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与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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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嘴与金凤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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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手术不久,她丈夫又病故了。她哭着说,早知道你死恁早,还让我在肚子上挨一刀弄啥哩,让我活受罪。亲爹娘,祖奶奶,你给我丢下一堆张嘴货,让我咋办哩?当她挨批斗时,丈夫已经去世了,孩子没人照管。她想起来这事就心里恨,今天她是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了,趁着骂街,便出出长久积压在心里的闷气。
  胖大嫂“开门见山”地骂了一阵,觉得仍不解气,于是“指桑骂槐”,你们坏良心,以势压人。你们仗着头上顶着二寸长的帽翅儿,就随便捏窝窝!你那个官算个屁官、猪官、羊官、兔子官、芝麻官!有理走遍天下,我不怕。你们是老昏君,老瘟神,老柿树根,老榆木头!你们想欺压百姓,现在不行了!现在不是大跃进时候,也不是“*”时候,想整谁就整谁,想斗谁就斗谁,马上要分地了,姑奶奶我只要把自己的地种好,有稠哩吃稠哩,没稠哩喝稀哩,就是改嫁谁也管不着。老娘光明正大地找姑姥,不犯法,气死恁个乌龟王八孙……胖大嫂在村街中间来回走动,又“啪、啪、啪”敲敲锅拍。骂的时候吐字清晰,语速时快时慢,但句句都连接很顺,这是即兴谩骂,却好像提前背好了台词。人们很佩服她的口才,平时还没有这样展示过,真是一鸣惊人。这时候有几只鸭子在路上慢腾腾地散着步,准备到路边的水坑里去洗澡,听到胖大嫂的敲锅拍和谩骂声,便抬头看看,加快步伐,扭动着屁股呱呱呱地下水了。还有一头大白猪摇着尾巴哼哼唧唧地向她身边走来,她飞起一脚把那头猪踢开,接着又骂,你娘那脚,养你有啥用?养个狗会看门,养个鸡会叫明,养你就会哼哼唧唧地坑害人……坑害人,有报应,叫你出门栽井里,上山掉悬崖,遇车轧死你……
  胖大嫂确实憋了一肚子气,骂到后来基本上变成一种语言艺术了。她不但能旁敲侧击,指鸡骂狗,还能触景生情,随机应变。更奇怪的是没人劝她,大家听她高一声低一声地骂着,好像也为他们出了气,心中暗喜。还有人悄声私语,狠骂坏货,无事生非,舔舌头。这时,大萍给她端来一碗开水,递给她说,娘,您喝点茶,歇会儿,再骂,骂死狗娘养的,孬种货。胖大嫂端着碗喝一气开水,润了润嗓子,咳嗽两声,清清嗓音说,姑奶奶我今天出出闷气,明天还接着骂,非让你们的耳朵塞上驴毛不可。
  胖大嫂骂足骂够,出了闷气,心里舒畅多了。从此,她的嘴再不饶人了。说也怪,这一招很灵,村里人再没人嚼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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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心(1)
李奶奶和胖大嫂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仅有一墙之隔。那低矮的土坯墙,因多年风吹雨淋,倒塌失修,留下一个大豁口,这个豁口比大门还宽,就像她家的大门向李奶奶家敞开着。
  李奶奶家如今只有她一人了。当初她嫁给老班头时,也算是门当户对,都是财主家庭。新中国成立后,她家划为地主,没收了良田和房产,就住在胖大嫂家东边的三间破茅草房里。老班头成了批斗对象,常常郁闷不乐,不久患病而死。她的儿子携妻带子都去了新疆。据说老奶奶从前是大家闺秀,心灵手巧,琴棋书画、裁衣针线、厨艺等样样精通,模样也俊。如今年过六旬,虽然脸上增添了不少皱纹,影响了容颜,但看得出她的底版还是很俊的。高鼻、大眼、白净脸,让人看着舒服,给人一种慈祥、善良、温和的印象。她的裤脚常常用黑粗布带子扎着,这就突出了她那蒜槌般的小脚。她说她的脚是从小裹成这样的,痛恨裹脚,但没办法,那是几千年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谁也违抗不了。李奶奶一生并没有什么罪恶,相反还做了不少好事。她会剪衣服,常为全村人义务服务。还会捏胳膊、扎针、说偏方。谁家的孩子胳膊、腿踒着了,都找她来捏捏,搓搓,立刻见效。谁家的孩子有病了都找她寻偏方,那偏方都很有效,所以她受到村里人的尊重和爱戴。
  大萍从小就跟李奶奶睡在一起。李奶奶把她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吃给穿给她讲故事。胖大嫂心里非常感谢她,在贫下中农和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的年代里,她说,我就是界线不清,恁想咋着就咋着,人家帮帮我,我就是忘不了。人家总比那些闲吃萝卜淡操心,黑心烂肺的孬货强。两家多年来保持着融洽的关系。
  何大萍上小学一年级那年,有天吃过午饭,她一蹦一跳摆动着头上的牛角辫,来到李奶奶身边。李奶奶正在槐树下坐着补衣服,戴着老花镜,手捏银针,顺着补丁边沿扎进去,扯出来,指头揉动着,一挑、一翻、一绕、一扣,像小姐刺绣。
  何大萍乖乖地蹲在她面前,看她补衣服。
  李奶奶举着手里的针线,抬眼问,吃饭没有?
  吃了。
  啥饭哪?
  面条。
  她把针别在衣服上,伸手指着厨房门口说,我给你剩半碗饺子,在锅里盖着,快端出来吃去。她喜欢大萍机灵,听话,模样俊。
  何大萍跑进厨房端着半碗饺子出来,站她面前一口一个地吃着,两腮一鼓一鼓的,像含着囫囵鸡蛋,呜呜啦啦地说,真香,真好吃。
  李奶奶歪头看着她笑笑说,小心,别噎着了。
  她吃着吃着鼻涕出来了,吸溜吸溜的,说你做的啥饭都好吃。
  李奶奶掀起衣襟从兜里掏出手绢为她擦着鼻涕说,等你长大了我教你做饭。
  李奶奶无论做什么饭,总要做得复杂些,一般放料足,自然饭味就好。她每年都捂一大盆酱豆,里面放足作料,捂好的酱豆色、香、味俱佳。她还经常存放着腌好的腊肉,比如每次炒菜时,将葱花、姜丝、酱豆用油一炸,待葱花泛黄,放入少量的腊肉炒熟,再放菜。虽然肉不多,但菜格外有味。再如做汤面条,她先把菜炒好盛出来,再添水下面条,待面条熟了,再把炒好的菜倒入锅里搅搅,这样做好的面条味美爽口。还有她包的饺子,精致小巧,皮薄馅鲜,出锅而不烂,因为她和面时加了鸡蛋和食盐。她的生活质量还算不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善心(2)
何大萍吃完饺子,撒娇地揽住李奶奶的肩膀说,奶奶,我耳朵痒,还有点痛。
  有耳刺了吧,来,奶瞧瞧。她说着把缝补的衣服放在针线筐里。
  何大萍就地坐在李奶奶怀里,头歪在她的大腿上。李奶奶取下头上的发卡,轻轻为她投耳刺。看到耳眼里长满了耳屎,很难投,说别动,别动,可不能动,里面长满了耳刺,不给你掏出来还聋哩。那耳屎已经形成了一个铁锈色的耳耵,很硬,随着李奶奶轻轻向外拨动,渐渐向外退出。何大萍闭住眼睛喊着疼,李奶奶更加小心翼翼地慢慢拨动。经过一个时辰,下了很大工夫,终于把耳耵扒出来了,用手捏着说,大萍,你瞧瞧,多硬,像钉子样,捏都捏不动,投不出来,要是碰住耳膜,可疼坏你。何大萍笑笑,又一歪头说,你再看看我这个耳朵。李奶奶又扒着看看,说这个耳朵里没有,你的耳眼一个大,一个小,大的藏不住耳刺。
  李奶奶为何大萍投了耳刺,又看看她的手指甲说,来,我给你剪剪指甲,你看看你的指甲长多长,指甲长了,里面藏灰,不卫生。边说边捏着她的指头剪指甲,剪了指甲,何大萍转身站起来为李奶奶轻轻捶后背,说奶,您一定累了。
  李奶奶笑了,正感到有点腰酸背疼呢,捶捶背就会放松放松,减轻不适,便摘下眼镜放在针线筐里,眯着眼享受着小拳头的轻轻捶打,心想,这闺女真机灵懂事啊!有心眼,讨人喜欢。又联想到,只要你善待别人,就等于善待自己。何大萍边捏肩膀,边看着她的小脚问,奶,你的脚咋那么小哇?
  孩子,你不懂,过去的女人都裹脚,把脚裹成这样的。
  咋个裹法?
  就是天天用布带子紧紧缠着,不让它长长。
  疼吗?
  疼,有的姑娘还哭哩。
  为啥要裹?
  那是老规矩,谁家的姑娘不裹脚,人家都笑话,说脚大脸丑,嫁不出去,没人要。
  那不把脚裹坏呀?
  是啊!脚指头都折断了。
  你的断了没有?
  断了。
  我看看吧?
  别看了,不好看。
  李奶奶越是这么说,大萍越感到好奇。平时只知道她脚小,不知道脚小是什么样子,就是想看看怎么样。她灵机一动说,奶奶,我给您端水洗洗脚吧?洗洗舒服。
  机灵鬼,你是想看奶奶的脚哩,对不对?
  秋阳把大地照得黄澄澄的,如铺上一层金纱,为树木芳草增光添彩。李奶奶在树荫下坐着,一丝丝微弱的秋风,沁人心脾,让她感到舒心凉爽。何大萍在附近的水坑里舀了半盆水,端到李奶奶面前,那水绿莹莹的,清丝丝的,温乎乎的。李奶奶解开扎腿带,脱下鞋袜,把双脚放进水盆里。何大萍慌忙蹲在水盆旁抱着她的脚就洗,柔软的小手搓着李奶奶的小脚,使她感到暖洋洋的软绵绵的很舒服。何大萍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脚板,见脚趾全被踒断在脚底下了,相互挤压着,脚尖如梭,脚跟如锤,脚面上青筋凸起,肉皮松弛,像一双发育不全的畸形脚,那形状似拳头大的肉疙瘩,让何大萍感到可怕,说奶,你恨裹脚吗?
  恨,咋不恨哩。李奶奶想到千家万户的女人,一辈子出不了家门,只能在屋里打转转,不能出去干活,不能走远路,就像关在了笼子里,永远走不出家门了。
  奶,怪不得你老唱《放脚歌》,那歌真好听。
  

告状(1)
村里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胖大嫂家的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大军不上学了,帮助母亲干农活。二军上高中了,大萍上初中了,二萍还在上小学。人家的责任田里上化肥,胖大嫂家的责任田里上农家肥,自然没有人家的收成好。胖大嫂最怕的是年年交公粮,因为打的粮食少,再交公粮就不够吃了。
  那天上午,驻村干部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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