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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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高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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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是一块神奇的土地。这里是黄土高原的腹地,土地肥沃,但是由于多年的开垦,水土流失很严重,因此很多地方都成了光秃秃的山峁,沟壑纵横,梁峁密布,山大坡陡,河谷深切,地广人稀。晚清光绪皇帝的特使、朝内翰林院大学士王培芬在陕北高原视察后,给朝廷的“奏折”里写到:

《血色高原》第六章(3)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绣,狂风骤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上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漏,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掩藏臭气马粪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
  是啊,我想许多逃荒者在开始规划自己的逃荒路线的时候,是没有考虑这一片贫瘠的土地的。许多人只是一路漂流,最后万不得已才流落到这里,从此在这里生根发芽,生生不息。陕北大地以她雄厚的胸膛收留了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游子,让他们在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上休养生息,重建家园。从地理上说,这里是穷山恶水的荒凉之地,但这里地处温带大陆性气候,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很少有大的自然灾害。虽土地贫瘠,广种薄收,但民风醇厚,喜好客朋,因此有很多村落都是从山东、安徽、河南逃荒而来的人组成的。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朝夕相处,互通婚姻,最后都成了地道的高原汉子和姑娘,有着西北人的豪爽和热情。在光秃秃的山峁上播种他们的希望,在火辣辣的信天游里收获他们的爱情。若干年后,当我们这些后人知道自己的祖籍来自富饶的胶东半岛或辽阔的中原大地的时候,都百思不解——先人们为什么放弃那么好的风水,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这样的穷乡僻壤?我们当然也不知道,外婆他们当初的选择是如此的艰难,他们真的是无可奈何啊!
  外婆和母亲一行风尘仆仆地来到陕北,到一个叫天瑶的地方时,大哥病了,四肢抽搐翻白眼,高烧不退。外婆不停地给他做法驱鬼,结果毫无作用,大哥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母亲哭得嗓子都哑了,一路上大哥也病过几次,但都没有这一次严重。大哥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哪里还能经得住这样折腾?两个孩子也吓得哇哇直哭,不敢靠前去看。
  我的父亲那天准备去县城,一出村子就听见女人的哭声。循声而去,在村边的土窑里,见两个女人正围着小孩哭。父亲见孩子抽得厉害,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母亲像看见救命恩人一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说: 他叔救俺孩子一命吧!父亲二话没说,抱起孩子就走,来到了大伯家。大伯懂一些医术,特别是一手银针绝活,远近闻名。大伯给孩子扎了几针,又服了些药丸,孩子一会就不抽了,烧也退了。母亲这时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她跪下就给大伯磕头,拉也拉不起来。大伯说孩子身体虚弱,还会有危险,你们不行就先在这住几天吧。外婆感激不尽,于是一家几口就住了下来。
  那时,父亲还是一条光棍。他跟第一个老婆离婚了,家里的光景算不上太好,顶多也就是有吃有喝的。天瑶村的人都住在一个寨子里,寨子的外面有一道很高的城墙(寨墙,用土夯就,很结实,我们都叫它城墙),与外面的世界相隔开来。城墙的外面有一道深深的战壕,据说是当年为了防御犯人逃跑而修挖的,又说是为了防御土匪的侵袭,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听老人讲,这个“天瑶”原来叫“天牢”,村子的名字就叫“天牢堡”。问了一些老人为啥叫这个名字?他们说寨子的下面原来有一间巨大的地下室,是用很大的砖砌成的。之所以叫天牢,是因为这里囚禁着天子亲自下令关起来的犯人,外面有很多把守的官兵,戒备森严。据说进入天牢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这里离古长安城300多公里,如果真的是囚禁朝廷要犯的天牢,那么很可能是汉唐时期的事儿,查了一下史料,没有记载,所以也无从考证。另有一种说法是天牢指群山环绕﹑形势险峻﹑易入难出之地。这里地处黄土高原腹地,四周沟壑纵横,但没有群山,也谈不上险峻,因此这个说法很难成立。还有人说过去是按照天地玄黄来排序的 ,所谓天牢就是天字号牢房,牢房顶是没遮掩的,只是用铁丝网络着,四壁徒墙,牢内没有遮阴,牢顶很高,而与之平行的就是地面。综合各种说法,这里在古代是一座牢狱,后来官府撤掉了它,村里的人嫌这个名字不吉利,于是就改名为“天瑶”,一字之差,体现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若干年后,当我得知这一奇怪的村名,追溯它的历史渊源,百思不解的时候,于是便在古寨子上做文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血色高原》第六章(4)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城墙还在,高耸入云的样子成了我童年的一座高山。犹记得那时候大姐给我讲故事,说到什么东西很高的时候,我便问她: 有城墙高吗?大姐便会停下来想半天,然后摇摇头或点点头。城墙上长着粗细不一的树,爬上树梢,可以俯瞰整个寨子的全貌: 寨子的中间是凹下去的,但是并不像传说中的天牢那么深,而是盖满了高矮不同的瓦房。房子的瓦片上织满了厚厚的苔藓,绿汪汪的很张扬。到了冬天这些植物就会成为枯黄色的一片,像是堆积了太多的颜料,死沉沉的,透着一股衰败没落的气息。院子的中间多为枣树,这种耐寒性极强的植物在我的家乡很受欢迎。到了秋天,那些脆生生的大红枣一树地摇,看得人流口水。枣最好吃的时候是青红相间的时候,不但颜色漂亮,而且味道又甜又脆,嚼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听得人直流口水。到了十分熟的时候反而没有那种味道了,剩下的只是一味的甜。小时候不等枣红我们这些孩子便爬上去侵害,被奶奶骂过很多次,有的孩子措手不及从树上跌了下来,吓得外婆失声惊叫,急忙抱了孩子念咒,被奶奶一顿数落,回家去了。
  城墙的里面有几颗核桃树,树冠很大,几乎遮住了整个门前,夏天成了人们纳凉的好去处,也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当然最好玩的还是城墙的上面,站在上面不但可以看得很远,而且可以知道村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到谁家孩子的游戏,几个妇人在院里拉家常,一只小黑狗转着圈儿咬自己的尾巴,几只芦花鸡为了一块西瓜皮拼命……大到年轻人在枣树下搂抱,女孩子不愿意,绕着树跑,男孩一路狂追,最后把一颗大红枣塞进女孩的嘴里,然后把自己的嘴也凑了上去……每每遇到这些的时候,孩子们便会大声呼喊,臊得女孩掩面而跑,男孩拿着棍棒追着我们打,我们跑得飞快,边跑边唱: 你要拉我的手,
  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那个)亲口口,
  咱们两个疙崂崂走!当然,我们有时也会因此遭殃,被大人捉住了狠打一顿,以致一段时间不敢再上城墙。但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过不了几天,孩子们还是会悄悄地登上那里的。
  城墙的外面三面环沟,一面是深深的城壕。城壕与城洞之间有一条小桥相连,听说过去是一个吊桥。吊桥由专门的人把守,人进来或者出去,吊桥都会被收起。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严密地监视着寨子的每一个角落。那另外的几个边缘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人贴近的时候会感到头晕目眩,心惊胆战,特别是到了晚上,沟里阴森森地透着一股凉气。一些家长经常吓唬孩子,说不听话就把你扔到沟里,悬崖下面有一群饿狼,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着血盆大口正在等着呢!被吓的孩子于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当然,也有胆大的孩子惹怒了家长,被一根井索绑着吊下悬崖深处。井索像一条灰色的蟒蛇蜿蜒而下,崖畔上的土也跟着簌簌而下,下面的人被一遍遍问及: ——害怕了吧?还敢不敢? 如果听到哭声,就把绳索拉上来;如果底下没有声音,就再放,直到井索放完了,不能再放了,才把一头栓在树上,朝沟里喊一声: 一会狼就来吃你!然后回去了。过一会又来问,如求饶了,就拉上来;如果还是嘴硬,就会被吊一个晚上的。

《血色高原》第六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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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瑶村住着两大姓: 林姓和陈姓。父亲姓林,姊妹四人,兄弟三个,三爸和姑姑还没成亲。姑姑秀秀已经20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婆家,成了一家人的一块心病。大伯一家和奶奶、秀秀住上房,父亲住在西边的厦子里,三爸住在厦子的隔壁。院子的南边还有几间低矮的瓦房,瓦房的窗户烂了,四面透风,里面放着一些杂物。院子的东边是一个牛圈,牛圈的隔壁是猪圈,看来这一家还是过光景的人,只是院子里比较旧,什么东西搁得都没地方,乱七八糟。母亲被安排在父亲的屋里,父亲则搬到三爸的屋里,外婆和抗战、铁蛋被临时安排在南边的破房里。母亲想让一家人住在一起,奶奶不同意。奶奶说逃难的人,还挑剔啥呢?将息将息,上路去吧。奶奶的样子很严厉,整日盘腿高坐于上房的炕上,拿着一只长长的烟锅,慢条斯理地把旱烟压进去,然后用火镰石点燃。透过朦胧的烟雾,奶奶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定定地盯着你看,似乎要把人洞穿。从我记事的时候奶奶就是这个样子,很少看见她脸上有笑容,顶多在每年的大年初一,奶奶在受了我们这些儿孙的磕头后,会从大襟袄的最底层摸出一块手帕儿。奶奶颤抖着双手绽开层层叠叠的手帕,从里面拿出一毛两毛钱来,然后努力地在脸腮挤出一朵笑容,吆喝着把钱递给我们。遇到好的年景,她还会从箱子里拿出水果糖给我们吃。我们接了糖果转身便跑,就听见奶奶在屋里的叫骂声: 小兔崽子,吃了就顺门走了,喂不熟的狗啊!当然,这骂声中多少含着宠爱,奶奶是不会真骂的。奶奶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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