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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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绕-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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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的控制之中,陈旺业先是把全村的社员召集起来开会,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向他们讲述现在的革命形势传达最新的革命精神,讲到亢奋的时候,不免就要振臂高呼几声,引得台下也群情激奋。陈旺业对村里一直沉默的表现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现在这种形势不起来革命简直就和反革命没什么两样,究其责任自然就要落到马德全头上。

  陈旺业的讲述有声有色惊天动地,社员们的神经就随着他的节奏忽紧忽松完全进入了状态,没有人能想到现在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太奇妙太震撼了。末了,陈旺业高声地喊:“现在是你们要表态的时候了,是和主席站在一起,还是反对主席?”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哗然,反对主席?这怎么可能?就是杀头也不可能反对主席呐!陈旺业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既然大家都是坚定地站在主席这一边,那就应该马上拿出实际行动来,而不是纸上谈兵。”立刻就有人问,“那要我们做什么?”陈旺业的眼睛里就放出犀利的光芒来,“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就是要打倒一切当权派,打倒那些在领导职位上已经腐朽堕落的干部,防止他们复辟旧制。你们也一定都听说了,县里乡里还有邻村都揪出了不少当权派,咱们村为什么没揪?是没有还是没揪?我觉得有……肯定是有的,这种严重的问题别的地方都有,我们这里怎么可能没有?”

  马德全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他强忍着没说话,这时候没人提他的名字他不能自己往身上揽,可马革命已经沉不住气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冲出去,这时候他不上还能指望外人去帮他爹?马革命大声地喊,“陈旺业,你不要蛊惑人心,乡亲们谁不知道党中央揪的是牛鬼蛇神,批斗的是黑五类反革命?你……你好象应该就是吧,现在你却在这里说这些,是何居心以为大伙不知道?”

  陈旺业眨眨眼,很平静,“对!你说的对。可到底谁是牛鬼蛇神?是当权派!是臭老九!咱村里好像都有吧,为什么还没有送到牛棚去改造?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要犯错误的。”

  “那黑五类地主反动派就不用改造吗?”

  “改,当然要改。像陈隆毓这个旧社会的老地主,肯定也要进牛棚。”

  这话是从陈旺业嘴里说出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可在场的人无法不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陈旺业直呼陈隆毓的大名,还说他是个老地主要送去牛棚,可陈隆毓是谁,难道不是他爹吗?儿子这样说老子,只有两种可能,逆子或者是另有图谋,陈旺业无疑是后者,所以当马革命再问“既然陈隆毓是地主,那你是什么”时,陈旺业非常坦然地说,“你的那套血统论早就过时了,现在的理论是无论出身怎样,关键看你都干过什么。我出身地主家庭没有错,可在旧社会我还是个孩子,过去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大伙说说,我剥削过你们吗?没有吧,而且我早就和家里划清了界线投身革命,这是党中央允许的,要不我怎么会见到主席而且还拍了照片呢?”

  马革命答不上话,马德全心里就更加清楚,他还是小看了陈旺业,他的每一步行动竟然都是早有准备,搬到生产队里住哪里是因为嫌家里的棚子破啊!旁边的社员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显然都认为陈旺业说的有道理,马德全也明白,陈旺业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张和主席一起的照片,主席都相信他了,还有谁会不相信?于是有社员喊,“旺业兄弟,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绝对不能让党中央以为咱村落后!”话声刚落,附合声就一片。

  在那一年,黄羊堡进入了历史上少有的疯狂年月,每个人的心都是那么躁动捂都捂不住,就像是在地下埋藏了千年终于破土见日,迫切地需要发泄来释放心中的压抑。想想当年解放时都没有这样过,那时的喜悦虽然疯狂却如暴风雨,匆匆来过后大地瞬间就恢复了宁寂,而这时,黄羊堡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在往外冒着石油,一把火点着后想扑灭你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陈旺业安排队里的老秀才去写大字报,女的去熬浆糊,男的就去到处贴,革命嘛就得有革命的样子,没气氛谁会知道你是在革命?所以其它没事的人就排着队上街去喊口号,口号不响亮,时间不够长,自然就是你革命的决心不够强。村里的人都听陈旺业安排,马德全这个多年的当家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高兴地质问:“都干这个,那地里的活儿就不干了?”陈旺业对马德全的问题非常不屑,回答的却非常严厉:“活儿当然要干,可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没粮食吃又能死几个人,那两年那么大的灾害不也没打垮咱社会主义?倒是眼下的事情不抓紧要真出大问题,如果让反动派的阴谋得逞,危害到主席他老人家,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哪个大哪个小你难道分不清?”

  马德全被训斥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里却一个字也迸不出来,只剩下在那里咽唾沫了,可陈旺业并没有就此罢休,“尤其是你的问题,一定要交待清楚。”

  “我有什么问题?”马德全这回不说不行了。

  “你就是当权派,要说问题当然非常非常的严重,这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是给你机会让你主动交待,争取宽大处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德全已经完全处在了下风,他站着愣了好半天,最终也没有想出用什么话来反驳,就一甩袖子气乎乎地走了。可陈旺业还是不依不饶地后面喊,“你回去好好反省,这边的事情忙完,就该好好说说你的问题了。”马德全没有回头,嘴里却在不出声地骂:我反省个毬!听你龟孙子瞎嚷嚷。马革命见他爹走了,也狠狠瞪了一眼陈旺业随着离开,当年在马车班时他是绝对没有想到陈旺业还会是这么块材料。接着也有其它的社员离开,可跟留下的人数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陈旺业面无反应却在心里哼哼,和我作对,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马德全根本没有想到陈旺业是和他来真的,他以为陈旺业不过就是想要村里的领导权,现在你风头冲我不和你正面冲突先避让一下,以后再慢慢计较,结果第二天他还躺在床上生闷气,陈旺业就带着社员闯了进来。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马德全刚坐起来,人就已经进了屋里,看着气势汹汹的架势,马德全紧张地问,“你们得干啥?”立刻有人说,“干啥?我们要揪斗你这个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右派。”说完,没等马德全反应过来,就有两个社员冲上来一人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把他从床上架了起来,马德全两脚腾空,就大喊,“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啦……鞋,我还没穿鞋呐!”可已经没有人理会他,被架到院子里,就有人把一个又高又大的纸帽子扣在他的头上,马德全奋力挣扎不断地晃着头,这个东西怎么会是他戴的,绝对不能戴。

  纸帽子反复落下,社员就有些恼火,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马德全的屁股,大声地喊,“不准动,再不老实别怪我们不客气!”这是以前那些唯唯喏喏的社员吗?马德全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以前是怎样对他们大呼小叫,现在你已经失势,谁不想趁这个机会踩你两脚出出气?马德全挨了揍,就不再挣扎,任凭别人把纸帽扣在他的头上,一直以来都是他斗别人,今天角色终于转换了一回。院子里的嘈杂很快就惊动了另一边屋子里的马革命,他披着衣服拖拉着鞋跑了出来,看样子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匆忙跑来的马革命推搡着众人,“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不怕马德全自然就没有人再怕马革命,他推别人对方也拨拉他,人家人多他就一个,所以他根本靠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架着他爹往外走,就着急地喊,“你们得把我爹弄哪儿去?”陈旺业这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我们要批斗反革命当权派马德全,就在生产队的院子里,全体社员都要参加,等会儿你也去啊,要大义灭亲才行。”马革命目瞪口呆,马德全这时让人架在半空像只马戏团的猴子,他蹬着腿哭丧着脸喊,“革命,革命,有人要陷害我,你一定得救我啊!”这自然又招致了陈旺业不屑的挖苦,“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问题的好。”说着,就带着人又闹哄哄地出了马家大院,和来时一样迅速,就像一阵飓风刮过,虽然带走了什么却没留下什么。

  马革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左右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不知这脚该落在哪个方向,说马革命不懵是假,所以他心里虽然急着要救他爹,可满脑子浆糊没一点儿主张。乡上已经乱了套是众所周知的事,早先那些乡干部抓的抓关的关如今都换了生面孔,一个个都声称自己是领导,可真要他们出面管事却都摆着手溜的比谁都快。可就算明知没有用,也不能不去试试,马革命想到之后就慌慌地往乡上跑,在他垂头丧气往回走的时候,他爹已经被人押在了大院。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那两根绑电影屏幕的木杆经过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依然挺拔,它们清楚地见证了黄羊堡村的每一次批斗过程,不长时间之前还是马德全领着人在这里批斗陈家的人,转眼双方就对调了角色,马德全像个罪人一样站在那里,被人紧紧地摁住双肩,身子不由衷地就向前倾去,硕大的纸帽子也把头压得都抬不起来,而陈旺业这时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昂首站在众人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马德全说,“说吧,说说你的问题吧。”

  马德全却把头扭向一边不吱声,陈旺业就有些愤怒,“好呐,看样子是想和人民群众顽抗到底!你也不看看,从古到今,凡是和人民作对的,哪一个有好下场?再强大的反动派在人民面前也都是纸老虎,你不要顽固不化失去这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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