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电影院…〃我说。
〃我母亲在戴维长到懂事时告诉他,圣约翰斯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她第一次婚姻的孩子,所以他来看我。
我不知道那晚我碰见你时会那么紧张。
也许我以为,你看到他的脸能猜到他父亲是谁,你能在戴维脸上看出普劳斯的影子。
不过也许是我心虚。
我无法向你介绍,说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所认为的身份。
我看出你在妒忌,但陷你于痛苦的想法又诱惑了我。
〃哦,斯莫尔伍德。
我们在一起只有三天,三天。
只要他一有空我们就在一起。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真实身世。
他叫我姐姐,可他马上要上战场了,我想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但又转念一想,他上战场需要保持机智,没时间去想往事,于是没告诉他。
我跟他相处了三天,一直装作是他姐姐。
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所有朋友,我尽全力忍住已经到嘴边的话,但他从没介绍我是'同母异父的姐姐',只是称我为'姐姐'。
'这位是希拉·菲尔丁,我姐姐。
'〃他告诉我萨拉的事,还给了我她的一张照片。
'这就是她,'他说,'你妹妹。
'在照片的背面他让她写上,'赠希拉。
萨拉上。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告诉他我是谁,他也许就不会死。
他会被推到另一条路上,远离他原来前进的那条路,安全地回家来。
我知道这样想没有意义…〃我把椅子拉到她椅子边上。
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吻了她的嘴唇。
她回吻我,接着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拥入怀里。
我搂着她的脖子,在我手臂的下面,她的手臂将我整个人抱住。
她紧紧地抱着我,力气足足有我抱她的两倍。
我只能做到这样,因为我已用尽全身力气了。
我想着她说的戴维的事。
如果她告诉他她是谁,他可能会安全回来。
这话是多么折磨她,令她痛苦。
生活中如果这边推一把,那边推一把,如果上千件的事中有任何一件能改变,我们俩…。
想到这里,我又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我知道是我毫无顾忌地选择了分离。
虽然往日的爱并没逝去,虽然在我们相拥的这一刻,爱就在房间里陪伴我们,但我知道即使是可以,我也不会去改变这个结局。
40年的爱在拥抱中升华。
我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脖子。
我闻着她皮肤的气息。
独特的味道让我在一瞬间意识到,我从没把任何一个人抱得这么近,搂得那么热切,即使对我妻子也没有。
我说不清是感觉到,还是听到她的心跳。
她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湿润而又温暖,泪水从她脸上流下来打在我脸上,仿佛我俩都在哭泣。
这样的姿势并不能保持多久。
假如她把我拥得再紧些,恐怕我的骨头会承受不起。
很快,已经55岁的她便显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们分开了。
菲尔丁。
如果我曾见过她父亲,我一定会叫她希拉。
她如果遇到过我的家人,一定会叫我乔。
许多年来,我们一直越走越近。
从今往后,我们将越离越远。
她把身体的感觉印在我身上,但很快会像皮肤上的水一样渐渐变干。
她也会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萨拉住在哪里?〃我问道。
〃还在纽约。
〃菲尔丁说,〃她结婚了,生了个女儿名叫凯伦。
。。
真相大白(8)
我订了她母校的时事通讯,一直知道她的情况。
我敢保证,我是这整幢公寓里唯一一个收到哥伦比亚大学邮件的人。
〃〃你本该结婚,菲尔丁。
我的意思是在我求婚之后,以后你该戒酒,住在某个更……你该去看看你女儿,还有你外孙女。
你该去看萨拉。
你可以这么做的。
〃〃我怎么跟她说?你的名字以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墓碑上,但不是你真正的父母。
你认为是母亲的那个女人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我才是你母亲,你当做父亲的那个男人跟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呢?〃〃你一个人太孤独了,菲尔丁。
〃我说,〃难道你害怕吗?〃〃我害怕给萨拉写信,〃她说,〃我怕她不给我回信,或者她会回信,但在信中说她永远不想见我。
〃我想到了《还乡人》上失踪的纽芬兰人那一页。
〃也许有一天,你会失去萨拉的消息。
〃我说,〃那时候,你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那时候又怎么办?你想想,她和凯伦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
〃菲尔丁将一只手捂在嘴上,又开始啜泣。
〃你应该写信给她,〃我说,〃必须这么做。
〃1955年6月17日圣约翰斯亲爱的萨拉:也许戴维曾经写信告诉你,1943年他在去法国的路上与我见面的事。
他给了我一张你的照片。
自从他去世之后,我常常拿出这张照片来看。
戴维死时并不知道我是谁。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的死给我的冲击远比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时来得强烈。
除了直接说明,我没更好的方法讲这件事…我是你母亲,是我生下了你和戴维。
你有权知道你父亲是谁,只要你开口问,我会告诉你。
我最近才肯承认,我父亲并没像我这一辈子口中自称的那么爱我。
我相信,只有在他的心和情境允许的条件下他才会来爱我。
告诉你这一点并不是希望让你为我感到难过,只是希望让你更明白,我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见你。
你并不欠我什么,萨拉。
我至今也没做过任何一件事来赢得你的爱和尊敬。
每一个愚蠢而又轻率的姑娘都可能会怀上孩子,甚至一次怀上两个。
我很幸运,在16岁肚子还没凸出来之前乘船来到纽约母亲的家。
我很幸运,我母亲在我等待分娩的五个月里为我装怀孕。
我很幸运,她这么做不仅挽救了我的名声,也挽救了我父亲的名声。
我很幸运,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成了她的孩子。
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了幸运。
我母亲是位很勇敢的女人。
我相信,如果她可以,离开我父亲时她会把我一并带走。
基于我对父亲的了解,母亲丢下我和父亲这件事,除了想让我为她减轻痛苦之外,我对她没有丝毫恨意。
我多希望她是我的母亲,但事实却是她过去是你的母亲,将来还是你的母亲。
我并不奢求你会叫我一声〃妈〃,我也不敢这么去想,更没指望你会向别人这么介绍我。
只要你愿意,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你可以像所有人一样叫我菲尔丁。
我无法想象,对你来说收到这封信会有多么不可思议…这似乎比我在年纪这么大的时候才提笔给你写这封信更不可思议。
在你看来,与我见面不会有任何好处,或者我根本没证据证明我这些话。
对后一个可能,我可以告诉你,从12岁开始,我就一直在忠实地记录我的一生。
我的日记早已写满许多本,那里面对我所说的一切有更详细的记录。
对前一个可能,我唯一能说的是,我这一生都在承受你和戴维不在身边的痛苦。
许多年前,有一段时间我因病被关进疗养院。
正是这场病让我这辈子不能再怀上孩子。
在疗养院的日子里,我一直思念着你们。
也许如果我永远没见过戴维,现在也就不会给你写这封信。
我知道这很愚蠢,但我有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当初我告诉戴维我是他母亲,也许他不会在战场上牺牲。
我相信戴维来探望我的时候,只是出于责任做一个简短拜访。
我还记得我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那里,穿着军装,没戴帽子,那样子仿佛是来传递坏消息却走错了地方。
他没料到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姐姐会如此热情地接待。
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我看见他翻领上的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上去用臂膀围住了他,一直抱着不肯放手,直到他也抱了抱我。
三天后,当我们要说再见的时候,我又哭又闹让他很是为难。
我跟他说我爱他。
也许他明白我希望他也这么说,所以他说他也爱我。
三个月后,当他们告诉我他牺牲的消息时,我很奇怪,在几星期前在他死亡的那一瞬间,为什么我没有意识或者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从他出征以来,他的死亡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可怕的可能,直到我打开门,看见那两个军官,才变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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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9)
或许那些通过更加重要的事,而不是纯粹的血缘与他紧密相连的人,他们才能在死亡发生的那一瞬间感受到。
或许我母亲感受到了,或许是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样的事能不能感知。
我不知道我父亲的死亡,直到有人告诉他去世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母亲的去世,直到她兄弟写信给我。
但血缘一定有它自身的意义,萨拉。
当我遇见戴维,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
我每天都看你的照片,想着你现在的音容笑貌,想着能见到你,想你女儿的样子,想能见她一面。
我想血缘是你我,也是凯伦生命的起源。
你可以选择告诉或不告诉她。
在我生命中,几乎没什么比血缘更重要的东西能让我与别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我希望你能给我回信,也希望我们能见彼此一面。
1955年10月9日纽约亲爱的菲尔丁小姐:您的来信非常诚恳,更让我难以让您相信,您一定弄错了。
我查过纽约这边的医院记录,也向认识我母亲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