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我这个老婆子反正无事一身轻,陪你进城去探望亲家母。”
宋昆英听后,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那儿,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显得很为难。那个矮个子的男子用手提包轻轻地碰了碰宋昆英的身子,说:“走吧,别跟老太婆胡缠了,你还准备回来吗?”
“你是谁?”朱氏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说话的男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莫非你要绑架走我的儿媳妇吗?凭什么说她不准备回来了?”
宋昆英抱着女儿急匆匆地往门外冲去,仿佛慢一步就走不成似的。朱氏想一把抓住宋昆英的手臂,却抓空了,急忙喊道:“昆英,不能走!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再走不迟。”
高个子的男人一跨步就挡在了朱氏的面前,不屑地说:“老太婆,皮肉痒了吗?”
面对恫吓,朱氏并不畏惧,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说她。她说:“这是我的家务事,你凭什么干涉?我不让儿媳妇走,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不能杀了你,你可以自杀啊,不是有很多农村老太婆因为怨命不好吃了农药吗?”
那说话的高个子男人一只手朝着朱氏的肩膀一推。朱氏哪是对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四肢朝天摔倒在地上了。
宋昆英早走得不见身影了。那个高个子男人冰冷地瞪了朱氏一眼,满脸怒气,似乎随时张口都可以把朱氏生吞下去似的。朱氏打了个冷颤,不敢造次。那个男子见朱氏不敢再去追赶宋昆英,便转身朝宋昆英走去的方向跑去了。
刘厝村的村头有一片风水林,是一色大香樟树,最大的一棵据说有一千年的树龄了。风水林遮天蔽日,有阴寒气息。林中站有一个男子,见宋昆英来到,便迎了上前。
宋昆英见到那个男子,又惊又喜,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竟连手中的女儿也掉到地上了。女儿在草地上“哇哇”大哭,宋昆英竟恍然未觉,嘴中喃喃地自言自语,谁也没听出她在讲什么。突然,她像遇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连地上的女儿都可以不要地冲上前,投进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大声地哭着。那个男人紧紧地搂抱着宋昆英,激动万分地说:“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要让青玉县的地皮为我而颤抖,要让青玉县的老百姓为我而欢呼,要让你在青玉县父老乡亲面前扬眉吐气!”
跟随而来的两个提着行李包的男人只是冷冷地瞧着地上大声哭泣的女孩子,并没有抱起女孩子的意思。随后,两人站在风水林的两旁,似是警卫或保镖的样子。
这情形恰巧让路过这里的刘聿田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刘聿田惊异地看了拥抱着的男女一眼,便朝着地上哭叫的女孩子奔去。当他正要抱起女孩子的时候,被守卫在旁的两个男子粗暴地阻止住了。高个子男子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管什么闲事来了?要是不识相,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刘聿田看了阻拦他抱女孩子的两个男人挂在臂上的红袖章,是“红色造反总司令部”的人,吓得不敢做声了。
矮个子男人得理不饶人,不客气地推了刘聿田一把,说:“请吧,趁着我还没动手的时候,走远点。”
刘聿田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对方对抗,鸡蛋是撞不过石头的。他只能转身往村里跑,把刚才所见到的一切向叔婶朱氏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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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难不死(3)
到了刘聿义家,刘聿田见朱氏坐在厅堂椅子上落泪,明白朱氏已经知晓儿媳妇的情况了,便把在村头风水林中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朱氏。朱氏也把儿媳妇出走的情况告诉了侄儿。
两人正在商量对策的时候,从大门外冲进来了一队穿着没佩戴红领章的草绿色军装的造反派,是属于“红总”的造反派。一个头头模样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有“红色造反总司令部”公章的公文纸在朱氏面前一晃,说:“奉红色造反总司令部命令,来搜查现行反革命分子刘聿义的罪证,请予以配合。”
朱氏怔住了,自言自语地说:“我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反革命分子了?都是一样的‘红袖章’,拐走了我的儿媳妇,又来抄家,共产党的世道真的变了么?”
“凭你这句话,可以打成十个现行反革命分子了!”造反派头头怒吼着。他的革命警惕性高着呢,在他的眼中,处处都有现行反革命分子,处处都暗藏着阶级敌人,否则,中央文革小组为何要指挥我们搞文化大革命呢?
刘聿田伸手欲接过造反派头头手中的公文纸,造反派头头却把公文纸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造反派头头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刘聿义的堂兄刘聿田。”
“你是哪一派的人?”
当时青玉县的两派造反派组织分别由红色造反总司令部统率“夺权派”和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统率。
“我是农民派,种田派。”刘聿田说着。他尽管心中有些恐惧,还是不敢冒充革命造反派。
“别妨碍公务,否则会请你去‘红总’做客。”
“是,是。”刘聿田只得坐下来了。
革命造反派哪是来搜查什么“罪证”,他们翻箱倒柜,是来抢东西的,是来砸东西的。凡是玻璃瓷器一类的东西通通砸碎,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到了厨房,砸了两口铁锅还觉得不过瘾,拿把锄头竟把灶也挖去了半边。造反派头头见灶台边还有一个大水缸没砸,便对部下说:“把水缸也砸了,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个胡传魁?”
部下挥动锄头,狠命地朝水缸壁砸去,只一下,水缸破了,水流了一地。砸水缸的造反派装模作样地向头头敬个四不像的礼,立正着说:“报告郑部长,水缸里没人,胡传魁跑到沙家浜去了。”
造反派头子原来是姓郑。他见屋里已经没有一件好东西了,朝朱氏仔细地打量着。那贼溜溜的眼珠子直打转,一看便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那动作,那神态,跟《沙家浜》里的刁德一没什么两样。他说:“老太婆,给你个大义灭亲的立功好机会,跟我去‘红总’一趟,好好揭发你儿子的反革命罪行。”
他命令部下把朱氏抓去。
刘聿田连忙出面阻拦,挡在朱氏的前面,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共产党不搞株连。聿义即使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也不能抓他母亲顶罪啊。”
“我们只是请她去配合调查,”造反派头头两眼紧盯着刘聿田,“‘请’与‘抓’是不同性质的两个概念,学过《矛盾论》了吗?”
“没有。”刘聿田摇了摇头。
“所以你没有革命觉悟!”姓郑的造反派头头像很惋惜似的说着,“这样吧,你在这儿等着,刘聿义回来后,叫他马上去县红色造反总司令部投案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从宽处理。同时,换回母亲,一人换一人,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朱氏就这样被强行带走了。
听完堂兄刘聿田的叙述,刘聿义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红色造反总司令部”换回母亲。他明白,徐仁虎回来了,趁着这乱世回来了,像“还乡团”一样回来兴风作浪了。公安局早就瘫痪了,公安局内部人员四分五裂,现在还有谁敢动他屠夫虎一根汗毛!这家伙心狠手辣,昨晚在公安局发生的两派夺权火拼中,林卫红父子同时死于非命,定是这恶虎的杰作!母亲朱氏被抓进红色造反总司令部,一定受尽折磨,那些造反派有什么坏事不敢干出来?已经容不得刘聿义去细推慢想,他动身往县城里赶。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安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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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难不死(4)
也许一切都在徐仁虎的算计中,在城边通往红色造反总司令部的必经之路上,刘聿义被革命造反派抓去了。他没有反抗,而是束手就擒。
刘聿义并没有被带往红色造反总司令部,而是被押上造反派从公安局抢来的一辆囚车里,奔驰了几公里,被关进城西郊的县茶叶公司里。这里是红色造反总司令部的临时收容所。因远离城区,造反派在这里对“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搞逼供施刑罚,不容易惊动一般老百姓。
到了县茶叶公司,刘聿义首先必须接受造反派的“下马威”,被按倒地上,屁股挨了二十马鞭,被打得皮开肉绽。据说,一个“南下服务团”出身的县委机关老干部,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挨了这二十马鞭后便爬不起来了,被紧急送往医院后不治而亡。当然,造反派的告示却说,这个老干部“死不悔改”而“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接着,刘聿义被带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审讯桌旁,坐了三个人。其中作审讯记录的那个人,刘聿义认识。那人是城南太清观业余道士魏卧豪,专业为死人超渡念经的。这家伙原本是属于县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旗下的,搞打、砸、抢很出风头,什么时候反戈一击,投到了“红总”旗下?坐在中间的那个像是为首的人喊了一句:“最高指示。”
所有参加审讯的人都站了起来,做了个立正的姿势,包括押解刘聿义进来的那两个造反派。对造反派们立正的姿势,刘聿义曾在国产影片中多次看到类似的情节,国民党军官在开会时,为首的如讲了一句“蒋委员长”,所有参加会议的军官必须站起来做出立正的姿势。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造反派们异口同声地背诵着。
“坐下。”为首的造反派喊道。
审讯官们坐下了。刘聿义只能站着,身后没有椅子。再说,他也只能站着,刚挨了二十马鞭的屁股能坐吗?
审讯开始了,主审官问:“叫什么名字?”
刘聿义没有回答,只是望了主审官一眼,心想,不知道名字你们能抓我吗?
主审官不在乎刘聿义有没有开口,他侧头对身旁的魏卧豪道士讲:“记下,他叫刘聿义,刘厝村人,县机械厂工人。”
主审官等魏道士将应录程序记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