平常得就像她走在这天地间,穿着司林蓝的大襟褂子,手里的方巾拎着挂面和鸡蛋,这样的安稳静好,和她时常在堂前屋后的忙碌没有二致,就觉得母亲和眼前的一树繁花都是夏季的风景,我傍在身边,如是花树下生出的新枝。

  回来的时候,母亲因为另外有事,带我走了其他的路,木槿便没有再看见。然而,夏天的消息已经泄漏,木槿的枝条伸出童年的墙头恣意地开放。稍稍大起来以后,我曾独自去找过,却没看见这棵树,但我记得她就长在村子的第二层,一陈姓人家门前的田埂上,房子是新起的,稻草的馨香飘荡在风中,堂前的泥还摊着,地上放有剩余的土坯,女人一边拾掇,一边笑哈哈地和母亲打招呼,墙脚尚未来得及砍去的青草连绵到野外,木槿就从这茂盛的绿草中开出来,可以看见她不是移栽的,到例外地照亮了这新兴的未完工的人家,即便后来被挖走或是毁劫,也并不能使她消失,因为这一树花叶与这户人家以及建造房子的百作工匠,来往的路人,都在同一片风景里,只要人世不谢,她就永远盛开在那里。

一丈红
一丈红

  
  
  一丈红在夏天浩荡的绿色里,生有一种没有名目的大志,兴兴头头地要在这个壮阔的季节里出色起来,如少年的胸怀,对于眼前的日月山河有无限的豪情,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但他激动着,单这激动就已经是一种风光,叫人喜欢。

  人世的事多因了例外而平添一份跌宕的惊险与惊喜,一丈红是夏天的广袤里凭空擎出的一只朱漆托盘,有一种惊疑的艳,然而是这样的好,这样的合适。天地间本来可供选择的就不多,春夏秋冬也由不得你要与不要,眼前是夏天,落脚就与你同在。有言是哪一块黄土不埋人,哪一片大地不生根,这个辽远的季节有太多舒卷的余地,绿尽可以绿去,红尽可以红去,是叶的世界,也有花的空间,如太阳开在天际会使天下亮堂起来,夏天里的一丈红就有这般光焰,是沙漠里的一声鞭响,“啪”的打在无朋的空气中,惊悚之外另开出回响的绝艳。

  这种植物有慧根,她不问过去,不问未来,只问今天,真是日日是好日。初时就是普通的草木,叶片掌状,大如瓜叶,而且有毛刺,一个春天都没有动静,像犯春困,睡着了,这个粗心的丫头竟是错过了春天,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然天也纵容她,夏天的一阵好风吹来,随即睁开了眼,世界已然是另一种风光了。从来大福都是依于大祸,开错了大不了枯萎,开对了,又是一番新天地。这真是有气魄,夏天的气魄,杯口大小的花朵如丝如绸,顺着两米多高的茎杆一路飞扬上去,节节都是花朵,寸寸都是绚丽,好比在钢琴上走路,步步都是音乐,洋溢着青春之旖旎,照亮了夏季,也照亮了她自己。好日子里山河大地皆是写着她的明媚,她的险绝里漫出来的喜气与豪放。

  书上说一丈红花有冠红、紫、黄与白四种颜色,我乡下没有黄色和白色的一丈红,多为冠红,吉祥喜庆,植于门前有红红火火的热闹,看着叫人兴起。但我更喜欢紫色的一丈红,她那种紫,是红里泛紫,紫到接近于黑,而又十分的鲜洁,有一种忘我的境界,无限的华贵。就有些疑心,此花是不是这粗枝大叶的植物开出来的,仔细看看,也真只有她才能开出这无双的美颜。

  我小时侯第一次相遇一丈红,感觉里电闪雷鸣。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村子有一段时间老有人生病,学校组织同学去沿着村落人家撒石灰消毒,各人戴上口罩,或用手帕与布条扎住口鼻。村里的人都笑嘻嘻的,对我们很客气,但我们不和他们说话,也不和他们站在一起,更不喝他们的水,以免传染。现在想起来更像一场运动的枝节,否则就是太没有卫生常识,让一大群易染的孩子深入疫区实在荒唐。但我们个个都很兴奋,因为不上课,又有热闹可赶,尚且恐惧本身的新奇鼓满了心胸,再没有比这件事更让我们高兴的了。就是在那个村子里,我看见了一丈红,排排的,有两间房子那么长,午后的太阳下安静而又响亮,有非同寻常的阵势。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赤脚站在旁边,头顶的短发用红头绳齐根扎着,毽子一样散开,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好,仿佛一瞬间,日月山河有了新的气象,连身后低矮的草屋也明亮起来。那一刻我相信,这个村子会吉祥平安的,必不能遭遇瘟疫的肆虐,因为有这样昂扬的高花,这样晴朗的人意,重重的阴霾已被打破,透进阳光来了。

  像女孩子除了小名之外,还另有一个端正的大名,是准备上学或出嫁给人家叫的。一丈红的大名叫蜀葵,这名字真是好,使人生出许多的缅想,历史的烽烟已然散尽,熟悉的姓名从未淡去,蜀汉自古多豪杰,羽扇纶巾的潇洒,桃园结义的无猜嫌,长坂坡一身是胆豪气冲天,岁月的风中依然英姿飒爽。今天的日月山河里,蜀葵是她自己的,是高贵姓氏上的一枝花,满满地开在人世的风景里。

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

  
  看过一篇清好的小说,叫《给我一朵栀子花》,文中的小姑娘挎着满篮的栀子花走向学校的平和静远真是好,一路都是栀子,一路都是她。作者后来说这并不是奇妙的构思,而是真实的存在。原来世上一切好的东西都是天地间本来就有的,文章之力只是将这一风光养在汉字的无尽中,于初夏的朝阳晨露里开出人世的喜悦。

  《陌上桑》一开篇就亮出了汉唐的气象“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这么一个阳光世界自然会得“秦氏有好女”。我乡下也是阳光世界里好女遍地,虽然她们不一定都惊动行人下担,少年脱帽,耕者忘锄,但她们一样有着劳动的健康,是世上的真实,是栀子花在房前屋后的开放,有着一种朴素的大气。初夏的阳光里,她们头戴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如满天花雨撒在陇亩人家的田间地头,新鲜而又祥和。李白写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她们是笑隔稼禾共人语。头上的花朵在风中满溢着季节初始的兴旺,洒然如这个好时代的言语颦笑,自有新鲜壮阔的舒卷。

  我乡人向来有忌白的习俗,凡白色的东西不能上头,以为有丧气,是戴孝,不吉利的。栀子却是个大大的例外,她是常绿树木,终年青翠,冬天里一场雪下来,一枚一枚碧绿的叶片上都盛满了洁净的雪,禅宗有银碗声里盛雪的妙语,佛法是银碗,言语是雪。眼前是玉碗里盛雪,栀子叶是碧玉碗,盛着天地的雪,悠悠千古都在里面,可比《圣经》太初有言,言与上帝同在。

  栀子是素面的花,一朵一朵有茶杯口那么大,花瓣厚厚的,摸上去如细腻的肌肤,颜色白而不苍,有一个洁字在里面漾着。花蕊蚕豆大小,嫩黄娇媚,眼睛里都是笑。早上起来望见一树的白花,朵朵都是日月的清好,衬在满枝茂密的枝叶间真是要有喜悦泼出来。女人不分大小,没有不喜欢栀子花的,少女少妇大多戴在鬓角,连她的人也有花枝的斜斜。小小女孩喜欢扎在辫子上,前后甩来甩去,有看得见的美艳。上了年岁的妇人把来夹在脑后圆圆的发髻里,像从头发里陡然开出的花来,平生了许多女人的华丽。调皮的小伙子拈起一枝随手插在草帽上,宛如戏台上帽檐插着花的新郎官,浑身上下都是喜气,连脚下的泥土草木阳光都一同高兴起来。

  我家有两棵栀子花,一棵在房前,一棵在屋后,都在西面,蓬蓬的,有团簸那么大,一年四季郁郁葱葱,初夏里每天早上要摘一大篮子的花,挂在门前的柳树钩上,一门口的清香,姑娘媳妇婆婆们都来讨要,欢声笑语不断。栀子花不是每家都有,虽然她容易栽种,但像我家这样的大树还是难得,母亲年年在树周围用砖块压上一些枝条,来年挖给人家去植,三年就可以开花。她是吉祥的花木,大人小孩理下的头发茬不能随便乱倒,均是仔细地放在栀子花下。过日子这样的洁净要好,虽田畴闾阎也水木清华,是新兴人家的气象。

  《诗经》里写美人:“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谊。”真是有分量,一见之下便觉得亲,因为见到了天地万物。栀子花也是这样的如山如河,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见了她都觉得亲,都像是看见了自己。她是皇家的后花园里也如山河的素面贞亲,做了皇妃依然有浣纱的简明,历史本来就像一枝花,而这花就开在自家的院墙边,这是和惠的风光,有盛世的消息自深花里开出来,四海升平。 。。

美人蕉
美人蕉

  
  南北朝及唐朝的女子喜欢在额际擦娇黄的颜色,仿佛菩萨的金容,美得安静。倘要贴上黄色的美人蕉花片,当是另一种风光,将会风生水起,泼溅出人事的烂漫。

  美人蕉这名字真是俗得好,俗得真实。在美洲热带和亚洲热带时,不知道叫什么,但她一到中国,就被叫了美人蕉。我乡下的美人蕉有两种,一种红的,一种黄的。那红真正叫正,立在跟前只觉得天地庄严,人世庄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一种原始的大力深蕴其间,不偏不倚,没有成毁。

  中国是个喜欢红的国度,但她也喜欢黄色 ,共和国的国旗就是这两种颜色组成的,拂动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喜悦,有十三亿人民跟在后面,喊一声,不但世间要起六种十三相震动,地球也会侧身,颜色的力量如此浩大,神佛也望其兴叹。中国历朝历代皇帝的龙袍皆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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