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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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劳工-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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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被人视做处女感到厌恶。他是犬儒主义①的坦塔罗斯②。如今,他终于在这块岩礁上,孤单一人,他可以无拘无束了,他确实无拘无束了。真正感到自己可恶,多么快乐啊!在地狱里可能感受到的极大的喜悦,克吕班在这一片刻里已经感受到了。弄虚作假这笔到期未付的欠款结清了;伪善是投资,撒旦将它偿还了。克吕班对自己的厚颜无耻深为陶醉,人都不见了,只有天在头顶上。他对自己说:“我是一个无赖!”他很得意。
  
  ① 梅萨利纳(约22—48),罗马皇帝克劳狄的第三个妻子,以淫乱和阴险出名。
  ② 玛丽·阿拉科克(1647—1690),法国圣母往见会的修女。
  ③ 卡特琳·卡迪埃尔,17 世纪法国修女。
  ④ 指的是马德莱娜·巴万,17 世纪法国修女。卢维埃在法国北部。以上两人当时被控为具有巫术。
  ⑤ 修女戴头巾,这里指克吕班像修女一样生活。
  ① 犬儒主义,是古希腊一哲学学派犬儒学派的主张,把名利看成身外之物,号召人们克己自制,独善其身,同时玩世不恭。
  ② 坦塔罗斯,希腊神话中的国王,因触犯主神宙斯,被罚立在齐胸深的水中,头上有果树。他口渴欲饮,水即流去,肚饿欲食,果子即被风吹走,因此永远饥渴。
  在人类的良心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
  一个伪善者的爆发,是任何火山口的爆发都无法相比的。
  他多么高兴没有人在他身边,如果有一个人在,他也不会恼火。他喜欢有见证人看到他的可怕的神情。
  能面对着人类说一句:“你是白痴!”他会感到十分快乐。
  没有人在,保证了他的胜利,不过也减少了胜利的光彩。
  只有他一个人是他的光荣的目击者。
  戴上铁颈圈③,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因为所有的人都会看到您是可耻的人。
  强迫众人来观看你,这是显示你的威力。一个苦役犯站在十字路口的一座高台上,脖子上戴着铁的圈子,迫使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望,他就成了一名暴君。这座斩首台有一个底座。位于人人注意力集中的中心,不是极其辉煌的胜利吗?逼得公众的眼睛都注视你,这也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一种表现。对于那些将罪恶当做理想的人,蒙受耻辱是一件光荣的事。他从这儿能俯视一切。他在某些事物的顶端。他威风凛凛地显示自己。天下人都看到的绑住他的柱子和宝座有些相像。
  被示众就是被人欣赏。
  一个残暴的君主统治肯定要享受将犯人绑在柱子上示众这样的乐趣。尼禄放火烧毁了罗马城①,路易十四背信弃义地攻占了巴拉丁②,摄政王乔治用缓慢的方式杀死拿破仑③,尼古拉面对着文明世界杀害了波兰④,他们想必都体会到了克吕班渴望的那种满足。无限的轻视对被轻视的人产生重要的作用。
  被人摘掉面具是一次失败,可是自己摘掉面具却是一次胜利。这是醉酒后的兴奋,这是傲慢的、称心的轻率表现,这是辱骂眼前所有的人的发狂的裸露行动。是到达了极点的幸福。
  在一个伪善者的身上的这些想法看似彼此矛盾,其实并不矛盾。任何卑鄙无耻的行为都是有因果关系的。蜜就是胆汁。埃斯科瓦尔⑤和萨德侯爵⑥相差无几。莱奥塔德⑦就是证明,伪善者作为一个十足的坏人,他身上具有邪恶的两个极端。一边是教士,另一边是妓女。他这种恶魔的性别是双重的。伪善者是可怕的罪恶的两性人。他自身授精。他自身生殖。他自身变形。你想看他可爱诱人的样子,就从正面瞧他;你想看他狰狞可怖的面目,就将他转过身来。
  
  ③ 铁颈圈是古代的刑具。
  ① 尼禄(37—68),古罗马皇帝。以放荡、暴虐出名,公元64 年罗马城遭大火,大半被毁,传是他唆使纵的火。
  ② 路易十四(1638—1715),法国国王。巴拉丁是在德国西部莱茵河左岸的一个地区,1687—1688 年曾受到路易十四的军队的侵略和毁坏。
  ③ 英国国王乔治四世(1762—1830),即位前因其父乔治三世精神失常任摄政王。1815 年拿破仑在滑铁卢一战中被英、荷等联军打败,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1821 年死于该岛。本文所以这样说。
  ④ 尼古拉,指尼古拉一世(1796—1855),俄国沙皇,于1830—1831 年间镇压波兰起义。
  ⑤ 埃斯科瓦尔—门多萨(1589—1669),西班牙天主教耶稣会教士、道德神学家,当时的著名决疑论者。
  ⑥ 萨德侯爵(1740—1814),法国色情文学作家,一生中多次因对妇女施以变态的性虐待行为而遭监禁。
  ⑦ 莱奥塔德是法国图卢兹的无知兄弟会(一天主教团体别名)修士,1848 年被控告企图强奸后又杀害一名十四岁少女,他坚决否认。
  克吕班的头脑里满是这些阴影似的混杂的念头。他不大能理解它们,可是它们使他感到十分快乐。
  在黑夜里看到的闪过的地狱的火花,那正是这个人内心的思想。
  克吕班这样沉思了一些时候。他望着他的正直的面具,就像蛇望着它蜕下的皮。
  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为人正直,甚至他自己也有点相信了。
  他又一次放声大笑。
  别人会以为他死了,而他却成了富翁。别人会以为他完蛋了,而他却得了救。他对所有的蠢货开了个大玩笑!
  在所有的蠢货里包括了朗泰纳。克吕班想到朗泰纳,对他产生了无限的蔑视。这像是榉貂对老虎的蔑视。这样的逃跑,朗泰纳没有成功,而他,克吕班,却成功了。朗泰纳狼狈地溜走,而克吕班却得意扬扬地失踪了。他在朗泰纳的丑恶行动的床上代替了朗泰纳,是他,克吕班交上了好运。
  对于将来,他还没有完全确切的计划。他的腰带上的铁盒里有三张钞票。这个可靠的事实对他说是足够了。他将改名换姓。有一些国家,那儿六万法郎能值六十万。到这样一个角落去,带着从朗泰纳那个骗子手中拿来的钱老老实实地生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主意。搞投机,做大买卖,资金越来越多,认认真真地变成百万富翁。这同样也不坏。比方说,在哥斯达黎加①,正是大宗咖啡生意开始的时候,有大量的黄金好赚。等着瞧好了。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眼前,困难已经解决了。抢劫了朗泰纳,和“杜兰德号”一起消失,这可是一件大事。大事已经完成,其余的便简单了。今后不可能再有什么障碍,也不必再担心,不可能再有意外发生。他将游到岸上,在夜里到达普兰蒙。他爬上悬崖,直接去那座闹鬼的房子。他用他事先藏在峭壁洞里的打结绳毫不费劲地进了屋子。他会在这座闹鬼的房子里找到他的装着干衣服和食物的旅行袋。他要在那儿等候,他已经得到通知,不出一星期,西班牙的走私者,也许是布拉斯基多本人会到普兰蒙来,付几个畿尼,他就能给带走,不是去托尔湾,像他以前对布拉斯哥说的那样,那是为了转移对方的猜疑,骗骗对方,他要去的是帕萨里斯或者毕尔巴鄂,然后从那儿去维拉克鲁斯②,或者是新奥尔良③。不管怎样,跳下海的时间到了,那只救生艇已经很远了,游一个小时对克吕班来说算不上什么,既然他在阿努瓦礁上,和陆地只不过相隔一海里而已。
  克吕班想到这儿,这时大雾突然裂开一个缝。令人生畏的多佛尔礁出现了。
  ………
  ① 哥斯达黎加,拉丁美洲国家。
  ② 维拉克鲁斯,又译韦腊克鲁斯,墨西哥濒临墨西哥湾的港口城市。
  ③ 新奥尔良,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东南部港口城市。
  七 出现了没有料到的事
  克吕班惊恐万状地张望。
  确实是那个孤立的可怕的岩礁。
  它外形古怪,是不可能被看错的。像孪生一样的两座多佛尔礁,可怕地耸立着。在它们中间让人看到仿佛一条陷阱似的狭隘的过道。它简直就像是大海上的一个适合盗匪作案的场所。
  它们离他很近。原先大雾如同一个共犯一样,把它们藏起来了。
  克吕班在大雾弥漫的时候,把航线弄错了。尽管他百倍小心,两位伟大的航海家,发现勃朗角的冈萨雷斯①和发现佛得角的弗尔南德斯②遇见过的事,他现在也遇见了。雾使他迷了路。雾对他实行自己的计划看来很有好处,但是也有一些危险。克吕班把船偏西航行,他犯了错误。那个格恩西岛乘客,自以为认出了阿努瓦礁,决定了最后的航向。克吕班还认为撞到了阿努瓦礁上面。
  “杜兰德号”是被暗礁的一个浅处碰裂了,离两座多佛尔礁只有几链③远。
  过去两百英寻远,可以看到一座很大的、立方形的花岗岩。在这座岩石的峭壁上,能够发现一些让人攀登的凹凸的地方。这些高低不平、成直角的壁,四角也都是直线,使人猜得出顶上是一块平地。
  那便是人岩。
  人岩比多佛尔礁还高。它的平台俯瞰着多佛尔礁的两个无法到达的尖顶。这个平台的边都塌了,有一个地形像柱顶盘④,匀称整齐得难以形容,像雕刻出来的一样。很难想像得到有比这儿更荒凉更凄惨的地方了。大海的波涛对着这块巨大的黑石的几个方形的侧面涌来,平静的海面起了皱纹。黑石仿佛是许许多多黑夜里海上的鬼魂的底座①。
  所有这一切都停滞不动了。空中几乎没有一丝风,海面上几乎没有一道波痕。在这寂静的水面底下,可以猜测出在深处淹没着不计其数的生命。
  克吕班过去常常在远处望见多佛尔礁。
  他完全相信他现在就在这儿。
  他不能怀疑。
  变化既突然,又可怕。不是阿努瓦礁,而是多佛尔礁。离陆地不是一海里,而是五海里。五海里!不可能游过去!对于独自一个的遇难者来说,多佛尔礁是他最后一刻看得见的、摸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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