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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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沦-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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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拖轮在大雾中经过,接着好像是水喷涌的响声,他叫了起来:
  “涨水了!涨水了!”
  一想到桥洞里凝重的黑暗,他不由得浑身颤抖。突然,在所有这些模模糊糊的幻象中间,学监的那张脸出现在了灯罩底下,头发蓬乱,神色紧张,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你病了吗,莫冉德尔?”
  学生莫冉德尔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可怜的父亲焦急不安,他把医生送到学校门口,用哽咽的嗓音问:
  “他不会死吧,是吗?”
  医生含糊地点点头。
  显然他没有把握。
  他的灰白头发也没有把握。
  它们低声说“不会”,就好像它们怕自己受到连累似的。
  绿制服啦,两角帽啦,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如何防止学生莫冉德尔死掉。
  医生明确地说,如果要想让他痊愈,最好能让他恢复自由……
  要想让他痊愈……
  想到要失去刚刚找回来的孩子,富裕的父亲所有的那些奢望都一一破灭了。
  一切都完了,他准备放弃他的梦想。
  他准备亲手把林学院学生埋葬掉。
  如果需要的话,他将亲手把他钉在棺材里。
  他不会为他服丧。
  但是,孩子至少得同意活下去。至少得跟他说话,至少得起来,至少得搂住他的脖子,至少得对他说:
  “别难过了,我的父亲。我的病已全好了。”
  木匠俯下身子,趴在维克多的床上。
  完了。老树从树梢一直裂到了树根。莫冉德尔的心变软了。
  “我放你走,我的孩子。回去跟他们在一起吧,你还去驾船。如果偶尔能顺便见到你,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现在课间休息,吃饭和自修的钟声不再响了。
  假期到了,很大的学校冷冷清清。
  除了大院子里的喷泉声和操场上麻雀的叫声以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三三两两的马车车轮声听上去又远又轻,因为街道上都铺上了稻草。
  就是在这种寂静和孤单中,学生莫冉德尔清醒过来了。
  他看到自己睡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感到非常惊讶。密织薄纱的床帏围着床,他处在一片半透明的、清静的、和外界隔离的气氛中。
  他很想爬起来,稍微撩开一点床帏看看他是在哪儿,但是他虽然通体舒适,可是却没有力气,他只能等着。
  他听到周围有人在低声说话。
  好像有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好像还有一种熟悉的敲打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根木棍在地板上戳过来戳过去。
  维克多曾经很熟悉这种声音。
  我在什么地方?
  在哪儿?在南维尔美人号的上甲板上!
  是那个声音!肯定是那个声音!
  病人用尽全身力量,用微弱的——不过他自以为很粗的嗓音,喊道:
  “喂!阿奇帕若!喂!”
  床帏被拉开了。在刺眼的阳光中他看见了他在昏迷的时候喊到的所有心爱的人。
  所有的,是的,所有的!
  他们全在这儿,科拉丽、莫冉德尔、路瓦老爹、路瓦大妈、弥弥尔、小妹妹,还有被烫伤的阿奇帕若,他还是瘦得像他的那根挠钩,他咧着嘴无声地笑着,笑得十分开心。
  每个人都伸出胳膊,每个人都俯下脑袋,有亲吻,有微笑,有握手,有提问。
  “我在哪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但是医生的嘱咐是严格的。灰白头发做这种指示时可不是开玩笑。不能把胳膊伸出被窝,不能多说话,不能激动。
  为了不让孩子多说话,莫冉德尔讲个不停。
  “你想想,十天前,你生病的那天,我正好来看校长,想跟他谈谈你的情况。他告诉我你有了很大的进步,学习非常勤奋……
  “你想想我有多高兴!我要求看看你。刚刚打发人去叫你,你的学监就神色惊慌地来到校长办公室。
  “你发高烧了。
  “我奔到医务室。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两只眼睛红得像烛火,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啊!我可怜的孩子,你当时病得多重啊!
  “我片刻不离地守护你。
  “你胡言乱语……你一直在喊南维尔美人号,喊科拉丽,喊新船。天知道你还喊些什么!
  “于是我记起了那封信,科拉丽写来的那封信。信是别人在你的双手里发现的,后来交给了我。我呢?把它忘了,你能理解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信来看,我悔恨得使劲敲我的脑袋,对自己说:‘莫冉德尔。你的悲伤不应该使你忘掉朋友们的痛苦。’
  “我写信绐大家,要他们来找我们。
  “没有回音。
  “我趁着你的病情好转的一天,我去找他们,把他们领到我的家里。他们现在就住在我的家里,将一直住到我们把事情妥善安排好。
  

莫冉德尔的奢望(4)
“对不对,路瓦?”
  每个人都热泪盈眶,是的!这时候,只好对灰白头发的医生说抱歉了,维克多的胳膊伸出了被窝。莫冉德尔还从不曾得到过这样的拥吻,一个真正的、亲热的、孩子的拥吻。
  接下来,因为不可能把维克多接回家,所以大家对生活作了安排。
  科拉丽留在病人身边,好让他的汤药好喝一些,并跟他聊天。
  路瓦大妈去管理家务,弗朗索沃则去监管莫冉德尔在大街上盖的一所房屋的工程。
  至于莫冉德尔,他要动身到克拉姆西去。
  他要去看一些熟人,他们拥有一家运送木排的大公司。
  他们将会非常乐意雇用一个像路瓦这样有经验的船家。
  不!不!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表示拒绝。这是一桩已经谈妥了的买卖,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当然.维克多也不会提出异议。
  现在他已经被人从床上搀起来,用大轮椅把他推到窗前。
  他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和科拉丽单独相处。
  维克多非常高兴。
  他感谢他生的这场病,感谢南维尔美人号的出售,甚至感谢世上所有的出售和所有的疾病。
  “你还记得吗,科拉丽,在我掌舵的时候,你总是带着你的针线活儿坐到我身边?”
  科拉丽记得是那么清楚,以致她羞红了脸,垂下了眼睛,他们两个人都感到了难为情。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跨坐在舵柄上脚还触不到上甲板、戴红贝雷帽的小家伙了。
  而她呢,当早上她来脱下披肩搁在床上时,看上去已是一个真正的妙龄女郎了,她那包裹在袖子里的胳膊是那么丰满,她的身材是那么苗条。
  “再来早些,科拉丽,尽可能待得晚些。”
  紧挨着窗子,在窗帘的遮挡下,两个人面对面地吃中饭和晚饭,这有多么愉快啊!
  他们回忆起童年,坐在床边用同一根勺子喝面包汤的童年。
  啊!童年的回忆啊!
  他们像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在学校的医务室里飞来飞去。他们在每一个窗帘角落里筑巢,因为每天早上都会有新的鸟儿破壳而出,比翼双飞。
  说真的,听到这些回忆,人们会以为他们是一对上了八十岁的老人,正在回忆那些遥远的过去。
  难道就没有一个可能也非常有趣的未来吗?
  不错,是有一个未来,他们常常想起它,但他们还从来没有谈起过它。
  但是,进行交谈并不一定非得用说话不可。有时候,握手和脉脉含情的眼神比谈话还要意味深长。
  维克多和科拉丽整天都在用这种语言交谈。
  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常常长时间默不作声。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日子过得是如此之快,以致一个月的时间好像连一点响声都没听见,就悄悄地流逝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医生不得不竖起他的灰白头发,把病人撵出了医务室。
  正好这时候,莫冉德尔老爹出远门回来了。
  他看见所有的人都聚在家里。可怜的路瓦小心翼翼地问他:
  “嗯!那边的人要我吗?……”
  莫冉德尔忍不住笑了。
  “他们不要你,我的老兄!……
  “不过,他们要的是一条新船的船主。他们对我送给他们的礼物,表示了感谢。”
  他们是谁?
  路瓦老爹如此高兴,他甚至没有问是谁。
  所有的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起动身到克拉姆西去。
  等到了运河边上,有怎样的快乐在等待着他们!
  克拉姆西的码头上,有一条浑身挂满了彩旗的、崭新华丽的船,在绿树丛中它那上过漆的桅杆高高耸立。
  这时候正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把它擦亮。标明船名的艉柱用一块灰布遮住。
  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啊!多漂亮的船啊!”
  路瓦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激动不已,眼皮好像有针在扎,嘴咧得有一尺宽,耳环摇得快断开了。
  “太漂亮了!
  “我无论如何也不敢驾驶像这样的一条船。这不是用来航行的。应该把它用玻璃罩子罩起来。”
  莫冉德尔用尽力气把他推到驾驶台上,阿奇帕若在那儿向他们招手。
  怎么?
  阿奇帕若也被修理过了?
  修过,补过,填充过,面目一新。
  他拿着一根全新的挠钩,装了一条全新的假肢。这是老板的恩赐,老板显然是一个讲究体面的精明人。
  还是再看看吧:
  上甲板的木板打过蜡,四周围着栏杆。还有一张供歇息用的长凳,甚至还有一个可以遮挡风雨的天篷。
  货舱能容纳是从前两倍的货物。
  还有船舱!……啊!船舱!
  “三间卧室!”
  “一间厨房!”
  “许多镜子!”
  路瓦把莫冉德尔拉到甲板上。
  他激动得无法冷静下来,身子像他的耳环一样抖个不停。
  他结结巴巴地说:
  “莫冉德尔,我的老哥……”
  “怎么了?”
  “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莫冉德尔的奢望(5)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为谁驾船。”
  “你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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