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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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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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蓓加答道:“你们这些男人为了寻欢作乐,什么都肯牺牲。拿着克劳莱上尉来说,今儿早上离开我的时候,高兴得仿佛出去打猎似的。他才不在乎呢!可怜我们女人给扔在一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有谁来管?(这又懒又馋的大胖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算上前线去?)唉,亲爱的赛特笠先生,我来找你就是希望得点儿安慰,让自己宽宽心。今天我跪着祷告了一早上。我想起我们的丈夫,朋友,我们勇敢的兵士和同盟军,在外头冒这么大的险,急得直打哆嗦。我到这儿来求你帮忙,哪知道我留在此地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打算投身到炮火里头去了。”
  乔斯心上的不快都没有了,答道:“亲爱的太太,别怕。我只是说我很想去——哪个英国人不想去呢?可是我得留在这儿尽我的责任,反正我不能丢了隔壁房里的小可怜儿自己一走啊。”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着爱米丽亚的房间。
  利蓓加把手帕遮着眼睛,嗅着洒在手帕上的香水,说道:“你真是好哥哥。人品真高贵。我以前冤枉你了。我以为你是没有心肝的,哪知道你竟不是那样的人。”
  乔斯的样子很像要拿手按住那给人当作话题的心肝,一面说道:“嗳哟,我拿人格担保,你冤枉我,真的冤枉我,亲爱的克劳莱太太。”
  “是呀,我现在瞧你对你妹妹那么厚道,知道你的心好。可是我记得两年前,你的心对我可是一片虚情假意。”利蓓加说着,对他看了一眼,转身向窗子走去。
  乔斯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利蓓加责备他短少的那个器官在腔子里扑通扑通乱跳。他想起从前怎么躲避她,怎么爱上了她,怎么带她坐小马车。她还给自己织了一个绿丝钱包。
  他那时常常坐着出神的瞧着她那雪白的手膀子和明亮的眼睛。
  利蓓加从窗子那边走回来,又瞧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抖巍巍的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没良心。你对我冷淡,正眼也不看我;从你近来的态度——就像刚才我进来那会儿你对我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是我难道会无缘无故的躲着你不成?这问题让你自己的心回答吧。你以为我的丈夫能够欢迎你吗?他对我说的唯一的刺心话全是为你而起的——说句公道话,除此以外克劳莱上尉跟我从来没有口舌高低。可是那些话儿,听得我好不难受!”
  乔斯又高兴又诧异,慌慌张张的问道:“天老爷!我干了什么事啦?我干了什么,使他——使他——?”
  利蓓加道:“难道吃醋就不算一回事?为了你,他叫我受了多少苦。从前的事说不得了——反正现在我全心爱他。现在我是问心无愧的了。你说是不是,赛特笠先生?”
  乔斯瞧着那为他颠倒的可怜虫,喜欢得浑身血脉活动。几瞥柔媚的、极有含蓄的眼风和几句巧妙的话儿,竟能叫他安心释虑,把从前的热情重新勾起来。从苏罗门以来,多少比乔斯聪明的人还挡不住甜言蜜语,上了女人的当呢。蓓基想道:“逼到最后一条路,逃难是不怕的了,在他的大马车里,我稳稳的有一个位子了。”
  乔瑟夫先生心中热情汹涌,若不是那时他佣人伊息多回进房来忙着收拾,不知道会对蓓基说出什么痴情的话儿来。他刚刚喘着气打算开口,就不得不把嘴边的情话咽下去,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利蓓加也想着该去安慰最亲爱的爱米丽亚,便道声再见,亲着指头给他飞了一个吻,然后轻轻的敲他妹妹的房门。她走进去关上了门,乔斯便一倒身在椅子上坐下来,狠命的瞪眼,叹息,吹气。伊息多仍旧在算计他的方扣子外套,对他道:“这件衣服勋爵穿着太紧了。”可是他主人心不在焉,没听见他的话。他一会儿想着利蓓加迷人,心痒痒的浑身发暖,一会儿似乎看见妒忌的罗登·克劳莱,脸上卷曲的胡子显得他相貌凶恶,手里拿着可怕的手枪,膛里装好了子弹,拉开枪钮准备开枪,又觉得做了亏心事,吓得矮了一截。
  利蓓加一进房,爱米丽亚就害怕得直往后退。蓓基使她想起外面的事情和隔天的经过。这以前,她一心害怕未来的灾难,只记挂丈夫冒着大险出门,反而把利蓓加和吃醋这些事——竟可说所有的事,都搁在脑后。若不是这个在世路上闯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利蓓加开了门,冲淡了房里凄惨的空气,我们是断不肯进去的。这女孩儿跪在地下,心里想祷告,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又苦又愁的挨过了多少时光。战事的记载上只描写辉煌的战役和胜利,向来不提这些事,因为它们只是壮丽的行列当中最平凡的一部分。胜利的大歌咏团里只有欢呼的声音,哪里听得见做母亲和妻子的哭声呢?其实多多少少没有地位的女人随时都在伤心痛哭,随时都在抗议,只不过她们啼哭的声音抵不过欢呼的声音罢了。
  利蓓加的绿眼睛看着爱米丽亚,她的新绸袍子窸窸窣窣的响,周身都是亮晶晶的首饰。她张开了手,轻移小步奔上前来和爱米搂抱。爱米丽亚心上先是害怕,接下来就是一阵气恨,原来死白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她愣了一下,一眼不眨的瞪着眼向她的对头看。蓓基见她这样,倒觉事出意外,同时又有些羞惭。
  客人开言道:“最亲爱的爱米丽亚,你身子不爽快,到底是怎么了?我得不到你的消息,急得什么似的。”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打算和爱米丽亚拉手。
  爱米丽亚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她一辈子待人温柔,无论是谁对她殷勤亲热,她从来不会表示怀疑或是冷淡。可是这一回她把手缩回来,混身索索地抖。她说:“利蓓加,你来干什么?”她睁起大眼睛板着脸儿对客人瞧,瞧得她心里不安起来。
  利蓓加暗想道:“别是她看见丈夫在跳舞会上给我传信了吧?”便垂下眼皮说道:“亲爱的爱米丽亚,别那么激动,我不过来看看可有什么——看看你身体好不好。”
  爱米丽亚道:“你身体好不好?我想你好得很,反正你不爱丈夫。如果你爱他的话,这会儿也不会来了。你说,利蓓加,我错待过你没有?”
  蓓基仍旧低着头答道:“当然没有,爱米丽亚。”
  “你没钱的时候,谁帮你的忙来着?难道我不把你当作姊妹一样待吗?他娶我以前,我们还没到后来的田地,那时你就认识我们了。当时他心里只有我;要不然他怎么肯那么不自私,为着要我快乐,把自己的老家和他的一份儿家私都丢掉了呢?你为什么跑来夹在我和我的爱人中间?天把我们结合起来,谁叫你来把我们拆开的?谁叫你把我那宝贝儿的心抢去的?他不是我的丈夫吗?你难道以为你能像我一样爱他吗?在我,只要他爱我,别的我全不在乎。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你偏要把他抢去。丢脸哪,利蓓加!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假心假意的朋友,不忠实的妻子!”
  利蓓加背过身去答道:“爱米丽亚,我对天起誓,并没有害过你丈夫。”
  “那么你没有害过我吗,利蓓加?你一心要想把他抢去,不过没有成功罢了。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去,这话对不对?”
  利蓓加想道:“她什么都没有知道。”
  “他还是回到我身边来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不管你用多少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哄骗他,他终久要回来的。我知道他要回来,我求天送他回来。”可怜的女孩儿非常激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篇。利蓓加不承望她还有这一着,反而弄得说不出话来。爱米丽亚接着怪可怜的说道:“我哪一点儿待错了你?干吗一定要把他抢去呢?我统共跟他在一起过了一个半月,你还不能饶了我吗,利蓓加?从我结婚第一天起,你就搅得我过不了好日子。现在他走了,你又来瞧我伤心来了,是不是呀?这两星期里头你害我还害得不够?今天何必再来呢?”
  利蓓加答道:“我——我又不上这儿来。”可叹得很,这话倒是真的。
  “不错,你从不上这儿来,只是把他从家里拉走罢了。今天你想来带他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兴奋,“他刚才还在这儿,走了不久。他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来着。别碰它!我们俩坐着说话;我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两个一块儿背‘在天之父’。对了,他刚才还在这儿,可是他们把他叫走了。他答应我不久就回来。”
  利蓓加不由自主的受了感动,说道:“亲爱的,他一定会回来。”
  爱米丽亚道:“你瞧,这是他的腰带,这颜色好看不好看?”她本来把腰带系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拉起绦子来吻着。她忘了生气,吃醋,甚至于好像忘了敌手还在身旁,脸上挂着一丝儿笑容,悄悄的走到床旁边,把乔治的枕头摸挲平复。
  利蓓加也悄悄的走掉了。乔斯仍旧坐在椅子里,问道:
  “爱米丽亚怎么样?”
  利蓓加答道:“我看她很不好,应该有人陪着她。”赛特笠先生说他已经传了一桌早午饭,请她吃了再走,可是她不肯,正着脸色离了他家。
  利蓓加脾气好,肯迁就,而且一点也不讨厌爱米丽亚。她的责备虽然苛刻,却能抬高蓓基的身分,因为这分明打败的人熬不得那气苦,难过得直哼哼。那天奥多太太虽然读了副主教的训戒,可并没有得着安慰,无情无绪的在公园里闲逛。利蓓加顶头遇见她,和她打了招呼。这一下倒出乎少佐太太意料之外,因为罗登·克劳莱太太是难得对她那么客气的。利蓓加告诉那忠厚的爱尔兰女人,说是可怜的奥斯本太太身上很不好,伤心得有些疯疯傻傻,奥多太太既然跟她很好,应该马上去安慰安慰她。
  奥多太太正色答道:“我自己的心事也不少。而且我想可怜的爱米丽亚今天也不愿意见人。可是既然她身子那么不好,像你这样的老朋友又不能去照料她,好吧,让我去瞧瞧能不能帮她的忙。再见了,您哪!”戴打簧表的太太并不希罕和克劳莱太太做朋友,说完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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