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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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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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几个夜晚,他们无法入睡,就像新婚之夜那样,坐在炉火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等待着天明。当他们想到要并肩躺在床上时,就感到一种恐怖的厌恶。他们有一种默契,避免拥抱、亲吻,甚至不看一眼泰蕾斯早晨翻开的被褥。若被疲倦压迫得不能忍耐时,他们就在沙发里沉睡一两个小时,但每次总为恶梦所惊醒。醒来时,他们的四肢僵硬发麻,脸上罩着青灰色的斑痕,又冷又不舒服,浑身在打颤。他们面面相觑,发现他们一起呆在那里,非常惊骇,好像彼此都有奇特的感觉,都有表示他们厌恶和恐怖的羞耻之心。
  

《红杏出墙》22(2)
此外,他们总是竭尽全力来抵抗睡眠的侵犯。他们各自坐在火炉的一端,谈着种种无意义的琐事,努力不使他们的谈话终止。在他们所坐的椅子中间,还有很宽的位置。偶尔他们转过头时,就似乎看见卡米耶移来一把椅子,占据了这个空间,脸上露出忧郁而嘲讽的神色,两脚伸向火炉取暖。结婚晚上的那种幻象每夜都出现。这具尸体无声无息,却面露讥讽,参与了他们的谈话。他那可怕的变了形的身体,总是留在那里,不断侵扰他们,要他们陷入连续的忧虑中。他们不敢动,茫然地看着炽热的火焰,有时忍不住向身旁瞥一眼,眼睛受了熊熊炭火的刺激,就又生出奇怪的幻象,仿佛看见那个死人身上也泛着红光。
  最后,洛朗不愿意再坐着了,他并不向泰蕾斯解释原因。泰蕾斯明白,洛朗一定像她一样看见了卡米耶。她声称炉火太热了,离火炉远点也许好些。于是,她把沙发推到床边,垂头丧气地坐在里面,她的丈夫则在房里踱步。有时,洛朗打开窗户,让一月冰凉的夜气充满房间,这会平息他的热病。
  这对新人就这样整整度过了一个礼拜的不眠之夜。他们疲倦得浑身发软,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泰蕾斯坐在店铺的柜台后面,洛朗则在办公室里,打盹休息一下。夜里,他们则为痛苦和恐惧所折磨。而最为奇特的仍是他们相互间所持的态度:他们不说一句情话,装做已忘记了过去,互相接受,互相容忍,就如有着相同苦痛的病人,彼此感到一种隐隐的怜悯。两个人都希望隐藏起自己的厌恶和恐惧。他们仿佛没有想到他们所度过的奇特夜晚,彼此都没有明白对方内心的真实情况似的。他俩站着直至天明,难得说上几句话,听到一点声响脸色就会发白。他们的态度,简直是相信所有的新婚夫妇在新婚时,大约都是这样相处的。这仅仅是这两个疯子在愚笨地自欺欺人罢了。
  他们太疲倦,终于受不了了,有一天晚上,他们决定上床睡一觉。他们并不脱去衣服,而是和衣倒在毯子上,惟恐彼此皮肤会互相接触。一旦稍有接触,他们就好像受到电击般的痛苦。待他们这样不安地睡了两夜之后,就冒险脱掉了衣服,溜到被褥中去。可是,彼此还隔开着,并倍加小心不使彼此互相接触。泰蕾斯先上床,迅速爬到里边,贴墙躺着。洛朗等她躺好之后,自己就在床的外侧躺下,紧靠着床沿。他们中间还有很宽的一个位置。卡米耶的尸首仿佛就睡在那里。
  这两个杀人犯平躺着合盖一床被子。只要他们一把眼睛闭上,就感觉到了卡米耶那潮湿的尸体就睡在他们中间,使他们的肉体发冷。这仿佛是一道丑陋的屏障,把他们隔开了。他们又开始头脑发昏,胡思乱想起来,对他们来说,这道屏障似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可以接触到的。他们碰了碰那平躺着的尸体,好似一段淡绿的、腐烂的肉块。他们呼吸到了这堆腐肉发出的臭气。这难忍的刺激使他们的器官都错乱了。这个污秽透顶的床友使他们不能动弹,又不敢出声,惶惶不知所措。洛朗有时很想突然把泰蕾斯抱到自己的怀里,可是他却不敢动,他想,如果把手伸出去,就必然会抓到卡米耶的一把烂肉。这时,他便想到溺死鬼睡在他们之间,原本就是不让他们亲热的。他终于明白,被他淹死的人也在嫉妒。
  不过,他们有时也想试着偷吻一下,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洛朗嘲讽他的妻子,要她拥吻他。可是,他们的嘴唇是那样冷,仿佛他们的两张嘴之间隔着死人。他们简直想作呕。泰蕾斯吓得直抖,洛朗听见她的牙齿在咯咯打战,终于忍不住冲着她发火。
  “你抖什么?”他对她吼道,“你大概怕卡米耶了?……算了吧,这个可怜虫如今已不会有知觉啦。”
  他俩都避免把各自胆颤的原因说给对方听。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幻觉中看见溺死鬼苍白的脸立在面前时,这个人便会把眼睛闭上,把自己的恐惧包藏起来,不敢向对方说出面前的幻象,惟恐激起更可怕的发作。洛朗就是被逼得极点,才在失望的癫狂中责骂泰蕾斯害怕卡米耶。但当他大声说出这名字时,反而引起了加倍的恐惧。杀人犯狂乱了。
  “是的,是的,”他冲着少妇断断续续地说,“你就是怕卡米耶……我看得出来,当然啦!……你是一个蠢货,你一点胆量也没有。啊,你就安安稳稳地睡吧。你以为你的前夫会因为我同你睡觉而来拉你的脚吗?……”
  溺死鬼会来拉他们的脚,洛朗想到此,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战战兢兢的,然而,却更加粗暴地说道:
  “我总会在哪天夜里把你带到坟场去……我要撬开卡米耶的棺材,让你看看那是多么丑恶的一堆烂肉!那时,也许你就不会害怕了……算了吧,他不再会记得我们曾把他丢到水里。”
  泰蕾斯把头藏在被头里,只发出窒息的呻吟。
  “我们把他淹死,因为他妨碍我们,”她的丈夫又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们还会淹死他的,对吗?……别孩子气啦。坚强一点,有福不享就是个傻瓜……你瞧,我亲爱的,我们死后,也决不会因为把一个蠢货扔进塞纳河里而在地下尝到什么滋味的。我们应该自由自在地亲热一番,这是真正的好处……好啦,亲吻我吧。”
  少妇昏乱而冷冰冰地拥吻他,而他也像她一样在颤抖。
  

《红杏出墙》22(3)
在以后的两个多礼拜中,洛朗总在自问,要怎么样才能重新杀死卡米耶。不错,他已经把卡米耶扔进了河里,但他还没有完全死去,每晚还要回到泰蕾斯床上睡觉。两个杀人者本以为完成了谋杀,就可以纵情享受淫乐生活了。不料,他们的被害人却复活起来,以冰冷的身躯侵犯他们的床铺。如此看来,泰蕾斯还没有成为一个寡妇;而洛朗,则不过是她的姘夫罢了。
  

《红杏出墙》23
渐渐地,洛朗变得暴烈而疯狂了。他决心把卡米耶从他床上赶走。起先,他和衣睡下,避免接触泰蕾斯的皮肤。最后,他绝望了,盛怒之下又把他的妻子抱到怀里,宁可压碎她,也决不把她让给被害人的幽灵。这是一种野蛮的、过激的反抗。
  以前他对于治好失眠的惟一希望是,到泰蕾斯的房里来,靠她的亲吻。而当他成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后,他的身心受到了更为残酷的折磨,再也不想去作治愈的尝试了。三个礼拜之中,他毫无起色,竟连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他不惜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占有泰蕾斯,现在他占有她了,可一碰到她,却只会增加他的痛苦!
  狂躁不安到了极点时,他又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了。在最初的惊骇中,在新婚之夜的奇特烦恼中,他忘掉了促使自己结婚的理由。但是,在恶梦的重复打击下,一种隐约的愤怒刺激他,要他战胜自已的怯懦,恢复记忆。他想起来了,他之所以结婚原本就是为了紧搂着他的女人,把梦魇赶跑的。终于在一天夜里,他也不顾溺死鬼从中作梗了,突然张开两臂抱住泰蕾斯,使劲把她搂过去。
  其实,少妇也走投无路了。倘若她想到火焰能净化她的肉体,能把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话,她也一定会投身火海。她打定主意或在洛朗的抚爱中把自己焚毁,或在他的拥抱中求得安慰,因此,她也抱紧了洛朗。
  可是,他们即使紧紧拥抱着,心情也是可怖的。痛苦和恐怖代替了情欲。当他们的四肢接触时,仿佛以为掉进了火炕。他们发出一声尖叫,搂得更紧了,要让他们的皮肉间没有淹死者的位置。不过,他们仍感到卡米耶的一堆烂肉在他们之间挤轧着,使他们觉得皮肉上有的地方冰凉,而其余部分又是滚烫的。
  他们的亲吻更是不忍目睹。泰蕾斯用嘴唇在洛朗肿胀、僵硬的脖子上寻找卡米耶的噬咬处,接着,她愤怒地把嘴贴了上去。这才是痛苦的根源,这处伤口一旦治愈了,这两个凶手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少妇想到了这点,她想用她火一般的热吻治疗疼痛。可是,她灼烫了自己的嘴,洛朗呻吟了一声便使劲把她推开,仿佛是她在他脖子上放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泰蕾斯疯狂了,又扑上去,想再吻伤疤。她把嘴放到卡米耶牙齿咬过的皮肤上,感到一种辛辣的欢愉。刹那间,她甚至想在洛朗的脖子上再咬一口,扯掉一大块肉,在原处形成一个新的、更深的伤口,以抹掉旧伤口的痕迹。她心想,当看见自己咬的伤痕时,就不会吓得脸色发青了。可是,洛朗保护着他的脖子,抵抗她的亲吻,他简直疼痛难忍。每次她把嘴凑上来,他都把她推开。他俩就这样争斗着,喘着粗气,在他们的恐怖中挣扎着。
  他们明显地感到,他们除了徒增痛苦而外,将一无所获。他们在可怕的拥抱中搂得再紧也是徒劳,他们痛苦地叫喊,互相燃烧,互相损伤,结果仍然不能平息他们受到惊吓的神经。每一次拥抱只能使彼此的厌恶更加尖锐。当他们交换这些可怕的亲吻时,又堕入恐怖的幻觉之中,以为溺死鬼又来拉他们的脚了,并把他们的床死命地晃动着。
  他们暂时松了手,产生了要作呕的厌恶感和无可征服的神经激动。随后,他们又不甘心失败,于是再次拥抱,但又不得不再次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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