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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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碎之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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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后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他问。
  我耸耸肩。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运动上衣,掏出一张名片。
  〃你可以去上面这个地址住,直到你能自食其力为止。
  〃他从同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枝铅笔,在名片的背后写了点什么。
  〃这是《还乡人》的地址。
  来见我。
  严格意义上我没工作给你提供,但如果你来为我干活,睡觉的地方可以给你,等我有钱了再付你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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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恩斯(3)
〃他把名片递给我,看到我不肯接受,他把名片插在我夹克衫的口袋里。
  我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没法抗拒。
  〃伙计,记住,汝乃纽芬兰人,必为还乡人。
  〃我觉得自己听见他离开时说了这句话。
  我在布赖恩公园的石凳上又睡了两个晚上,白天在图书馆里打瞌睡,怀里放本书装着正在阅读的样子。
  与海恩斯见面后的第三个早晨,醒来时太阳还没升起,我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成坐姿。
  我看见地上有截烟头,于是弯腰想去捡起来,结果从凳子上滚下来,重重地,或者说是更快地栽倒在地,比我的正常感觉还要重,还要快。
  我仰面躺在地上。
  接着,我想起了儿时的那个错觉,以为仰卧就是肺结核的症状,于是我赶紧翻过身侧卧着,又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另外一个男人浑身盖满报纸,睡在了我的凳子上。
  我试图靠着凳子站起来,想把那人弄醒,告诉他那凳子是我的,但看上去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我在公园里徘徊,寻找空着的凳子,但没有找到。
  我估摸着自己的身体离彻底崩溃还有一天,最多两天的时间了。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海恩斯留给我的那张名片。
  地址在布鲁克林。
  我徒步朝那儿走去。
  12小时之后,我到达了目的地,只剩下站立的力气了。
  我所注意到的只有这地址的号码〃1693〃和门上方的一个灯光照亮的红色十字架。
  我走进门,把那张名片递给坐在旅馆柜台后面的一个女人。
  她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
  〃亲爱的,马上就好。
  〃她说,然后大声喊道:〃乔治,有人来住公寓啦。
  赶快,要不人家上来了。
  〃乘坐以前用来运货的电梯就能到达合作公寓。
  在第6层楼,所有的墙壁全拆了,整个空间用网眼铁丝网分隔成许多牢笼模样的房间,铁丝网一直顶到天花板,每个房间有一扇从里面上锁的铁丝网门。
  这些笼子既不能保护隐私,也不能提供宁静,主要的目的是保护居住者和他们仅有的几件东西不受相互侵害。
  从这层楼的一头,你能看到另外一头,一些人站着,抽烟,隔着笼子相互交谈,但大多数人在还没熄灯之前,就已经平躺在自己的铺位上,睁着眼睛,手枕在头下,好像在沉思过去美好的时光,或一系列导致他们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的事件。
  许多人把自己的铺位和财产移到笼子的中央,与每堵〃墙〃都保持着等距离,尽可能远地让小偷够不着。
  第一夜我的邻居告诉我,这些小偷把挂衣钩绑在一起,会把你的东西钩走。
  他说海恩斯是个老板,可以说是〃纽芬兰老板〃。
  他告诉我说合作公寓可以免费住两周,过了这段时间,假如我能找到工作,如果我愿意的话,还可以继续无限期地住下去。
  他说,海恩斯把这些〃房间〃按低于现行租金出租给任何只要能证明自己是纽芬兰人的人…在纽约,这样的〃房间〃别的地方也有。
  〃海恩斯是五旬节派教会的执事。
  〃他说。
  我想难怪他能那样评价我,准确得让人吃惊。
  毫无疑问,他一定认识加里格丝小姐。
  〃他在圣约翰斯出生长大。
  可现在,他在这儿主持这座小教堂,被他称为纽芬兰五旬节派教堂。
  我去过那儿。
  如果你常去,还可给自己多挣几天免费住公寓的待遇。
  〃〃这里看起来像监狱。
  〃我环顾四周,说道。
  〃哦,不,你来去是自由的。
  〃他说,〃只是晚上9点你得回来,谁要是被逮住醉酒,那就会被永远撵走。
  谁要是干了莫名其妙的事情,下场同样。
  〃〃他一定挣了很多钱,否则怎么能让大家住两周免费的公寓?〃我说。
  〃我想他是靠办报挣钱。
  〃那人说,〃他在我身上从没挣到钱。
  每次我住公寓从不超过两周。
  期限一到,我就再上街流浪。
  工作我没法找。
  要是被撵出公寓的,三个月内是不许回来的。
  〃那天晚上,我站在笼子里,手指抓住菱形的铁丝网,朝楼面上那排睡着男人的床铺看去,看见一间小笼子里住着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个子很小,可以睡在一个铺位上,那对男女睡在地上,女人夹在男人和那张铺位之间。
  在这种地方,很少见到女人或孩子,许多低级旅店都有规定,不接纳这些人。
  两个孩子蜷缩在床上的情景使我回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们,我坚信,他们至今仍然是三人同睡一床。
  我记得在费尔德中学自己平生第一次独享一张床的情景,多么奢侈!我看着地上的那对男女,男的仰卧,女的侧卧,背对着他,膝盖收起,双手枕在头下,这姿势似乎带着责怪的意味,仿佛她在怪罪那个男的,怪他使他们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刚开始,我打算在公寓住上两周,然后再继续寻找生计。
  可虽然每天都出去寻找,我仍然找不到任何自由撰稿的活儿,找不到能挣钱的工作。
  

海恩斯(4)
我想起在〃地板旅店〃度过的那些夜晚。
  决不能再回到那种境地。
  要么接受海恩斯的建议,要么打道回府,不过,我发过誓决不回去,除非用我自己的钱。
  于是,我去《还乡人》报社找海恩斯,这份报纸与《召唤》相比只有一点相似,那就是两者的宗旨都非常狭隘。
  《召唤》的宗旨是宣扬社会主义,而《还乡人》的目的则是鼓吹纽芬兰。
  如果800平方英尺的面积被称作编辑厅不算太吹牛的话,那么《还乡人》的编辑厅坐落在西15街一家五金商店的楼上,离纽芬兰旅馆有6条街的距离。
  编辑厅有两间闷热的房间,一间海恩斯用,称作海恩斯的〃小办公室〃,另一间给我们大家用,称作〃编辑室〃。
  (报社的一切称呼,包括我们这些〃记者〃,其实都名不副实。
  )〃嘿,这不是斯莫尔伍德先生吗?〃海恩斯一边说,一边走出他的办公室,把我拦在去编辑室的途中,大概是我走进大厅的时候,他听见了我的声音。
  〃约瑟夫·斯莫尔伍德先生,一度担任《召唤》报的记者,曾经是布赖恩公园的居民。
  我几乎已经放弃了你光临蓬荜,以你的记者才干惠泽敝社的希望。
  我以为你一定是又回到那帮世界大同主义者当中,去过你的老日子去了。
  〃他透过那副把眼睛放得很大的镜片看着我,左眼几乎完全充血了。
  〃自从我们见面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为你祈祷,希望以此使你更加愿意接受拯救,如果你需要精神上的指引,或者觉得有接受洗礼的愿望,可以去我在布鲁克林的那座小教堂。
  〃〃我是来接受你给我的那份工作的。
  〃我说。
  〃我给过你工作?〃〃是的。
  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放弃了希望?…是这样的,两周前你说如果我去为你干活,你可以给我睡觉的地方,等有钱了再付我工资。
  〃〃既然你说了,那就算是真的吧。
  〃海恩斯说,〃来我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一张书桌和唯一的一把椅子,海恩斯坐在里面,面朝我。
  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木刻的纽芬兰盾徽:一只麋鹿站在一面十字盾牌的上方,盾牌刻印着狮子和独角兽,侧面有两个印第安贝奥图克人 ,下面有一句格言:〃上帝之王国,求索之首要!〃 〃说说你求职的条件。
  〃海恩斯说。
  〃如果你让我住在公寓,每天给我两顿饭,我就来给你干活。
  〃我说,〃干多久,我没法说。
  〃〃至于多久,我们不知道那日子,那时辰。
  〃海恩斯说。
  三天后,我便开始为他干活了。
  他在报上登了则消息,宣告戴维·斯莫尔伍德的孙子,就是那位为推介自己的鞋店在海港峡口竖起纽芬兰最引人注目的商标的戴维·斯莫尔伍德,他的孙子如今在为《还乡人》工作。
  报社的其他职员包括一个名叫达根的男子和他的妻子玛克辛。
  我始终不知道他们受雇的条件是什么。
  新闻采集虽然不多,但大部分都是在编辑室里通过电话完成的。
  除了自由摄影师之外,几乎很少有谁敢于出去进行新闻采访。
  每月我去一次布鲁克林的绿点码头,去接来自圣约翰斯的红十字会船,与其说是希望采访到什么故事,倒不如说是减轻我的思乡之苦。
  在那儿,我遇见纽芬兰人,从他们那儿打听到家乡的最新消息,得到家乡的最新报纸。
  可与达根和玛克辛一样,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编辑室里,愁眉苦脸,郁郁不乐地抽着烟。
  我们共用一个很大的碗模样的玻璃烟灰缸,一连几天都没倒过,里面堆满了烟头和烟灰,不久,我们没法在里面捻灭烟头了,只好像插针垫一样把烟头插在烟灰堆里。
  到下午晚些时候,在小小的编辑室里,头顶上烟雾笼罩。
  我们老是思乡,没办法,因为工作时我们写的、读的所有东西都是关于纽芬兰的。
  在纽芬兰生活时,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与它难分难离。
  我们甚至比自己的读者更加思乡,这一点在他们给编辑的信中可以看出。
  我们既思乡,又厌乡,厌恶得不想再听到它,再写到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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