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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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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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雇来的。”
  少佐见他这种样子,不愿意多说,拉了乔杰就走,一面问乔斯要不要一同回家。乔斯站在戴面罩的女人旁边瞧得有趣。
  那时那个女人的赌运相当的好。
  少佐问道:“乔斯,跟我和乔治一块儿回家吧。”
  乔斯答道:“我再等一会儿,跟基希那混蛋一起回去。”都宾觉得在孩子面前应该存个体面,不愿意和乔斯争论,转身带了乔治走回家去。
  他们出了门一路回去的时候,少佐问孩子说:“你赌钱没有?”孩子回说没有。
  “我要你拿名誉做保证,答应我永远不赌钱。”
  孩子道:“为什么呢?瞧着怪好玩的。”少佐施展口才向他解释为什么不能赌博,说的话着实动听。他很想引用乔杰父亲的榜样来向他证明赌博的害处,可是不肯污了朋友身后的名誉,忍住了没有说。他把孩子送到家以后,自己也就回家睡觉,眼看着孩子的窗口熄了灯光。乔杰的小房间就在爱米丽亚的房间隔壁;再过半小时,爱米丽亚也关灯安息了。不知道少佐怎么会把时间算计得那么精确。
  乔斯仍旧逗留在赌台旁边。他并不爱赌,可是难得来一下刺激刺激,也不反对。他那绣花的礼服背心口袋里反正有好几个拿破仑大金洋在叮当作响。他把手伸过前面那小女人漂亮的肩膀,在同一个号码上押下一个金钱,两个人都赢了。她往旁边挪了一挪,让出地位给他,又把自己的长裙从身旁的空椅子上移开,说道:“请你坐下来,借点儿好运气给我。”她的口音仍旧有些外国腔。刚才乔杰替她赢了一注钱,她说的“多谢”却是纯粹道地的英国话,和现在的口音不同。大胖子四面看看,恐怕有爵位的人瞧见他,然后坐下轻轻说道:“啊,嗳,好吧,老天保佑我的灵魂吧。我运气很好,一定能带好运给你。”接下去又说了些语无伦次的奉承话。
  外国腔的面罩问道:“你的输赢大吗?”
  乔斯神气活现,丢下一块金洋说:“一两个拿破仑一次。”面罩顽顽皮皮的说:“嗳,等于饭后打一个盹儿罢哩①。”
  
  ①拿破仑金洋的简写是Nap,打瞌睡也是Nap。
  她看见乔斯有点儿心慌,接下去用好听的法国口音说道:“你的目的不在赢钱。我的目的也不在赢钱。我想借赌来麻木自己,好忘掉过去的事,可是没有用。先生,从前的事我忘不了。你的小外甥长得活脱儿像他爸爸。你没有变——不,你变了。
  人人都变了,人人都忘了往事。没有一个人有心肝。”
  乔斯慌的说道:“老天哪!你是谁呢?”
  “乔瑟夫·赛特笠,你难道猜不出?”那小女人的声音很凄惨,她脱下面罩,瞧着乔斯说:“你不记得我了。”
  乔斯倒抽一口气,说道:“老天爷!你是克劳莱太太!”那女人把手按着他的手说:“就是利蓓加。”她虽然一直瞧着乔斯,可是并没有和赌台上的动静脱节。
  她接下去说:“我住在大象旅社。你只要找特·罗登太太就行。今天我看见亲爱的爱米丽亚。她真漂亮,样子也快乐。你也是一样!除了我,人人都快乐。我真命苦啊,乔瑟夫·赛特笠。”她的手一动,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钱从红筹码上移到黑筹码上,一手还拿着一块手帕擦抹眼睛,手帕上的花边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这次转出来的是红筹码,她的一堆钱输得精光。她说:“来吧,陪我一会儿。咱们是老朋友,对不对,亲爱的赛特笠先生?”
  那时基希输得两手空空,便跟着主人走出来。外面有月亮,所有的彩灯闪闪烁烁,渐渐灭了,我们公使馆门前的透明图画也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流浪生活

  为迁就一般人的意见,我只好把利蓓加·克劳莱太太传记中的一部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道学先生们对于不道德的行为或许能够容忍,可是倘若听得别人直言不讳的议论它,心上总有压不下的嫌恶。在名利场上,有好些事情大家都做,大家都知道,只是口里不说,仿佛波斯教里的阿里马派崇拜魔鬼,却从来不是他的名字。有教养的读者们看到真实可靠的记载,描写堕落的行为,便觉得受不了,等于在英国和美国,高雅的太太小姐们不许人家当她们的面提起“裤子”两字一般。其实呢,太太,咱们天天看见堕落的行为,天天看见裤子,心里一点儿不难受。假如你一看见它们就脸红,你的脸色还像什么样子呢?只有在它们下流的名字给人提起的时候,才需要你表示害怕或是忿怒。本书的作者对于时下的风气十分尊敬,自始至终不敢触犯,只准备以轻松、愉快、随随便便的笔调来描写罪恶,这样,我就不至于冒犯读者们高洁的感情了。我们的蓓基当然有许多品行不端的地方,可是她跟大家见面的时候,总是十分文雅得体的,在这一点上,谁也不能说我不对。我描写这个海上的女妖①,只说她会唱会笑,会花言巧语的哄人,从来没有失去体统,没有让妖怪把她丑恶的尾巴浮到水面上来,我想所有的读者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对于我的手法我倒真是有点儿得意,因为我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好奇的人尽不妨向透明的水波底下张望,瞧着那粘糊糊、奇丑不堪的尾巴扭曲旋转,一会儿扑打着成堆的骸骨,一会儿在死尸身上盘旋。可是在水面以上,一切都很正当,很规矩,叫人瞧着觉得愉快,连名利场上最难说话的道学先生也不能抱怨。这些妖怪钻到水底,在死人堆里游来游去,上面的水当然给她们搅得泥污混浊,你即使要想寻根究底,也看不见底下的情形。她们坐在岩石上,弹着五弦琴,梳着头发,唱着歌儿,招手儿叫你去替她们举着镜子——那时候她们当然美丽得很,可是一到了水底里能够随心所欲的境界里,保管这些人鱼姑娘就不干好事。这些海底的吃人的恶鬼怎么大吃大乐,享受盐渍的死尸,我们还是不看吧!以此类推,蓓基不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准在干坏事,这些事我们也是少说为妙。
  
  ①根据希腊神话,西西利附近某海岛上有三个善唱的女妖,专以歌声迷惑航海的人,他们听了便会忘怀一切,直到饿死为止。
  如果我把她在克生街事件发生以后一两年里面的经过细细记载下来,大家准会批评我的书不成体统。凡是爱虚荣、贪享受、没心肝的人,作出来的事多半下流。(我在这里插一句,你们这些板着正经脸儿、外面德高望重的人背地里不也常干下流事吗?)一个没有信仰、没有人格、心如铁石的女人,她的行为当然更不成话。我想,有一段时期,蓓基太太觉得灰心绝望(倒并不是说她追悔从前的过错),对于自己一身完全不加爱惜,甚至于声名清白不清白也不在乎。
  她并不是一下子就堕落到这步田地的。祸事发生以后她几次三番挣扎着想保持本来的体面,可是结果却是逐渐的走下坡路,仿佛落水的人起初还有些希望,拉住桅杆不放,后来发觉挣扎并没有用处,索性放开手沉到水底下去了。
  当初在伦敦,她丈夫忙着准备上任,她也逗留着不走。看来她曾经好几次变着法子想和大伯毕脱·克劳莱爵士见面,因为她本来已经差不多使他同情自己,再用计策打动他的心就能成功。有一回毕脱爵士和威纳姆先生一同走到国会去,威纳姆看见罗登太太戴着黑颜色的面网,躲躲藏藏的站在立法院前面。她和威纳姆面对面看了一眼,悄悄的溜掉了,从此也没有能够利用毕脱爵士。
  大概吉恩夫人也曾经出来干涉过。我听说在那一场争吵发生的时候,她非常强硬,而且坚决和蓓基太太断绝关系,倒是她丈夫没有料到的。她自作主张,在罗登到考文脱莱岛去上任之前把他请到岗脱街来住。她知道有了罗登做保镖,蓓基太太决不敢硬闯进她的家里来。她又怕小婶子私底下和她丈夫通信,把寄给毕脱爵士的信件细细检查,看有没有眼生的字迹。利蓓加倘若有心和大伯通信,当然仍旧有办法,不过她并不打算到毕脱爵士宅子里去见他,写了信也不往他家里寄。她写过一两次信之后,毕脱提议说一切关于他们夫妇间的纠葛,最好由律师传达双方的意见,她也只得答应。
  原来毕脱也听信了别人对她的谗言。斯丹恩勋爵的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威纳姆来见过从男爵。他把蓓基太太的身世淋漓尽致的叙述了一番,使女王的克劳莱选区的代表大吃一惊。关于她的身世,威纳姆什么都知道:她的父亲是什么人,她的母亲在哪一年在歌剧院当舞女,她从前干过什么事,她在结婚以后的行为怎样。我知道这些话大半是和她厉害不同的人恶意中伤,编出来的谎话,这里不必再说。这样,她的大伯,这位乡下绅士,本来那么偏心向着她的,现在也对她完全不相信了。
  考文脱莱的总督收入不算多。他大人留出一部分薪水,把最要紧的债务还清。他的地位重要,有许多花费是免不了的,所以结算下来,一年只能省给太太三百镑。他提出一个条件,要利蓓加从此不去麻烦他,才答应把这笔津贴给她;如果她还要捣乱,就把那不体面的事闹穿,正式和她打官司,离婚。底子里,威纳姆先生的责任就是把她送到外国去,使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平息下来。斯丹恩侯爵、罗登和所有别的人,都想打发她上路。
  大概她忙着和丈夫的律师们谈判这些事情,忘了应该怎样处置小罗登。她甚至于没有去看过儿子。这孩子完全由大伯和大娘照管,反正他和大娘的感情本来是很好的。他的妈妈离开英国之后,在波罗涅写了一封措辞简洁的信给他,叫他好好读书,并且说她自己准备上欧洲游览,将来再写信给他。从那时起她一年没有动笔,直到毕脱爵士的独生子死掉以后才写第二封信。那孩子本来身体单弱,后来生百日咳和出痧子死了,这样一来,罗登就成了女王的克劳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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