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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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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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病区都是男患者,32张床位。一个病室少则5、6人,多则8…10人。他们的病情都比我严重,有的已迁延数月之久。

  112床来自黑龙江省伊春林区,是个干部。他是客病他乡,先是脑溢血、半身不遂,其间又罹患了重症肝炎,真是雪上加霜。行动不便,整日唉声叹气,又没有亲属看护,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

  113床来自安徽,闷头不语、愁眉不展,整日翻看一摞旧信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114床更是怪怪的,除了吃饭喝水,整日都戴着个大口罩,不知是怕传染他人,还是怕别人传染他?似乎有些精神变态。

  115床是个年轻人,是郊县松江农村的。已卧病7个月,尚无起色,面容枯槁、弱不禁风。

  116床是位工人,血吸虫病并发肝炎、肝硬化、腹水。白天晚上都梦呓似的念念叨叨。病情严重、恶液质状,连大小便都在床上。

  唯有118床那位病情较轻的‘房间组长’,整日里捧着一个小泥碗,碗里养着一株能治肝炎的‘水盆草’,愣愣地发呆。好像在祈祷什么。*中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的‘活命哲学’,在传染病房里被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不能不说是革命者的悲哀啊!

  昨晚一场闹剧:四号病房136床是个淘气的七岁男孩,他确诊急性肝炎,儿科床位少,住不上院。其小姨是传染科护士,‘走后门’住进了瑞金医院肝炎病房。这里不许父母陪护,只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一开始,他又闹又吵,非要回家;尔后,他开始恶作剧,不断地要苹果、饼干、糖果,吃个不停。连撒尿也揿铃让护士来解裤带。谁要逗他,他会挑最脏的上海方言骂人。住了不几天,他学得乘巧听话了,打针也不叫唤。今日查房时,突然发现失踪了。遍找病房每个角落,楼里楼外都没他的踪影,只好通知家属。没成想,这男孩挺机灵,昨晚半夜偷偷地溜下楼,又悄悄地躲过门卫,乘公交车回家了。医院大动干戈寻找时,他正在家呼呼大睡呢。救护车去接他回院,他死活不肯,无奈,只好在家‘隔离治疗’。

  他腾出的床,就成全了我。可能出于黄主任的关照,我从拥挤的加床,住进了最好的房间。这是朝南的一个小房间,有两扇大玻璃窗对着楼外的绿地。室内有卫生间,还有水汀(暖气)。只有五张床位,较比其他病室,干净、宽敞多了。听说当年这是有钱人住的‘单间’。床费不菲,普通床费元/日,而这个房间是元/日,四倍还多。我能住上这样条件的病室真是病中的大幸了。

  入院后一周,复查肝功;黄疸指数20,GPT为354单位,都有下降。住院的病人无一不希望‘多吃药、多打针、快痊愈’。但这里是以中草药为主,一般是不‘静点’的。我的用药只有每日两剂中药,每日注射维生素B12一针而已。罗医生说:“肝炎的治疗不能依赖药物,急性期主要是卧床休息、加强营养、保持精神愉快。”

  即来之则安之。我将以住院病房作为‘加油站’,力争治疗、学习两不误,为此我拟定了自己的作息时间表,每日保证学习四小时。

  病房每楼层都有走廊式阳台:长宽都是20M左右,绕阳台转一圈刚好是八十步。病人不允许下楼,只能在阳台活动散步,被戏称为‘放风’。隔离等于失去了自由,尽管没有政治压力,但思想负担照样沉重,尤其在诸多清规戒律下,病人的感觉无异于‘坐牢’了。

  在病魔的侵袭下,我虽然没有倒下,但牺牲了宝贵的进修时间,是大大地失算了。在痛苦的反省中,我悟到了一点心得,正如王军医所说:弓弦不能拉得太紧,否则容易崩断。正因为我忽略了劳逸结合,又不注意饮食卫生,常在外面吃饭,才有此难。悔之已晚,只能‘亡羊补牢’吸取教训了。

  入院后,天一直阴着脸,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在房间的窗前伫立,望着庭院中的雨景发出心底的呻吟:

  阴雨霏霏兮      天气寒;

  羁客潦倒兮      囚病房;

  正气凛然兮      驱病魔;

  亡羊补牢兮      犹未晚。

  严冬之后,春天还会远吗?!

  三楼是女病房,四楼是外宾和干部病房,各楼层是不能交通的。听说女病房住的大都是肝炎合并妊娠的病人。时时可闻婴儿的哭声,常有小天使降临人间。患肝炎而又妊娠的病人,遭受着双重的折磨,母亲是何等的伟大啊!遥想在冰天雪地、身居北国的鲁华,按预产期临盆已近,我不能侍侯左右为憾,而今,我又病魔缠身,只能遥祝她们一切平安顺利。

  晚九时许,有个人湿漉漉地闯入病室。一看是仲茂。他没坐下,气咻咻地说:“门卫不让进,好说歹说,亮出了‘进修证’,才进来的。”他放下东西,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安慰我几句,就匆匆告辞了。我打开东西:二包糖块和一斤苹果,是方玉荣托他送来的。说来惭愧,我对方玉荣并没什么帮助,反倒让她破费了。人在病中感情分外脆弱,对情感变化更为敏感,我珍惜这份真情。

(38一199)
天一直阴霾着,丝毫没有放睛的意思。天气也影响着心绪,加深了压抑和郁闷。

  我居住的病室,窗下有两株‘广玉兰树’,雨滴打在墨绿的厚叶片上,发出一种特殊细微的声响。我每每瞅着玉兰树发愣,思绪天马行空大江南北。人在斗室,心却飞向了冰天雪地的北疆。

  入院后,我自觉轻松多了,饭量有所增加,尿色不再那么黄浊,肝功也有了改善。‘隔离治疗’显然是有成效的,但付出了自由的代价。人是不能失去自由的,一旦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只能成为‘行尸走肉’,只有躯壳而没有灵魂了。难怪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每周的二、四下午4点至6点是探视时间。传染病房的探视有严格规定,先领取探视几号几床的探视牌,只允许一次一人,轮流探视,还需更换穿上‘隔离服’。比毗邻的‘看守所’探监还要麻烦。

  今日是探视日,我观察到:许多病人午睡都没休息好,坐卧不安,有的托颌沉思,大概在等待盼望着什么;有的在病床上辗转,难以排谴焦灼的心情;还有的在病室里打转转,似乎丢失了什么…3点刚过,就有人跑到阳台上,不顾蒙蒙细雨,搜索大门外排队人群中熟悉身影…。

  人在病时,竟会如此脆弱!这短短的两个小时,是病房最活跃生动的时刻,活生生勾勒出一幅人世间的百俗图:有唉声叹气的,有窃窃低语的,有问长道短的,有嘘寒问暖的,有小声抽泣的,有擦眼抹泪的…探视者无一例外地拿着小包大兜的食品。更有甚者,在病人床边呆呆地站着,好像到处是瘟神似的。也有说不了几句话摞下物品匆匆而去的。几乎在每个探视者中都能见到惶恐的眼神,这种人为的恐怖气氛,更形成一种恶性刺激。

  邻床的119床,正值壮年。入院后病情不断恶化,黄疸指数、胆红素、GPT居高不下,软弱得已起不了床。探视者络绎不断,使人疑似‘向遗体告别‘似的。旁观者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仲茂昨晚刚来过,我想不会有人来探望我了,就到邻室同样落寞的‘伊春病人’床前聊天。都是病在异乡,都没有亲人在身边,除了同病相怜,还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他年龄比我大,阅历比我深,但对病却比我悲观。难怪他,人在重病面前很难挺直腰杆的。他谈到了林区,勾勒出一幅’绿色监狱’的可怖景象。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林区不但有层峰叠嶂原始森林,山泉流水,更有虎豹豺狼,蚊蜂蛇蝎;林业工人冬住‘地丶窨子’,夏钻老山林,其艰苦程度不亚于采煤工人。但林区是个宝库,这一点也毋庸置疑。但我迄今还没去过真正的林区。

  忽听有人找‘方大夫’,一见来人并不认识。他却毫不忌讳地伸出了手;“方大夫,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安山矿机电科的,姓任,你还给我动过手术呢!”听到他说的东北话,我感到乡音一样亲切。身在传染病房,没法让坐。他放下一堆食品;“楼下还有好几个老乡来看你呐!”我引他到阳台一看,果然在人群中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向我挥手致意,我抱拳答谢。他们都是鹤岭来沪人员,有位小柳还扯大噪门喊:“方大夫,好好养病。我们明天回鹤岭,你有啥事不?”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只好频频点头挥手。北方人爽直的挚情令我感动不已。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学有所成,回鹤岭回报他们。

  晚五点,想不到又来了一位探视者,叫冯雪琴,是鹤岭的知青。不幸在农场罹患上‘克山病’。抢救脱险后,成了痨型克山病。她是护送一位上海知青回沪治病的,顺便也诊疗一下自己的病。她中等个,有些虚弱,面色暗黄,嘴唇发绀,病魔已消褪了她青春的光彩。可她的眼神却透出一股坦然的坚强。她也带了些水果之类的食品,我真过意不去。其实,她比我更需要营养和帮助,可我目前的爱莫能助。这世上,比你快活的人多,比你痛苦的人也许更多!振作起来吧,为了不辜负这宝贵的人生!

  早上,天是阴的。中午时分,有些放晴了,下午又骤然下起了冰雹,豆粒大小的冰球敲击在瓦楞上,撒落在叶片上,沙沙作响。冬日下雹,不知是否当令节气?亦给人提示一个简单的哲理:天有不测风云,况且人乎?

  我借了一本‘肝炎防治’的小册子,仔细看了看,颇有可推敲之处;肝炎应避免过劳是对的,强调‘绝对卧床休息’,是否有失偏颇!?我觉得:外因靠内因起作用,精神因素不可忽视。只有树立和病魔斗争的信心和勇气,才能战而胜之,因为,人毕竟是有思想的高级动物啊。

  例行血常规检查,都在正常范围内。入院后,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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