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地的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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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地的小号-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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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量不去想。”我含着委屈说。
  “我尽量不去想,”玛丽模仿着我的腔调,“我尽量不去感觉,我尽量不去爱,甚至在梦里也不敢去爱。那你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外面街上,一辆警车发出尖啸。远处的房顶上,一只公鸡在打鸣。杰米拉的猫像被困在着了火的纸箱子里般号叫着。
  “活着到底为了什么,这我也不知道。”
  听了这话,玛丽马上甩开毯子,跑到我的床边,带着一副顽劣的表情伸出一个手指。“你冷吗?”
  还没等她胳肢我,我就尖叫起来:“走开,够啦!”
  她在我的床边坐下,问:“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
  “我去给咱俩沏点儿茶吧。”
  我们靠着墙,盘腿坐着,慢慢品着茶。“楼梯上有女人在走动,这我也能听到。”亚历克斯的宾客们到来的时候,玛丽这么说,“我可不喜欢那种女人的笑声。一种逢场作戏的笑。”
  有一次,巴赫吉打算在罗梅玛区的学生宿舍里举办新年聚会,叫我过去帮忙准备。那段时间,我对他唯命是从,简直像履行神职一样尽心尽力。狭小的厨房里堆放着一整箱威士忌和几箱丹麦啤酒。起居室里,在列宁那犀利的凝视中,在菲德尔·卡斯特罗那浓密的大胡子面前,我们摆好了餐桌。这里还挂着一些海报,上面画着铁丝网后的巴勒斯坦战士。客人中的*人都是男学生,*女人只有我一个。另外还有三个美国人和一个头发中染了两缕绿色的德国女生。整个晚上,她一直抚摸着自己的大腿,就像在照看一只睡着了的猫。巴赫吉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大麻和啤酒的浓烈气味让我觉得反胃。里里外外忙活了三个小时之后,我逃到厨房里,饿着肚子喝了一杯苦咖啡。喝醉了的巴赫吉走进厨房,把我拽回起居室。他搂着我的肩膀,向大家宣布说:“我们差点忘了谢谢赫达帮了这么多忙呢。”
  那个德国女孩继续抚摸着她的大腿,嘴里吐出的字字句句就像是夏天中了暑的苍蝇一般。“我一直弄不明白,*男生为什么总是比他的姐妹长得好看呢。老实说,在我见过的*女人里面,长相不错的还真是少。”
  巴赫吉并没有纠正她的说法,即解释说我不是他的姐妹。凌晨两点时,我真是受够了。巴赫吉说聚会时主人可不能中途离开。于是他的一个朋友主动提出开车送我回瓦地,但前提是车开到拉宾路时,我得帮他把好方向盘,叫车别栽到沟里去,还得在每个路口告诉他交通灯是红是绿。路上他还提出了别的条件,不过我都一一拒绝了。他不愿意进瓦地,就在索莱尔-玻恩公司附近停了车。他向后靠着,半醉半醒地笑着说:“现在我才知道巴赫吉为什么逃到外国人的果园里去啦。”他朝我俯下身来,我误会了这一举动,紧紧靠在车门上。其实他是要帮我把车门打开,结果我一下子摔在车外的地上。他跌跌撞撞地下了车绕过来,想扶我起来。我站了起来,他脸朝下栽倒在地。我的膝盖很疼,他却在一旁哭了起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瓦地的小号》 第五章(4)
楼顶上那只小号就像引领队伍的一面旗帜。有人在拉手风琴,随着思乡之情的阵阵涌动,俄罗斯民歌唱起来了。时而有一支快活的歌曲挣扎着响起来,但总是很快就归于沉寂。楼上的气氛并不愉快。最后所有人都沉回那铺天盖地的忧伤中。
  我用肩膀碰了碰玛丽。“你是认真的吗,玛丽?”
  “什么?”
  “把自己活埋在村子里,和这种婆婆、这种蠢人过上一辈子。”
  “我别无选择啊。我可不像你。你生来就是个不服管束的主儿。我可不能像你那样坚持着干一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早上我看着你醒来。手术后被送进恢复室等麻药劲儿过去的病人,脸色都比你的强点,你却照旧去上班。不是每个人都能一边拖着快散架的身子,一边还能逼着自己往前走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还笑得像朵花儿。我可做不到。我发现我们做的事儿几乎都是在搅浑水,互相欺骗,虚伪至极。每次开始工作,总有些怪事儿发生。还记得那家保险公司吗?一个小错、一点污渍都能让那个老板歇斯底里。他总是像得了强迫症似的要求每份文件都做得干干净净,却看不到周围的东西早已腐烂透顶。客户们会装成很急的样子冲进门来,夸张地讲着自己遇到的事故,然后我用漂亮的字体在整整齐齐的白纸上打出他们说的那些谎话。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心情不好,我问自己,如果一份工作里全是欺骗,那我为什么还要准时起床,然后装出很爱这份工作的样子呢?我可不像爷爷那样是个乐天派。凭着那种乐观,他甚至相信今天的粪土就是给明天绽放的玫瑰准备的肥料呢。”
  “这么说,搬到农村去,这个决定是一种逃避?”
  “要说逃避,你可是专家啊。我只是打算换个方向。在乡下做女王总比在瓦地做老鼠要强。”
  “那么你能受得了……”
  “和瓦希德睡觉?黑灯瞎火,赫达,黑灯瞎火的时候还可能。还得洗过澡之后。那些味道我可受不了。在他造幢房子给我之前,他妈妈得把山羊和小鸡都赶出院子才行。”
  “你的要求可真多啊。”
  “你也看到了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对这些眼睛水汪汪的男人,你可以随心所欲。听说过皮埃尔·特鲁多①吧。他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当上加拿大总理的。那才是男人呢。可他老婆呢?妈妈也许会说她俗不可耐,但特鲁多可是追了她那么多年哪②。”
  “就因为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好了,继续笑吧。也不是说天下就没有和这不同的男人了,但实在是少有—那种男人生死全凭自己做主,可不是好对付的。如果你能坚如磐石,有耐心有毅力和他们交往的话,他们也许会好心答应你,让你做他们的奴隶。”
  听了这话,我很震惊。“你和祖海尔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吧。你已经习惯那种粗人了。”
  她听了听楼上的动静。“他们的歌真让人心烦意乱啊,讨厌死了。赫达,你得跟我去海边。”
  “你真是疯了。都快到冬天了。”
  “那我们就只躺在沙滩上,看看海水总行吧。说不定一个大浪打来,把我们都给卷走呢。”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颤抖,这让我有些紧张。“你和你办的傻事儿啊……”
  “下周五我去你办公室把你拖出来,然后我们直接去海边。”
  楼上,一个女人的哭声像池污水般蔓延开去。有人疾声说着俄语。轻盈的脚步声走过天花板,其他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会儿才跟上去。那个哭泣的女人尖叫着,一些人在笑,另一些人惊呼起来。栏杆砰的一声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玛丽攥住我的手,低声说:“那个女人要跳楼啊。”这时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扭打声、狂笑声、呵斥声。接着是一个洪亮而又霸道的声音。
  “那是亚历克斯的声音。”我说。
  “你在发抖。”
  “有个人真的要跳楼了。”
  她双手捧住我的脸,把我的脸对着她。她对着我的眼睛说:“赫达,你不只是在发抖吧。”
  她用双手轻拍着我的前额,揉搓我的双颊,然后伸到我的睡衣下面,用力按摩着我的肩膀。
  我睁开双眼,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
  “你可把我吓坏了。”她埋怨着。
  “她跳了吗?”
  “谁会这么轻易就跳楼呢。胆小鬼就是胆小鬼,喝醉的时候也一样怕死。”
  “她不哭了。”
  “说不定她会留下来跟他过夜呢。有时候女人哭是为了找个人来安慰自己。”
  我把玛丽的手推到一边,坐了起来。“我们得睡觉了。回你自己的床上吧。”她纹丝未动。楼梯上地响着,然后楼下那条只回响过*语的大街上传来了几句俄语。“我要睡觉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玛丽没理会我。“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留下来陪他。”她说。接着她突然跳回到自己床上,盖上了毛毯。这时,小号声大作。“像只病怏怏的狗在叫。”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
  不仅如此。那小号声就像是烟囱里喷涌而出的浓烟,梗塞了人的喉头,让黑暗显得愈发深沉,就这样夜复一夜弥漫开来。
  

《瓦地的小号》 第六章(1)
玛丽可能夸大了流淌在眼里的那些淋巴液的功效。我不相信瓦希德能有什么叛逆的举动。他性格成熟沉稳,行事小心谨慎,因此不大可能与父母决裂,更不可能与他那位凶巴巴的母亲反目。玛丽显然把他给迷住了,或许更甚,但他这样的男人考虑婚姻问题时,总希望找一个吃苦耐劳的女人,既不要太愚蠢,也不要过分聪明,身体健康,能生儿育女,而且重要的是贤良温顺。这样的女人肯定比一个满脑子浪漫想法的女孩更适合他。玛丽也见识过其他男人。被过分渲染的*观念让许多人的心中对平等抱有幻想。在玛丽幻想的那个平等世界里,生活就是一座充满神奇魔力的花园,里面的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会受到家族传统和社会地位的束缚羁绊。或许由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她又突然从梦幻中清醒过来,然后跳到另一个极端,全盘接受了那种将婚姻与爱情分开来的古老观念。过了一阵子,我才意识到她是真心实意想嫁给瓦希德。那次告吹的相亲会上,她的确在竭尽全力博取那位母亲的欢心,却不幸以失败收场。
  对于这桩婚事,妈妈更是耿耿于怀,而且她也不愿意忘记过去。几天后我还听到她对爷爷说:“那块地?当初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他们都只跨着椅子边儿坐着,穿着磨得发亮的丝绒衣服,紧张得满身出汗呢。”她在说当初她父亲拥有的那幢房子。那栋屋子就像一座高山,影影绰绰地耸立在往事的地平线上。1948年以后,她再也没试着去找过它的下落。房产登记在她兄弟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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