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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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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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乌龟还是当蜗牛呀?”张玉晨冷笑,“照你这么说,政府*就由它*,国家衰亡就由它衰亡,穷苦百姓当牛做马就由他们当牛做马?”

  “国民党奉行三*义,还不就是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吗?”

  “共产党的主义就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中国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最起码,劳苦大众都能够自己当家作主,不受欺凌压迫……”

  “‘自己当家作主’?你见过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是劳苦大众当家作主的?大家都当家作主,国家还怎么治理?掌权做主的,从来就是一小部分人。只要国家存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政府与老百姓的矛盾就不可能消失!共产党得了天下,不也得从老百姓头上收捐收税?”

  “别胡搅蛮缠好不好?共产党收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国民党也是这样宣传的!”

  “他们实行了吗?没听老百姓骂国民党是‘刮民党’?”

  “谁能保证共产党掌了权,那些当官的不会鱼肉老百姓……”

  “不会!共产党绝对不会!……”

  唇枪舌剑之下,两人都有点气咻咻,都感觉象是对牛弹琴。同躺在一张床上,身体相触的亲近和熨贴感在消褪,竟有些刺痒起来。沉沉的夜色山一般压在两人的胸口上,他们都感觉气闷,却谁也不想动静,也不想再争吵,只默默忍受着。

  星移斗转,小虫轻唱。

  突然,嗣儿“哇——”地一声啼哭,撕裂了窒息般的沉寂。浓墨般的夜色也随着打亮的灯光四处逃散。

  夫妻俩差不多同时翻下了床。

  摇篮里的嗣儿显然是梦魇了,嘴唇鼓涌如一朵摇曳的石榴花。

  “噢,噢,噢……”张玉晨轻轻拍打着嗣儿的胸,努力把他送进安宁的梦乡。

  “我抱他上床吧!”潘远华伸出手。

  “不。”张玉晨挡住,目光犹疑地看了看床,仿佛那里还散发着舌战的硝烟。

  灯光下,潘远华看着妻子。她的周身似乎蒙裹着一层温馨的氤氲,氤氲里搅和了诱人的香味儿。他动情起来,伸出双手握住那对依然圆满的乳房,不胜感慨地嘘出一口长长的气。

  张玉晨能理解丈夫的心,嗔怪地扫一眼,也叹一声:“真不想理睬你!”

  “何必!要是国共两党的争斗也发生在被窝里,倒算不得一桩坏事情!”潘远华笑着说一句,拥着妻子在床上躺下来。

  张玉晨不想说什么,闭着眼亲吻丈夫的腮帮。她同样不想让阴影笼罩在心头上。也许,远华的话是对的,自己真没有必要卷入那种血腥的争斗中……

  吻渐渐地深,血也渐渐地热。潘远华撑起身子,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那脸依然是那么可亲、可爱,秀丽的眼睛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一根根睫毛也如水边的嫩苇挂满晶莹的露珠。浩荡的幸福潮水般漫过他全身,他陶醉了!

  无需探询和暗示,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期待。配合的默契已无可挑剔,两具身子融铸为一体。

  玉晨,玉晨,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吗?

  远华,远华,我也爱你,爱你!

  玉晨,我爱你,爱你爱你……

  远华,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这会儿声音属于噪音。全身心的投入里,他们感觉置身在浩渺无垠的大海边,潮水层层叠叠地铺展摇晃推进;“哗哗”的轰鸣里拌和着海鸥的欢叫。他们的灵魂在纵情歌唱,他们的肉体在放肆欢笑,他们的神思在自由遨翔。刚才所发生的龃龉、争执和气恼,此刻显得是那样猥琐、可笑和无聊。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夜幕隐去了,隔阂瓦解了,意识消融了。尘世间的一切连同铺盖的毛毯统统被蹬踩到角落里。他们在爱的海洋中沐浴成心无牵挂身无羁绊的安琪儿……

  
  (三)

  邱训义被炸死之后,共产党地下组织对张玉晨的信任度提高了,交办的工作和任务也越来越多。这让张玉晨感到欣慰,也为之高兴。有时候,忙碌到半夜才回家。

  潘远华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他说服不了妻子,更阻挡不了妻子。口角和争执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潘怀宇对儿媳妇三天两头往外走也日渐不满。他埋怨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娘子,也该有点管束!现今孩子都有了,还折腾什么?斗日本鬼子,天经地义的事,我赞成;国共两党不和争斗,是蒋介石和毛泽东他们的事。谁胜谁负,自有天数。要她一个女人家卷进去?拎不清爽!”

  潘远华一脸苦水:“我……管不了她。”

  “管不了?管不了也得管。这个家,不能毁在她手里!实在不行,你带她走,到海边替我管管盐场去。那里正好缺人手!”

  这倒不失为一个去处。

  潘远华和张玉晨商量。

  张玉晨却不肯:“亏你爷儿俩想得出!凭什么要我们去盐场?家,我可以不要;嗣儿呢?把他丢下,我们还算不算他的爷娘了?我的事,我自己担,用不着你们多操心!”

  “可……玉晨,我们有必要把身家性命押在*中去吗?即便是共产党坐了江山,对你个人、对我们全家、对嗣儿,又有点什么好处?”

  “你以为,共产党是为个人的私利吗?”

  “共产党为的什么我不管,我是说你!”

  “我愿意!”

  “你以为,这就找到一条值得献身的人生之路了?——好,好,退一步说吧,你个人能算什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说过了: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多管!”

  “你是我娘子……”

  “不错!你是我男人,我的事也应该是你的事。可我的事你帮过几回忙?上趟找你用一回车,你答应了吗?”

  “为共产党的兵工厂送机器?这不是存心想毁了这份家业?”

  “家业,家业!除了这份家业,世上还有没有值得你珍惜、追求的?想不到,一个热血青年,竟也成了一个守财奴!”

  “你后悔了是不是?”

  “是又怎样?”

  潘远华噎住。他不敢把这个敏感的话题引向深入。毕竟,他爱张玉晨。这种爱早已渗透了他的血液,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他恨共产党,恨冯唯世那一伙人,是他们引诱了他妻子,害得他一家不得安宁……

  一个歹毒的念头在他心里抽芽了。

  后来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已经很难说清楚,我只能凭虚构描述那一幕——

  初冬。早晨。

  东民巷十七号大门前,走出来一个紧裹着围巾的女人。她左右张望几眼,叫住一辆黄包车,驶向城南方向。

  一个戴着压舌帽的男人推一辆自行车走出来。他拉了拉帽沿,尾随黄包车向南骑去……

  黄包车过了双元桥,转向东去。

  自行车在拐弯处略作停留,跟着向东骑去……

  黄包车在古寺路一家杂货店门前停下了。女人下了车,打发走车夫,回头张望。

  骑车人已闪在一棵梧桐树后。

  女人急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巷子。

  骑车人急急赶来,朝巷内望去。

  巷子很短,只七八扇门。

  女人的身影闪进了尽头的屋檐下。

  骑车人支好自行车,似乎是觉得干站着太扎眼,他走进街旁的杂货店买了盒烟,在巷口倚着自行车狠狠地吸起来……

  当天夜里,警察局查抄了古寺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联络站。冯唯世和两个不明身份的青年被,关进了监狱。

  张玉晨是在两天后才得到的消息。她惊呆了。这个秘密联络点,知道的人不多,就连吴秀云也不知道。前几天冯唯世刚刚把地址告诉了她,谁想,竟给敌人破获了……

  和组织的联系再次中断,吴秀云也去向不明,张玉晨陷入了无边的恐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出卖了组织、出卖了冯老师?

  她隐约想起,自己乘坐的黄包车后面,似乎尾随过一辆自行车;黄包车拐进古寺路之后,她曾回头张望过,却没见那自行车跟上来,她这才放心地进了巷子。回头想来,那辆自行车很可疑……

  张玉晨下决心查明这个人,查清这件事。

  连续几天,潘远华回避着她,躲让着她,成天在外忙着运输公司的业务。晚上回到家里,只一个劲地安慰她,温存她,却又小心翼翼地绕开以往总是引起口舌的话题。那种过分的殷勤和关切,让张玉晨产生疑窦:难道……会是他!然而,她却又一次次地打消这种怀疑。不,不可能是他!远华不吸烟,可那个骑车人却在巷子口买过烟……

  “玉晨,别折磨自己了!这几天,你坐卧不安,饭也不好好吃,身体会垮的!”潘远华婉然相劝,声音极深,象是发自丹田。

  “我……心烦,烦得很。”张玉晨摇头哀叹,声音里带着哭腔。

  “事情……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潘远华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地念叨,象是在劝告妻子,又象是在安慰自己。

  此时,只有此时,张玉晨才稍感安然。丈夫宽厚的胸膛,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墙。她真想倚着他的胸膛走一辈子……

  几天后,张玉里再一次走进了古寺路那家杂货店。

  店主是个六十来岁的饶舌老头,热情招呼:“来啦!——哦,是您!还没找到那个人呀?”

  “嗯。”张玉晨点点头,“老板,您还能不能记起……那个买烟人的相貌?”

  “记不大清了!反正,反正象个有身份的。”老头儿比划,“他点了烟,就站在那儿,我还当是等人哩!太太,他是您……先生?”

  “是我的堂兄弟。——不,没别的……我只是想,每天在您店里买东西的人不会少,您老怎么就记住了他呢?”

  “这个……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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