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疼得实在难受,还要看管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那么冷还光个屁股。女孩很胖,但身上很脏,没有人去调理她们。她真是整个朝鲜民族受难的象征。帝国主义侵略者给予朝鲜人民的苦难,不只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对于人心的伤害。朝鲜大嫂的苦难,深深地刺痛了我。唉,有时她操劳回来,小女儿哭得没法,她的心软了,就把盖着胸的短上衣扯开,小女儿就从她的腋下钻过来吃奶,一手还捂着另一个奶,像一般吃奶的可爱的孩子一样。但是,她母亲的幸福呢?
有一天,我看孩子的疮实在疼得难受,我把他领到卫生所开了刀,开刀以后,孩子才像有了些生气。
邻家的年轻姑娘是可爱的,她十八岁,说话有些翘舌,更显得可爱。她忙了一天还要去开会,有时我写东西到深夜,听到她回来的足音。白天她收拾得特别漂亮,衣服洗得整洁,屋子也是因为有她的缘故,收拾得全村第一。可是脚上却是一双志愿军的大鞋,那鞋破了,又那么大,踢里趿拉的。年轻的姑娘穿这么一双鞋,实在叫人心里难受。
想写一诗,“赠阿姊嬷尼”。
西恒送我上汽车。……
一路不断看到拉木头的汽车向海岸走。我们几乎走到海州。到达延安附近,有563团二营的两个通信员等我们。到了营部,见到了营长、教导员、参谋长。营长、教导员如此年轻,真使我惊讶。如果不介绍,我还以为他们是通信员呢!营长孙臣亮称赞了我的文章,说对他的鼓励很大。言谈中很钦佩他们的师长,称师长为老头子。谈到他们的战绩时则说,他们没打什么仗,听说敌人登陆,决心要在这里打一打。这里是一堆求战的旺盛的火。
与教导员同居一屋。
九月二十三日
早晨到外面转了转。营部住的这地方,是一座朝鲜的家祠,瓦房建筑很美。院外,汽车路边,全是茴香、波斯菊,粉红的、蓝的、黄的,正在盛开。
饭后与教导员同去人民军26旅团部。到了飞凤山下一座小房里,这就是旅团长住的地方。可是我们只见到有两个朝鲜女同志在家。一个穿军衣,从肩章上看是个军官。另一个穿着绿衬衫,在裤子里煞着,高高的个儿,因上衣没有领子更显得颈项很长,剪发,脸色红黑,与联络员说话时,总想发笑而又竭力忍着,有一种朴素的美。她一手扶着小门,一只赤脚在门槛上蹬着。她告诉我们,旅团长和大队长以上的干部全开会去了。联络员说她是旅团长的警卫员。
我为了节省时间,马上改变了计划。先看飞凤山的阵地,然后再到人民军三大队。见到志愿军的姜记者,同行总是亲密,很快就谈了许多话。他本来想到三大队去的,又托词不去了,我怀疑是因为我去的缘故。
路上经过被轰炸的延安城。汽车路上,朝鲜男男女女来往不绝,全是赶集的。我和李向明及另一通信员赶了一个集。在一个小森林中,卖物者席地而坐,卖些杂物和朝鲜的吃食。颇有新鲜之感。朝鲜淳厚的乡俗,坐在那儿卖东西也显得如此文雅,叫人爱慕。
晚上到达人民军。礼节周到的作风马上印入脑际。见到政治大队长、参谋长。晚上吃饭很晚,都是辣椒,颇合口味。
。。
九月二十四日至九月二十九日
又是一个多月没有记日记了。让我追忆记下一点吧。
自九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九日到达延安半岛人民军中。在大队部住了两天,中间冒雨去山上看了一次,和他们谈了一下各自的历史。了解了他们战争前的快乐生活和战争中的遭遇。第二天,又去看了一下他们战士的驻地。坑道塌了,战士穿着薄薄的衣服,坐在坑道中。坑道上搭了几块板子,上面盖着几块铁皮。他们是多么冷。在电话室里访问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母亲被杀,他曾和父亲同去乱尸中找母亲,看到了母亲的尸体之后参军。两日后,车龙石大队长归来,人很热情,是东北籍的朝鲜人,他说自己有两个祖国。很爽直,很快就同我谈了他个人的私事。第三天,他派了两个战士把我送到三中队。在一个月夜,再次通过延安到达一座山下。年轻的中队长和政治中队长迎接了我们。他们善良的面孔使我想起一些熟人来。第二天就到了海边,又见到一个活泼的排长。坑道口竖着一个牌子,上面贴了些标语、画片。坑道里很整洁,木板壁,木板炕,门口放些军事书,里面铺得非常整齐,一个枕头,一个白被单。到山上已看见海,在海边看了机枪工事。战士们修着工事,有人唱着歌,看来士气是高的。回来又去吃饭,他们吃饭前在鲜花下唱歌,然后排队进入饭堂,随口令脱帽坐到餐桌旁。吃得虽不好,桌上还放着一瓶花。饭后和他们在树阴下开了个座谈会。最后我鼓励了他们,看样子,他们十分感动。他们心底里深藏着对中国人民的深厚友谊。在暮色深浓中返回连部。第二天早晨未起床,敌机即来轰炸。这天看到他们的支部委员长和民青副委员长,特别是后者给我以极可爱的印象。在座谈中向我提了许多问题,知道他们的政治觉悟是很高的。吃饭时,第一次喝了朝鲜酒。晚上归来。二十九日白天又和几个战士谈话。谈话中,敌机轰炸,轰炸中那边几个志愿军战士喊:“打死他!打死他!”去一看,是打死了一条毒蛇。
晚在月亮光中与他们分手,临走时送给他们大衣及裤子一条(他们有人没裤子穿)。又是两个战士送我们。深夜到达563团二营。和教导员同居一室。
在人民军中虽只六天,但印象是深刻的。他们艰苦的斗争生活和觉悟,使我难忘。在这期间最大的收获,是我脑中的人民军形象具体了。我十分爱他们,像爱我们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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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
早晨一起床,敌机就来炸,炸的是四连。电话也不通,营参谋长、教导员都去了。不一会儿,杨顺德同志来了,他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指导员负重伤,他臂上有指导员的血。但他精神很好。饭后谈起搜集材料的事,他不慌不忙的很健谈。他感情极丰富,说话也很生动。我想趁空去团里过国庆,同他多谈谈。我们俩就一路走了。路上遇见两个朝鲜人,一男一女,男的头缠绷带,慢慢地走。一见杨,非常亲切,大家马上坐下来,女的掏出笔来交谈。原来他们是刚才在一个洞里被炸的。中朝人民友谊的深厚,到处可见。
走了将近四十里,才到团部。见到刘砚田政委,又见到人民军车大队长。车非常爱漂亮,穿了一件汽车司机的蓝制服。大家谈了一阵。
十月一日
早晨和战士们一块听广播。战士们说,听到里面喊毛主席万岁,真想随里面的人一块喊。晚上又听广播,是国庆大狂欢。为完成丘岗同志给我的任务,思索了两天,即开始写作,至十日完成。题目《前进吧,祖国》。此稿颇费力气,天天饭后即写作。房东有一个小姑娘,穿黄褂黑裙,没牙,能唱中国歌。一张嘴就唱:“嗨啦啦啦……”真可爱。有时送我几个枣。
在这期间,天天与他们团长、政委夫妇一块吃饭,有如家人。同政委老婆谈了后方妇女的情形。在分别之际,政委与其妻十分缠绵。我心亦极为同情。团长马兆民的妻子要在次日黎明离去,而他还在埋头写第二天开会的提纲。他是一个格外聪慧的人,有“小诸葛”之称。
晚上和他们分手。去坐了一坐,我以“春宵一刻值千金”为由,要赶快离开,他们还再三挽留。……军里汽车来接我们了,一夜车上寒冷,已是深秋。凌晨一时到达。安管理员赶忙起身,还给我留了一暖瓶水,使人深感温暖。
十三日,起来刮了脸,见到祖国人民慰问团,很亲热。认识了几个印象很深的人物。辛树之,是五十九岁的农学院长,老学者,拄着一根拐杖。他谈起中国人过去被人欺压,幸有毛主席领导,到现在才抬了头。谈起民族自信心的增长,充满了爱国主义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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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
为了继续体验第一线的生活,到了40军。这是第一次到该军来。
昨晚在月光中与团长孟灼华、耿政委同乘吉普车赴355团。下了汽车路,拐进一个小山沟,在一个斜坡上的树影里,我进了他们的小土房。在团长的外间屋里,给我安置了一个行军床。我因和他们生疏,一时没有谈什么,只劝他们不要客气。
据师里介绍,团长是一个师范学生,当过小学教员,忠厚直爽,但脾气有些暴躁。政委则是一个过分严肃的人,是要求别人过高过苛的人。政委新婚,团长的老婆死了,还未再婚。据说这个军营干部均未结婚,团级干部结婚也是个别的。团长患失眠症,每晚卫生员要给他打针,服安眠药片。他今年已三十七岁了,完全像个老农民,一点也没有学生气味。他也自称老粗。在师里,我和他初识,副师长问:“你打算怎么个打法?”他在上级面前非常谦逊,他不说自己而说“他们”认为这样打好些。好像因为年龄关系,已经显出脑筋不太好使。
晚上睡觉时,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失眠,他说是打海南岛以前练兵时。
这是一个极可尊敬的人,很快就可看出他是这个团的核心。一听说他回来了,副团长很快来了。副团长是个青年人,实际是长得很年轻,也三十岁了。他极为亲密地和团长交谈,谈的事情没有什么重要,但可以看出感情的亲密。
早晨六时即开团干部会,研究情况与任务。政委作了传达,然后进行分工。团长掌握情况,副团长掌握训练,主任掌握动员及后勤,政委也掌握动员。会开了一个早晨。饭后又参加了他们的办公。由各个参谋报告了近几日来的情况及需处理的问题。参谋们用怯生生的眼光看我。会议上反映,近日来因敌人不露头,杀伤的敌人很少。
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夺取面前的无名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