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格递给王书常,那表格当然是动过手脚的,王书常会意,设法将表格让费淳或德瑛签上名,然后把领得的银子如数交给他。他不会独吞,总是提取一定数目的银两作为王书常的“回扣”。每每这个时候,俩人总是相视一笑,皆大欢喜。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且说王书常平白无故地得了一千两银子之后,心中十分高兴。他召来蔡泳受等三个兄弟,喜形于色地道:“我们兄弟,有福同享。一千两银子,那常工头得了二百,其余的,我等兄弟均分。”蔡泳受等人得了二百两银子,当然欣喜万分。他们哪里知道,王书常根本就没给常行会银子。也就是说,王书常对他们暗暗地藏了私心。王书常是这样想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得手,自己的功劳最大,理应分得最多的银子,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不便直说,另外,他本来是诚心想给常行会一份银子的,但常行会不要,这也怪不得他。除去招待常行会一顿酒菜的银子,王书常的衣兜里一下子净增了近四百两银子,这可着实将他愁坏了。去酒馆吃喝吧,弟兄们身上也都有了银子,用不着他这做老大的破费了,相反,蔡泳受等三人还联合大请了他一顿,说是表示对大哥的敬意。去赌场碰碰运气吧,他觉得也不妥。他和那三个把兄弟有所不同,他觉得,要赌钱就得豪赌,抠抠索索地,一点刺激也没有,所以,往日口袋拮据,他虽也常去赌场,但却是看得多而玩得少,现在虽说有了一点银子,但若真的置身赌场,显然也不能得到“一掷千金”的快感。他在想,等以后捞到了更多的银子,再去赌场好好地玩上几天。不想去吃喝,又不愿上赌场,剩下的,只能去妓院一逛了。当时的北京城,妓院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妓院的妓女,最昂贵的,也不过数十两银子一晚。在嫖妓这一方面,王书常和他的把兄弟们也有所不同。蔡泳受等人,只要是女人就乐意去玩,似乎属于兼收并蓄之类。王书常却不是这样,他以为,自己好歹也在朝廷里公干,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能在低级的娼寮中游荡呢?所以,在往日的岁月中,即使他手中没有多少银两,但他宁可少玩几次,也要找那些够得上档次的女人来陪自己。现在,手头添了近四百两银子,他当然更是要好好地挑拣一番了。一天晚上,蔡泳受、吴玉和蒋得明三人来他的大房子里邀他,说是出去走走。这“走走”的含义就是去逛技院。他们几个人的生活还是挺有规律的,平日公干自不必说,只要是休息了,衣兜里有几个钱了,便结伴出去,上午逛街,中午海吃一顿,下午到赌场里去碰碰运气,晚上就很自然地去和妓女玩耍了。平常公干,白天没有时间潇洒,但晚上的时光他们却不会让它白白流走的。但今晚,王书常却不愿和他们一起出去。他们上街,专拣那下等的妓院钻,说是这样可以多玩几回,有时王书常坚持了,他们才勉强和他一起迈进中等妓院的大门。说实在的,在这一点上,王书常确实有一些瞧不起他们。不过,王书常今晚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在中午的时候怀揣着三百两银子到技馆集中的地方走了一遭。有三百两银子垫底,他就专拣那些上等妓院观瞧。他发现,那个叫“温柔乡”的高等妓院里,刚刚引进了一个新人,唤作“温柔”,说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且还是个处子。妓馆明码标价,“温柔”的初夜钱是三百两银子。王书常想,什么样的女人值三百两银子?但人有时候就是贱,越是昂贵的东西反而越具诱惑力。王书常又想,说不定,这个叫“温柔”的女人还真的值三百两银子呢。只是,除去这阵子的消费,加上他又给了妻子儿女一些银子,剩下的,他也只有身上的这三百两银子了。倾其所有,去玩这个叫“温柔”的女人一夜,是否值得?他当然很想玩,却又实在心疼银子。他犹豫、矛盾并斗争了好长时间,他终于得出了结论:人活着,就是要玩的,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它何用?这么想着,他就昂着挺胸大步迈进了“温柔乡”。“温柔乡”的老鸨对他并不陌生,连忙问他道:“王大官人,今日要哪个姑娘啊?”王书常语调铿锵地道:“我谁也不要,只要温柔。”老鸨对他的底细比较清楚,他还从未出过这么高的价,于是就不阴不阳地道:“王大官人,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这温柔姑娘,可是要三百两银子啊?”王书常闻言,豪气顿生,将怀中的三百两银票“啪”地往柜台上一掼,直视着老鸨道:“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可是三百两银子?”所有的老鸨几乎都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见着了银票,老鸨马上笑嘻嘻地道:“王大官人,我就是天王老爷不相信也要相信你啊!你是现在就找温柔姑娘还是……”王书常重重地道:“我现在没空,晚上来尽兴地玩。不过,我可要警告你,若是我晚上来了之后,这温柔姑娘却与了他人,那就别怪我王书常对你不客气!”老鸨连忙道:“哪能呢?我这妓院,一向以信誉取胜。王大官人既然已付了定金,那这温柔姑娘也就非王大官人莫属了。”故而,有温柔姑娘在等着王书常,王书常怎么会同蔡泳受等人一同出去呢?王书常咳嗽了一声,对蔡泳受道:“二弟,大哥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想多休息一会儿。你且带三弟、四弟前去玩乐,待我精神好些,再找你们不迟。”蔡泳受怎知根究?忙着安慰了王书常几句,就领着吴玉和蒋得明走了。他们前脚刚走,王书常就像兔子一般蹦了起来,梳洗、妆扮,忙得不亦乐乎。一切就绪,他便踩着暮色直向“温柔乡”奔去。他一点也不用担心会在“温柔乡”撞见蔡泳受等人。他们是绝不会舍得到这种高级的地方来消遣的。还没到“温柔乡”门前,那老鸨就迎了上来,口中急急地道:“王大官人,你可来了。也不知有多少人点名要温柔姑娘呢。”王书常忙道:“那温柔姑娘呢?”老鸨讨好道:“老身专给王大官人留着呢。”王书常顾不得客气,催促道:“你且带路,我要即刻见温柔姑娘。”老鸨不敢怠慢,一边引路一边言道:“王大官人的心请,老身实能理解。但这温柔姑娘,年尚幼小,还请王大官人费心多多调教。”王书常也没理会,只在心里道:管她年长年幼的,我出了三百两银子,就得由着我的性子玩,不然岂不太过吃亏?老鸨在一间写有“温柔居”的房门前立定,弓身对王书常道:“王大官人,这里就是温柔姑娘的住处了。老身这就告辞,祈愿王大官人能玩得尽兴。”说罢,老鸨就悄然而去。王书常在房门前站了片刻,又仔细对着“温柔居”三个字看了一会儿,似乎要从中看出温柔姑娘的模样来,最后,他还整顿了一下衣衫,显得十分的郑重。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花这么多的银子来玩一个女人,如何能不认真严肃对待?他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地推开了屋门,推得很耐心,也很专注。顿时,一股热流扑面而来。到底是高等妓院,屋内不仅装演得豪华考究,且炉火熊熊,暖人胸怀。王书常急忙放眼看去,宽绰的屋内,却不见人影,只一张富丽堂皇的大床,被绛红色的布帷半遮半掩着。王书常三步并作两步,“噔蹬噔”地跨到大床的近前,凝神朝床上这么一望,只见一张稚气十足的脸,露在一床深紫色的单被外面,嵌着一对直楞楞的小眼,呆木木地望着白色的帐顶。王书常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恐怕还是一个孩子。然而王书常的第二个念头却是,无论她是孩子还是老娘,既然她值三百两银子,那自己就不能白来。王书常贴近床沿问道:“你,就是温柔姑娘?”她的头没有动,目光也没有动,只是小嘴唇动了几动。“是,我就是温柔姑娘。”声音细嫩,没有厚度,果然只是一个小姑娘。王书常心中不禁怦然一动。他玩过的妓女至少不下百数了,但她们都无非是些油腔滑调、老于世故之类,送旧迎新、假心假意,是她们早就驾轻就熟的举动。像这种清新娇嫩的小姑娘,他王书常过去还从未玩过,也无钱可玩。但不知,这样的小姑娘要是玩将起来,和那些老女人相比,可有哪些异处?王书常一时激动起来,颤栗栗地道:“温柔姑娘,你为何不坐起身来,陪本大官人说说话语?”她依然动也不动地道:“妈妈说了,我只要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就行了。”敢情,她什么也不懂,全是那老鸨嘱咐她的。王书常磨磨蹭蹭地,也就在床边坐下了。“温柔姑娘,妈妈嘱咐你不要动弹,但本大官人可是要动弹的哦。”
……
05
王书常倾其囊中所有,在一夜之间,饱尝了那个叫温柔的小女孩的肉体之后,着着实实地兴奋了好几天。然而,几天之后,他才恍然记起,他的身上,又是分文全无了。好在他那几个把兄弟用钱比较经济,常请他到馆子里吃喝,弄得他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几乎都有点内疚了,似乎他本不该对那三个亲如手足的把兄弟们隐瞒了二百两银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有那二百两银子,自己又如何能品味到小女孩的身体?然而,身上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想再去找一个像温柔那样的小动物好好地乐上一乐,却也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那该死的常行会这阵子却也不到工部来了,其他的大小工头们也都不见踪影,害得王书常想故伎重演都没有机会。王书常急啊、气啊,连气带急,竟生出毛病来,卧床整整三天不起,他嘱咐他的把兄弟们,不要将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他的妻儿。他对他的妻儿打心眼里烦,他每月就像是尽义务似地给妻儿一点可怜的银子,其他的,他同妻儿就没什么关系了。他躺在大床上,一边享用着把兄弟们送来的吃食,一边熬费心机地在思索着如何能捞到钱。他想,我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没有那常行会,我就搞不到钱了吗?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