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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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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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德勤当然不甘心,下令保安四旅重返南通驻扎在北斗镇。旅长胡克迁给各团、营下达了十六个字的指令:接受领导,把握局势,保持实力,争取主动。

  张宝成从不把胡旅长的命令当回事,这次却心领神会。那支从崇明跳过来的部队打出了江北抗日挺进总队的番号,明摆着是想压住江北抗日先锋大队。张宝成岂甘寄人篱下?一场旷日持久的摩擦开始了。今天你吃我一个小队,明天我歼你两个班。挺进总队英勇善战,先锋大队也训练有素。几番冲突之下,双方都损失了不少人。且各说各的理,都指责是对方挑起事端破坏抗战,都声明自己是忍无可忍自卫还击。

  抗日游击指挥部和保安四旅也剑拔弩张。眼看大规模的冲突即将爆发,共产党的梁司令单刀赴会,只带一个秘书和一个警卫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北斗镇,在内线的协助下扣押了胡旅长和几个团长,收编了保安四旅。这个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我至少在五六本革命斗争*上读到过它,几次我都想以此为素材创作一个类似于《智取威虎山》的文学作品,无奈背景太复杂,那个充当内线的副团长原是个宪兵特务几个月后就被枪毙了。梁司令也没有更多地为难胡旅长,只把他“礼送出境”了事。这个故事与我笔下的主人公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还是跳过去,尽量让小说的线索清晰些。

  得到胡旅长被扣押的消息,张宝成竖起汗毛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共产党,却也不甘束手就擒。于是把大队人马一分为二:由吉加林带六个分队向东进驻二郎庙,他自己带八个分队向西进驻二道闸。张宝成以为如此布置可以互为犄角,一方遇敌另一方即可迅速增援接应。他没想到这恰恰犯了兵法“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之大忌,更没有想到吉加林已经和抗日游击指挥部接上头只等着机会取而代之了。

  刚过端阳节,河滩上芦苇长成了青纱帐。联络官得到消息:新四军三纵的独立营赶走朝阳镇的鬼子中队后,正向青灶港方向开过来。

  这几个月,周围的乡镇都已被江北抗日挺进总队占据,先锋大队只剩下青灶港一块地盘,再避让也就没了立足之地。张宝成犹豫再三,明知不敌却也不能不以武力相拒了。他派人赶往二郎庙,通知吉加林带部队从三里墩绕道插到独立营侧后去,等二道闸一打响就展开两面夹击,把独立营赶回朝阳镇。

  不料,独立营走到二道闸北边却停下了。三个连布成散兵线,隔一条秤钩河,与先锋大队的八个分队遥遥相持着。

  张宝成觉得奇怪,刚想安排试探性攻击,侧后却乒乒乓乓地响起了枪声。一分队长刘军匆匆跑过来:“报告,大队长,是、是吉副大队长带人抄了我们后路!“

  什么?张宝成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迟疑片刻,他顺河滩向东跑过去,伏在一座坟包后面喊:“吉加林,你想干什么?”

  “大队长,你做的事对不起弟兄们!”吉加林在一道坡坎后面探出头来,“让弟兄们缴枪吧,我们一起投奔新四军!”

  张宝成气炸了:“吉加林,我哪一点对不起你?自家兄弟,什么事不能商量?”

  “现在商量也不迟!张宝成,抗日先锋大队不是你一个人的。新四军真心抗日,老百姓拥护。再当顽固军,大家都没有好下场!你让弟兄放下枪,接受改编,新四军答应还让你当营长!”

  刘军带两个分队跑过来。

  “弟兄们,别为张宝成卖命了!”是十二分队副分队长邱二郎的声音,“我认识你们,枪子儿可不认识人!”

  话说完,“哒哒哒”地一梭子机枪子弹泼过来。

  张宝成凛凛地朝身后扫一眼:“弟兄们,你们说,怎么办?”

  这两个分队都是张宝成的亲信,齐声说:“我们听你的!”

  “好!”张宝成冷冷一笑,“他们不仗义,也怪不得我不留情。——给我枪!”

  一个兵递过一支三八大盖。

  张宝成在坟头上架起枪,喊:“弟兄们都听着!还认我张宝成的,把脑袋伏低点。吉加林,想火拼你就过来吧!”

  “张宝成,我日你奶奶……”邱二郎露出脑袋骂,机枪也支在坎沿上。

  张宝成把他的脑袋稳稳地套进了准星环,一抠板机,“八公”响一枪,邱二郎脑袋开了花。

  又一个兵爬上沟沿,端起机枪“哒哒”地扫。

  张宝成认出那是贾怀建的堂弟贾怀进,腮肌抖了抖,再一枪,那个兵也趴下了。

  “张宝成,你打死两个弟兄了!”吉加林咬牙切齿地喊,“你要偿命!”

  “哼,”张宝成冷笑一声,“来吧!”

  两枪报销了两个人,对方被镇住,脑袋都不敢往外探。

  卧在张宝成身后的兵也惊得个个吐舌头。只听说大队长好枪法,却不知道他的子弹颗颗长眼睛。

  战场上的神枪手是值得赞叹的,但我却不想恭维。手指轻轻一扣,就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一具尸体,毕竟不是件可以炫耀的事。人类应该摒弃自身的*和残忍。

  张宝成和吉加林久久对持着。

  七分队长跑来报告:“大队长,新四军那边喊话了,跑过去十几个弟兄。”

  张宝成眉毛跳了跳,一下子拧紧了。他的心里一阵刺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亏待弟兄们,他们却无情无义地背叛了自己……

  “大队长,怎么办?”

  “拼还是不拼?”

  “妈的,都是些孬种!”

  张宝成一阵急剧地思索:打吧,腹背受敌;降吧,凶吉难测。三十六计走为上!他看看西斜的太阳,吩咐卫士班长张杰:“你过去,带弟兄们向西撤;天黑之后,在王家桥大竹园会合!”

  张杰答应一声,和七分队长猫腰向西走去。

  吉加林看这边迟迟没有动静,探出身再次喊话了:“大队长,你识相点。顽抗到底,只能是死路一条!拿弟兄们的性命押赌注,没你的好……”

  张宝成的准星点住了吉加林,抠板机的一霎那,他手指抖了抖,枪口偏向右侧,“八公”一枪打去,吉加林不见了。

  “吉加林,你也识相点!”张宝成喊,“看多年兄弟的份,这枪我没瞄你脑袋打。谁他妈的敢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吉加林顾不上答话了。他的右臂让子弹穿了个洞。

  张宝成朝刘军歪了歪头:“撤!”

  兵们描下腰顺沟滩向西跑去。跨过三岔河,又拆去独木桥,才听见远处传来零零落落的枪声。

  当夜里,八个分队在大竹园会合了。点点人数,途中溜号的掉队的竟有七八十,一共只剩下一百四十人。官兵们都一个个萎萎地打不起精神来。

  在竹园里整整躲了两天两夜。白天吃饭还好说——竹园边几户农家的南瓜都长有脸盆大,军需官宋疤子又潜出去买回来两只羊,兵们饱饱地撑了几顿南瓜熬羊肉;难熬的是晚上,蚊子密密麻麻地裹成团队往身上扑,赶都赶不开,打一个瞌睡手上脸上就布满红疙瘩。

  宋疤子首先抗不住了:“大队长,这鬼地方再呆下去,怕是都得喂了蚊子!赶紧找块新地盘吧!”

  张宝成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是,四乡里都是新四军的人,到哪儿落脚呢?

  “我倒想起个地方,不知大队长肯不肯去。”

  “哪儿?”

  “西南江边上,鲁家闸。”

  鲁家闸紧靠长江,是日本鬼子的治安区。张宝成冷笑一声,一双红眼睛盯住宋疤子:“怎么,你想投靠日本人?”

  “不不,我是说,鲁家闸北边是新同镇,西边是望江楼,日本鬼子都筑了大碉堡,新四军一时还不敢到那儿找麻烦。我们先到那儿住下来,不愁弄不到给养。”

  “鲁家闸……敌人没驻部队?”

  “就一个税警所,十几个人。所长叫施本立,跟我同在‘三八二十一’,还沾点姑表亲。他干警察也不是真心为日本人卖命,只图那是个肥差事。”

  张宝成知道“三八二十一”拼起来是个“洪”字,也就是红帮代称。他也知道前些年南通地面上红帮的势力很大。同时他还知道红帮十大帮规头一条就是“尽忠报国”四个字。可这几年日本鬼子上了岸,却没听说红帮干过几桩尽忠报国的事。现在借这条路,他有点不放心。

  晚饭前,姜佐才把张宝成叫到一边,说:“我看,这条路能走。”

  哦?张宝成看看他,问:“你有把握?”

  “不瞒你外甥,我也在‘三八二十一’。刚才找宋军需官盘了个底,他和施本立的师父跟我同辈,还是一道开的香堂。”

  张宝成吃一惊,没想到这么个穷困潦倒的舅舅竟也是在帮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你在帮又怎么样?”

  “这你就不懂了。这几年红帮虽说不兴旺,犯了帮规却是照样要丢性命的!我姜佐才好赖算师叔,他施本立怕是没胆子不认人。红帮帮誓三十六,条条义字都当先。二十五誓云:‘入洪门之后,见有兄弟被人欺负,不肯出力相救者,死在妇人之手而亡——查出打十八棍’。二十七誓云:‘入洪门之后,不认兄弟者,一月内,死在七孔流血而亡——查出打七十二棍’。三十六誓云:‘入洪门之后,洪家兄弟闯出事来,不肯相救者,五雷打死拖尸而亡……’”

  姜佐才摇头晃脑滔滔如流地背。

  看他言之凿凿,张宝成动心了:不妨就去闯闯鲁家闸!要是施本立讲信义,那就在那儿呆一阵;要是施本立真心投靠了日本人,那就收拾了他,然后顺长江向东去海边。

  当晚上,部队穿过新同镇,第二天一早就插到了鲁家闸东的槐树庄。

  姜佐才和宋如深去找施本立。

  施本立果然看重帮规义气,早饭也没吃就赶过来,胸膛拍得“嗵嗵”响:“大队长,您放心!我施本立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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