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散文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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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散文全集-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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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彖飞――读书杂拾
1907年10月30日刊《天义报》第8、9、10期合刊
  署名独应
  未收入自编文集
  亚历山大?斐彖飞(Alexander Petofi,即裴多菲),匈加利人也,生于一千八百二十二年。幼而瑰特,有三事异人:素爱独立,愿为优,天才长于诗也。顾落魄不偶,入学数年,潜至菩陀沛斯德剧场为杂役,已复为兵,以疾罢。四十三年夏,译英法小谈,以赀自度,秋复为优。明年返都,出诗集一卷镌行之,声名陡起,自是遂从事文章,为其一生事业之转点,而独立不羁之气亦益壮。
  四十八年三月十四日,奥人革命,报至匈加利,斐彖飞感之,为诗一章,次日对众诵之,至每解之末,复联有之,“誓将弗复为奴”。众口应之,如立信誓于诗人前也。诵已,众即赴印所,自印之,立俟其竟。诗文就梓,不经检视,此实其昉。革命兵起,即从军行。明年,归将军其谟(Bem,波阑人,轲苏士邀之来,使当俄军者)大队。至七月三十一日,舍该斯洼(Segesvar)之战,没于阵中。
  斐彖飞为诗,其大本有二。尝自题诗集,今述其意曰:
  欢爱自由,为百物先。吾以爱故,
  不惜舍生。并乐蠲爱,为自由也。
  读此可知其人。今转译长诗一解于此,然惭不词,欲进译,笔不能更下矣。诗曰:
  白日黯西下,四空入杳冥。小星灭不现,
  龛火余微明。微明耿不息,并我故园情。
   。。

中国人之爱国
1907年11月30日刊《天义报》第11、12期合刊
  署名独应
  未收入自编文集
  异夫吾国人之言爱国也!夫其标义甚高,设词甚美,敷陈所至,议论风生,纵横浩瀚,如河汉之不可极也。猝然而生一波,澎湃作势,气慑千人,逮其回澜,则化微涟,或为漩而没。是岂波之性然耶?然闻者浅测,莫知其细,则亦相与震惊荧惑之。而彼因之遂揭橥其私说以号令于人曰,是其为义,人生之所必由,而无可逃于天地之间者也,众亦哗而应之。以至高之名义,一经俗说,便生曲解,谬种流传,利害倒置,祸胡胜言。中国志士有恒言曰,国人不知爱国,则国可亡已。今为正之曰,中国果亡,第使循君言而爱国,则亡且莫救。故欲勿亡之求,其惟君辈之勿言爱国始矣。(通言爱国,皆爱政府耳。)
  夫吾果亦有爱国之说,特甚有异。俄有勒孟夫,生为诗人,挚于爱国,顾其有情,在于草原浩荡,时见野花,农家朴素,颇近太古,非如一般志士之为,盲从野爱,以血剑之数,为祖国光荣,如所谓“*之爱国者”也。夫人情恋其故乡,大抵皆尔,生于斯,歌哭于斯,儿时钓游之地,有毕世不能忘者,天怀发中然耳。至以凶暴为雄,以自夸美,则仁者耻。虽然,俄之主君,尚为其类,生同部落,系属较深,知理之士,犹不肯力右其长,俾益荣大,而奴于主人,乃言忠爱乎?
  吾闻西方爱国一言,义本于父;而国民云者,意根于生。此言地著,亦曰民族。凡是爱国,国民之云,以正义言,不关政府。故如神州人士,见国人衰微,山河破碎,而谋有以兴复之者,斯为其选。若及脱系,更修武力,将扩扬国光之是图,犹为非也。而况今日之事,胡国权云云之足言乎?比者浙路事作,而有国民拒款会,有女子保存国权会,其谬比于吴紫英创办之国民捐。若辈蠢蠢,所为支离,莫可究诘,徒增悯叹,然流毒曷有已耶!胜国之民,何言政事?何云国民?其或志士苦心,有揭国民之徽谋*者,必与政府相敌,此必然之势已。*之人乃独以国民自居,拜乞宪政于政府。异哉!民生昏瞑,莫可作兴,立宪邪说,横行海内,将相率飘流而去,如江河之日下,又安测其所底。近更有迎贝勒之行旌,奉拜于辗车轮下,三呼万岁,以博一首肯,且以日语自鸣其愉快者矣。甚矣!其既异夫人情之常,予于若辈又何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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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店头监狱书所感
1907年11月30日刊《天义报》第11、12期合刊
  署名独应
  未收入自编文集
  俄人克罗颇特庚(即克鲁泡特金)以革命党人下狱二年,遁居法国,又以里昂之狱幽囚五载尝著《俄法狱中记》十章述其事,多写凶惨之实及西伯利亚萨哈流人诸状,读之惨然令人无欢。书次就所札记综而绎之为《监狱与囚人之道德影响》一章,终结之曰,狱不能化人于善,即云止恶,亦弗可得也。第十章承此设问,研究狱之需否,其言颇繁,今撮大旨于此曰:罪非罪也,当曰人事之病。治之已往,不若止于未形。学者讨论所得犯罪之故,析其因缘,可为三支:一曰缘于人事者,二曰根于气候者,三曰属于生理者。三者之中,末为最重。顾内景殊常,缘为罪种,神志凌乱,易生杀机,果也。第天壤之间,林林众生,不乏其似,而或勿尔者,是则虽有内株,亦必与外缘相应,而后始发。故惟善处之,顺其外界,使无拂逆以婴之者,则罪自可免。吾闻*之民,聚族而居,人皆夙稔。道义相切磋,患难相扶持,故罪鲜见焉。(原注:惟山鄙内地为然,非海市比也。)今使诚能推而广之,人合互助,斯非徒囹圄可废,虽以致升平可也。
  克氏为自然学名家,以互助言无政府,今亦以言监狱,末学罔识,固莫能断其是非,第姑妄言之,则他且无论。特狱之为物不祥,仁人所不乐言,更何必需之有?顾吾适市,乃见有书累累,标志狱务,皆留学生之所为者,则又何耶?国人远适求学,不有大愿,流连荒亡,及于殂落,斯亦已耳,何监狱之足道。且士纵不肖,将假一技博升斗以糊口,虽执鞭犹可为,奚必与伍伯争囚粮之余粒耶?夫欧西号文明,狴犴之设,托词化善,君子犹或非之;若吾国监牢,更何物耶?不过囚系生人,以备屠宰,笼槛森然,犹屠人之栈豕耳!使涉足其间,联念所及,当立有血泊刀光之景,来袭灵台,令生恶感。而吾学子诸君,胡独津津乐道之?予不知著者执笔,偶尔成章,宁蚩蚩之信无心,抑将一斑自见,愿得备使嗾,以走狗自效,比于伏阙上书者之忠恳乎?未可知也。
  嗟夫!庸夫徇利,莫或自惜。饥寒之切身,与性灵之束物,在常人视之,固有彼重于此者矣。吾昔至北京,见一郎子,傅粉薰香,嫣然巧睐者,都人字之曰“像姑”,翩然不自以为愧,此亦人生之最可哀者矣。虽然,哀其遇,故未尝有贱恶之心。极人间至愚,执至贱之业者,其惟助长淫昏,乐事刑辟之诸子乎!即使情实未形,莫定阙忒,然而不根恶见,曷有凶音,诛心之律,其又何以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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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俄国革命与虚无主义之别(1)
1907年11月30日刊《天义报》第11、12期合刊
  署名独应
  未收入自编文集
  近读俄人克罗颇特庚自叙传,见所言国中革命及虚无论者情状,颇异世俗传闻,意有足备考览者,因为捃拾论比之如下。
  俄国革命,至今日而极急,然溯其原始,发端甚微。十九世纪中叶,文章正盛,多著书言农民疾苦,读者感之。又被西欧潮流,浸润于黑格尔(Algele)俾昔纳尔(Buechner)学说,渐成《父与子》(Otsi i dycti,俄国文学家都介涅夫名著,详见下)之冲突,少年士女不堪家庭之制,多走出就学大都,刻苦自养。至一千八百七十年后,社会主义渐盛,于是有“趣民间”(Vnarod)之语,少年率自置身农民工人间,宣布社会主义,顾了无害札勒(俄帝之称)意,亦无叛迹。克氏熟知情状,言七十至七八年间,党人运动故尚无他,苟能容与农民为伍,相与教导将助之,斯已意足。即如却珂夫斯奇(Chaikovski)之会,虽力被三十八省,亦不过广布书论,无他图(原传四章十三节)也。然政府加以矿严,使执矿山劳役六年十年或十二年,限满安置西比利亚终身,用为常谳。例如一女郎,仅以授人一论,即坐劳役九年,终生谪放。又如瞿珂夫斯迦耶女子,年十五龄,见珂跋尔夫斯奇数人(事见后)絷赴缳首时,为呼愤冤,遂窜极边,未几女随投咸涅舍江而死。他如流放牢狱之中,惨恻冤苦,有不忍言者。尔时乃有少年拒捕之事,如珂跋尔夫斯奇偕友数人,以手枪击捕役于阿兑塞。而亚历山大二世闻之,遽布*令,分全国为数区,各置将军,命缢罪人无赦,珂氏数人遂死。党人乃相语自卫,流为当时口号,期与间谍酷吏等为敌。于是美禅卓夫将军白昼被杀于圣彼得堡,(一百九十三人之狱定后,彼劝札勒倍其刑者,)警官一人杀于契亚夫,而克氏从兄弟特密忒刑亦毙于毒丸(哈珂夫囚人饥饿同盟,彼为总督,命缚而强灌之者)。第时尚无谋不利于皇帝者,使帝于是时能有以少慰民意,或稍削警吏之凶威,则祸且可泯。顾亚历山大二世不听,一意以刀锯从事,至七十九年,遂有实行委员出,数举不成,卒乃于八十一年三月杀帝于道上。初,勒舍珂夫掷弹不中,伤卫兵数人,勒即被捕,帝下车就询之,格理纳威斯奇投第二弹,帝与勒舍珂夫皆重伤,未几而殒。是时从者走散,唯士官数人舁帝卧橇上,覆以外套。别有亚美略诺夫者,亦实行委员之一,方挟一纸裹爆弹傍立,见状奔赴之,助之扶抱,初不顾己之被执,是诚所谓仁之至义之尽者矣(原传六章第八节)。尔后二十年来,虽变故频仍,顾未至于莫挽,煦煦之仁,似尚能收效于暂日也。第至一千九百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冬宫门外之役,市民死于枪击者二千人,革命之潮遂不可遏,虽有八月十九日宪政,而大势已去,无可为矣。苛政未息,天灾流行,民困莫苏,丧乱遂亟,仁人恻然,思有救之。此俄国革命所由作,历劫不挫,必终达其的而后已,盖不忍人之业也。吾国人士不察,以此为虚无党人所事,唯以喋血为快者,则浅乎其见,非徒不知虚无论者,且不知俄国革命之为义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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