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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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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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返回巴黎,直接去修道院,告诉院长他宁可坐禁闭也不愿流落在外。如果必须接受惩戒的话,他甚至同意挨一次鞭苔,或者加倍,甚至终身禁闭,只要他们保证管他的伙食,他甚至还同意减到一天只吃五顿。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怜的修士苦苦地思想斗争了一刻钟,摆脱了这个固执的念头,继而产生了另一个稍微理智点的想法:径直去丰盛饭店找希科,万一发现希科不在睡觉,便带口信给他,告诉他自己眼下的可悲处境,都怪他教唆自己喝酒,而自己意志薄弱,没有坚决推诿。然后再向这个慷慨大方的朋友讨一笔生活费。
  戈兰弗洛又琢磨了一刻钟,因为他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认为这个想法不无可取之处。
  最后,他又想出一个颇为大胆的做法,既绕过巴黎的城墙,从圣日耳曼城门或内斯勒塔楼回巴黎,继续秘密地进行募捐。他熟悉一些乐善好施的人家,油水大的角落,某些小街小巷里还有喂养着肥美鸡鸭的大嫂们,她们经常给他一两只肥得流油的阉鸡。往事历历在目,他仿佛看见一到夏天,一所高台阶的房子里制出了各式各样的腌渍食品,按照戈兰弗洛的想法,这些食品的主要用途就是施舍给募捐修士,以换得他的祝福。有时人们给的是一大块干木瓜冻,有时是一打糖渍核桃,有时是一盒苹果干,仅仅苹果的香味就足以使一个病入膏盲的人起死回生。必须说明,戈兰弗洛修士的思想离不开美食和安逸,以至他时而忧心忡仲地想到懒惰和馋嘴这两个败事的小鬼,在最后审判的时候,会出面控告他。但是,目前这位可敬的修士,尽管还有点内疚,还是顺着这条饰满鲜花的下坡路滑到了深渊里,那里面,这两种大罪,就像卡里狄士和史克拉'注'一样,日夜不停地嘶喊号叫着。
  因此,他向最后一个方案微笑了,他觉得自己命里注定要过优哉游哉的生活。不过,要实现这个计划,要想过这样的生活,就得呆在巴黎,随时都可能碰到警卫队、执达吏和教会当局,这些人对于一个流浪修士来说,都是死对头。
  此外,还有一个麻烦;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司库神父甚为精细,不会让募捐修士的位子空着;因此,戈兰弗洛修士就有和这位同狭路相逢的危险,而这位同行是在合法进行募捐,地位要比他优越得多。
  想到这里,戈兰弗洛浑身战栗,这条路无疑是走不通了。
  他正在自言自语,担惊受怕之际,忽然看见远处博尔德尔城门下,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奔驰的马蹄声震撼着城门的拱顶。
  这人骑到离戈兰弗洛坐着的地方大约有一百步远的一座房子前面,下了马,敲门,有人开了门,此人拉着马走了进去。
  戈兰弗洛注意到这个情况,因为他嫉妒这位骑士拥有一匹马,可以卖马换食。
  但是,不一会儿,那人又出了屋,戈兰弗洛从他披着的斗篷认出了他。正好附近有一片树丛,树丛前面是一大堆石砾,那人走过去隐身在树丛和那座新式的堡垒之间。
  戈兰弗洛喃喃自语道:“啊,这肯定是在准备害什么人,要不是我自身难保,我就去报告警卫队了,如果我胆大点儿,我就上去阻止这种行动。”
  埋伏者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只是偶尔不安地看四周一眼。这时,他的目光从左到右飞快地扫过,发现了一直托着下巴坐在那儿的戈兰弗洛。这个发现使他局促不安,他装着不动声色地在石堆后面踱着步。
  戈兰弗洛说道:“啊,这身材,这个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这不可能。”
  这时,那个背对着戈兰弗洛的陌生人蓦地卧倒在地,仿佛腿上的肌肉支撑不住似的。他刚刚听到城门那边传来的马蹄声。
  果然,有三个人骑着三匹壮骡子从博尔德尔城门出了巴黎,其中有两人是侍从打扮。骡子上分别驮着三只大旅行箱。趴在石堆上的人一发现他们,就把身体尽量缩得更小,匍匐前进,爬到树丛边,挑了最粗的一棵树,藏身在后,那姿势就像埋伏的猎人。
  那队人马没有发现他,至少是没有注意他,就走了过去。而埋伏者却似乎贪婪地紧盯着他们。
  戈兰弗洛心想:“我正好这时出现在路上,阻止了这次犯罪行动,这真是天意。但愿上天更赐旨意让我吃一顿饭就好了。”
  人马过后,窥视者回到那间屋子里。
  戈兰弗洛说道:“好!这下我可以从中得利,如愿以偿,除非我估计错了。窥视者不愿意被人看见,我独家占有这个秘密,难道还不值几个钱吗?我来开个价吧6”
  戈兰弗洛毫不迟疑地走向那座房子,但是越靠近,他的脑海里越浮现出那个有军人气慨的骑士,身边佩着拍打着腿肚的长剑,盯着马队走过时目光咄咄逼人。他心想:
  “我肯定估计错了,这样的人决不是胆小鬼。”
  走到门口,戈兰弗洛完全说服了自己。这会儿,他不搔鼻子了,而是急得抓耳挠腮。
  忽然,他眉开眼笑,计上心来。
  他嚷嚷着:“有办法了。”
  修士素来懒得动脑筋,能想出这么个主意,真是进步不少,连他自个儿都感到惊讶。俗话说得好:“情急智生”嘛。
  他重复说道:“有办法了,这个办法比较巧妙。我跟他说:先生,每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愿望和希望,我将为您的计划实现而祝福,请行行好,给些钱吧。假如他居心不良——这一点我十拿九稳,那他更加需要有人为他祝福。为此,他会施舍给我,而我呢,一遇到神父,马上把这个情况请教他:如果我对此人的计划抱有怀疑,并且此计划内容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否还要为此计划祈祷?我照他吩咐的办。这样,一切责任归神父,我乐得一身轻。如果我碰不到神父?也好,没把握,我就不做。先拿这个有坏心眼的人的施舍吃顿饭。”
  照此决定,戈兰弗洛闪到墙边,伺机行动。
  五分钟过后,屋门开了,那人牵着马出来。
  戈兰弗洛走近他。
  他说:“先生,我念五遍《天主经》、五遍《圣母经》来祝您的计划成功,如果这样能使您感到愉快……”
  那人转过头来,惊叫起来:
  “戈兰弗洛!”
  戈兰弗洛大吃一惊,叫道:“希科先生!”
  希科问道:“伙计,你这样打扮是要到什么鬼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您呢?”
  希科说道:“我不像你,我知道我要去哪儿,我一直向前走。”
  “很远吗?”
  “走到哪儿算哪儿。你呢,伙计,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你为啥呆在这儿,我可怀疑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监视我。”
  “天主耶稣!我在监视您?上天保佑!我只不过看见您罢了。”
  “你瞧见什么了?”
  “看见您守候过路的骡子。”
  “你疯了!”
  “可你在这堆石头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听着,戈兰弗洛,我想在城外盖一所房子,这堆石子是我的,我刚才是看它质量如何。”
  修士说道:“噢,是这么回事、我弄错了。”其实他一点也不信希科的话。
  “可您自己到城外来干什么?”
  戈兰弗洛长叹一声说道:“唉,希科先生,我被充军到外省去了。”
  希科疑惑不解:“嗯?”
  “我是说,我被放逐了。”
  戈兰弗洛挺了挺道袍下面的粗短身子,摇头晃脑,目光凄切急迫,仿佛遭了大难便理所当然地有权向同伴乞求怜悯的人一样。
  他继续说:“我的同伴们把我赶出来了,我被逐出教会,开除出教了。”
  “唔!怎么回事?”
  修士用手按着胸脯说道:“您听着,希科先生,随便您相信不相信,我发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昨晚上逛窑子被撞见了,伙计?”
  戈兰弗洛说道:“这个玩笑太过分了,昨晚我做什么,您还不清楚?”
  希科接过话头:“就是说,我知道您昨晚八点到十点在干什么,可是十点到凌晨三点我可不知道了。”
  “什么!从十点到凌晨三点?”
  “当然,十点钟您出去了。”
  戈兰弗洛双目圆瞪,盯着这位加斯科尼人,说道:“是我吗?”
  “你肯定出去了,我还问你去哪儿呢?”
  “您问过我去哪儿?”
  “对。”
  “那我怎么回答的?”
  “你说要去演讲。”
  戈兰弗洛乱了方寸,自信自语道:“一点不假。”
  “当然!千真万确,您还跟我讲了一段,您的演讲真长。”
  “分三个部分,这是按照亚里士多德的分段法。”
  “演讲里甚至还有些可怕的话是攻击国王亨利三世的。”
  戈兰弗洛应道:“是吗?”
  “那些话真厉害,人家就是把你当作捣乱分子抓起来也不过分。”
  “希科先生,您提醒了我,我跟您说话那会儿是清醒的吗?”
  “我跟你说,伙计,你当时模样很古怪,尤其使我害怕的是,你目光呆滞,似醒非醒,好像在梦里说话。”
  戈兰弗洛说道:“不管您怎么说,我敢肯定,今天早晨,我是在丰盛饭店里睡醒的。”
  “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怪就怪在您说我十点钟离开了丰盛饭店?”
  “当然啰。不过你早晨三点钟又回到了饭店。证据确凿,你出去时忘了关门,把我冻坏了。”
  戈兰弗洛说道:“我也想起来了,我也很冷。”
  希科接着说:“你瞧,不是这样吗?”
  “如果您跟我说的都是真话……”
  “怎么?如果都是真话?伙计,这是事实,不信去问问博诺梅老板。”
  “问博诺梅老板?”
  “当然啰,是他给你开门的,我还要告诉你,你回来的时候得意扬扬,我当时说:‘呸!伙计,人不应该骄傲,尤其是一个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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