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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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魅-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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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啸天湖人太苦太累了。怎样才能改变?世世代代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她怜爱地拍拍他的脸,嘻嘻笑着,“党和政府不是在努力吗?你一个人别太操心。”
  秦天忽然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难道就靠你?”
  “不谈这个。”秦天一把捂住她的嘴,“我有个想法,今天本来准备说,觉得还没和你和社委其他人商量,就没讲。”
  “什么事?”
  她轻轻从他怀抱里挣了出来,站到墙边。秦天也跟过来。
  “你都看到了,那几家茅棚屋,还能让他们住下去吗?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你的想法是?”
  “就让老水、老骆把房子建到这个地方来。”
  郑爱英转过头惊诧地望着他,“你不是……”
  “嗨———过去………”秦天低下头,沉默了。
  她转过身,悄悄搂住他的腰,将脸依在他肩上。
  “秦,你变了许多。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你变了。”
  秦天任由她拥着,微微眯起的两眼仿佛正贯注着他的全部精神力量,穿透过沉沉黑暗,一直射向辽远苍茫的不可知世界。
  “我变化,是我清楚地知道了,我的力量太小了,我不能改变什么。我不能太狂,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呢?就因为连续的灾害?”
  “不仅如此,还因为你。”
  “因为我?我怎么啦?”
  秦天不再说下去,反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在渐渐凉爽的夜风里,他们互相聆听对方的怦怦心跳,感受着比爱更深层的信任与理解,感受着一切身体与精神带来的绵绵幸福,以及幸福旁边那个若即若离的惆怅。
  忽然,静静夜色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秦天猛一愣,迅即抓住她的手,隐身到墙外的堤坡下。
  过来两人,在庙坪站住。
  “撒泡尿。”一个说。秦天听出是肖福涛的声音。这么晚,这小子从哪里来?
  “我听说,那天打散籽鱼,郑老师也去了,别人都没看见,你说到哪里去了?”
  “我不晓得呢。”肖长根说。
  秦天郑爱英心里“怦”地一响,两手紧握,呼吸陡地急促起来。
  “我猜,一定是和秦天在一起。”
  “你怎么晓得?莫乱讲。”
  “他是啸天湖最会搞鱼的人,那天只捉了两条鱼。你说他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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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撒野的环境(4)
“不会吧?我姑爷不是那种人。”
  “什么人?一个霸蛮人。郑爱英那么漂亮,他不想她?好多人都想她。我都想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沙沙声没有了,肖福涛却蹲下来抽烟。“这个鬼啸天湖住不得人呢,我要到别的地方去。”
  肖长根却站着,“又去搞诈骗?莫搞,做点正经事。你看骆飞亮,讨了堂客,成了家。”
  “这个家有卵用!大水一来又打漂漂。”
  肖长根不耐烦了,“吃什么鬼烟,走唦 ,明天还要去看那条牛,听说是条四膊四健,八字开角的好牛呢。”
  “牛牛牛,你这牛贩子只晓得牛!”肖福涛蹬蹬腿站起来,竹根烟斗在墙上敲了敲,“嗨,这个郑老师住到啸天湖,啸天湖就一定会出事。你看吧,自古女人是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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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夜之间,走得连鸡毛都不剩(1)
正当满垄禾稻要扬花吐穗的时候,河里的水又一日一尺地猛涨起来。没几天功夫,呼呼水浪就直扑堤岸。
  令人窒息的日子,又像从四面包抄而上的滚滚彤云一样,压得啸天湖人透不过气来。
  所有能上堤干活的人都上了大堤,学校也停了课。人们的工作内容与过去的一年完全相似,或者说,与过去的许许多多年完全相似。
  生活究竟是什么?对啸天湖人来说,生活就是不断接受灾难的碾磨,就是不断以生命换取生存这位魔王的一点兴之所至的赐予。
  抗洪抢险刚刚开始几天,肖菊林就奇怪地死了。
  那天爱华一大早把洗好的衣服给父亲送去,走到家门前的水塘边,在清晨淡淡的水雾中,看见水塘里站着一个人。“早晨在塘里搞什么?”她正想着,走近一看,是父亲。
  “爸爸,你干什么?”爱华喊道。
  然而爸爸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
  “爸爸!”爱华又大声喊。
  爸爸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爱华把手里衣服一放,朝水塘扑去。
  塘里水不多,淤泥却很深。爱华喊叫着,奋力从淤泥里拔腿,一路手划脚踢才来到父亲身边。
  她刚攀住父亲肩膀,父亲就直直地朝她倒过来。
  爸爸已经僵硬了,两眼可怕地圆睁着。
  爱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爸爸———”随即和父亲一起“扑通”倒入水中。
  爱华晕倒那一刻,几口水又把她呛醒过来,她从淤泥里挣扎起来,拼命把父亲往岸上拖,却怎么也拖不动。
  她放开父亲,爬上岸,哭叫着向骆家狂奔。
  骆飞亮父子一齐用力,终于将肖菊林从泥水里拔上岸来。
  闻讯赶来的村里人围在已冲洗干净的肖菊林身边,叹息着,个个百思不解。肖菊林去水塘干什么呢?水那么浅,他还站着,怎么就死了呢?
  真是一桩无头案!真是一片狰狞的乌云!
  啸天湖人心里比往年更阴暗凄凉了。
  河堤外洪水正汹涌而来,人们只得把肖菊林草草埋葬。
  然而仅仅两天,又一桩大事发生了。
  也是一个早晨,肖海涛去叫姚竹村驾船。门敞开着,叫两声不见人答应,肖海涛进去一看,大吃一惊,屋里空荡荡的,不仅没一个人影,连一件家具都没有了!
  肖海涛失魂落魄地站在坪里大叫:“姚竹村!老姚!”
  清晨的四野一派空寂,连回声都没有。
  “姚竹村一家跑了!”
  “竹强盗跑了!”
  这消息像一阵奇毒无比的风刮过啸天湖,全村人一下子被毒雾呛晕了!
  人们发疯似的跑去看,果然只见一个空空荡荡的茅屋,除了些柴火,一张板凳、一个鸡笼都搬走了!
  郑爱英立即回乡政府汇报情况。
  啸天湖连夜召开大会。
  满满一屋子人,连并不需要开会的女人孩子也来了不少。没有那么多椅凳,很多人站着,蹲着,就地坐着。腥热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烟草气味、蒿茅气味、汗臭气味,以及吃太多红薯野菜排放的臭屁。湖人们放屁是不会掩饰的,那咕咕而下的家伙来了,把屁股朝旁边一翘,那家伙就带一声啸叫来到人丛里,漫游空气中。湖人们习以为常,没什么可笑。
  这么多人,茶水就用大壶盛着摆在屋中央那块油灯照得着的地上,谁喝谁自己倒。路过的人绕来绕去,不时被推倒在别人身上。喜欢热闹、有事没事也要走来走去的牛丽珍便吃点儿亏,虽然当着丈夫的面,别人也不顾忌,她却更可放肆,于是在推推搡搡中满堂哈哈,占着便宜的没占到便宜的都很快活。
  这样全村老少男女都能自由参加的会议,这样为一个稀奇主题召开的会议,反而就没了本该有的紧张气氛。
  玉兰秀月烧好水,就站在里间房门边看,连铁牛外婆也拉着巧月的手,颤巍巍躲在黑暗中张着耳朵听。
  秦天、肖仲秋几个还没进屋,大家七嘴八舌说的说,争的争,各抒己见。
  怎么昨天在一起做事,就一点也看不出他们要走呢?姚竹村向来是个大炮筒,怎么藏得这样紧呢?黑咕隆咚的晚上,他们怎么看得见搬东西?怎么就没一点响动?当然是乘船走的啦,把社里惟一一条大船搞走了,这家伙也太没良心!当过强盗的就硬是强盗。他们到哪里去了呢?一定是到湖北去了,啸天湖早年就有人去湖北谋生。那没办法了,追是追不到的,谁晓得他走哪条路?到处有码头,随便哪个码头上岸都行。没办法了,没办法了,他们远走高飞了。
  秦天他们进来了,一个个面色严峻。
  只有这些主事的才清楚当前是个什么局势。
  “开会开会!妈妈的×!”谢大成狠劲拍了几巴掌,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直愣愣朝前看,也不知瞪着谁。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啸天湖要开个会了,”秦天显然压抑着自己情绪,声音沉缓,仍然有点儿颤抖。
  “这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的。啸天湖在解放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一户人家一夜之间走得连根鸡毛都不剩,全村人神不知,鬼不觉,”他使劲磨了磨牙齿,咬着牙关呼了口气,“梁山泊的神行太保也不过如此。厉害,厉害!”他又咬紧牙关呼了口气,还微微点了点头,“几十年的紧壁贴邻,种田打鱼扯卵淡,大家兄弟相称,也有不少快活的日子。”说到这里,秦天忽然擦了擦眼睛,勾了头,还在磨牙齿,好一会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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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夜之间,走得连鸡毛都不剩(2)
忽然一抬头,眼里顿时一亮,“他要远走高飞,让他远走高飞吧,人死还要死,飞了有什么可怕?只愿他到别处活得好!”
  说到这里,忽然下面响起几下掌声。
  “发宝气呀?还鼓掌!他本来就是个坏分子!”谢大成虎着眼睛喊道。
  “我要问各位在座的一声,姚竹村走了,我们啸天湖人还活不活?”
  骆飞亮一耸起身,“怎么不活?还要活得好!”
  “对!飞亮说得对!死了屠夫就吃糊毛猪?不会!”秦天这才睁大眼使劲点了点头,吸了口气,语气终于平缓起来。
  “走了一家人,对我们啸天湖毫无影响。可能更好。为什么?这使我们想起一个问题,是我们过日子的条件太差。确实差呀!田是什么田?每年要被水淹一次的田。屋是什么样的屋?是几根竹子几把茅草的屋。饭是什么饭?是野菜伴薯米的饭。”
  “薯米饭都没得吃呢。”姚先喜埋着头说。
  秦天眼睛斜都没斜,“条件差怎么办?难道都像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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