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之美--鲁迅故事新编 美学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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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之美--鲁迅故事新编 美学探析-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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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功能:从批判到游戏

  《故事新编》在现代小说中另一独特的价值在于,它突破了现代小说的“政治—文化”批判模式,在体现文学的游戏功能方面进行了有价值的尝试。

  我国现代小说的创制,是在新旧文化的交替之际,主要参照西方小说的范式,经过现代小说家的努力所成形的。作为现代文化的一部分,它与现代文化接受西方科学、理性、*精神相一致,其主流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由于它产生于中国社会激烈的社会变革之际,因此,政治内容和批判方式不但成为当时文化的中心,而且也同时成为了当时文学的特点,这使得中国现代文学整体呈现为批判现实主义风格。鲁迅前期小说《呐喊》和《彷徨》的批判意义不消说,它更是直指封建统治的专制与对民众的压迫。就这一时期的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和曹禺创作来说也是如此。郭沫若写于1921年的《女神》,是“五四狂飚突进精神的典型体现。它燃烧着对一切旧秩序、旧传统、旧礼教的大胆否定和无情诅咒,海啸般地呼喊着创造与光明,*与进步”。(《中国现代文学史》P83)茅盾于1933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子夜》,更是批判现实主义的扛鼎之作,“在文艺上表现中国的社会关系和阶级关系”,充分表现了当时的民族矛盾和阶段矛盾。巴金创作于三十年代初的《家》,表现的则是“中国年轻一代在封建专制文化的传统中如何被吞噬,或者由挣扎到斗争的不同命运的生活历程”,作者所描写的高家,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家庭。曹禺创作于1933年的《雷雨》则是批判地揭示了封建社会制度下的旧道德与资产阶级*与个性解放之下无可调和的矛盾与冲突,是一部非常严肃的悲剧。总之,时代思想文化所表现出的批判倾向,体现在文学中则是严肃的题材、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和批判的价值取向。

  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下,《故事新编》在承载了严肃的批判功能的同时,实现了文学作品的游戏功能,不但使中国现代文学对接上了西方文学的游戏传统,也接续了中国古典小说的游戏传统,使中国现代文学具备了更加完整的气象。

  成仿吾当年对《呐喊》其它作品不感兴趣,独推《不周山》,说它是“进入了艺术的宫殿”,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因为,仅从艺术的纯粹性特别是审美角度看,《不周山》不像《呐喊》的其它作品负载了太多的社会责任,甚至为了社会批判而弱化了人物形象。相反,《不周山》比其它作品更具备了艺术的从容与纯粹,是艺术上更加成熟的作品。

  创作原则: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

  多少年来,之所以关于《故事新编》的创作评价问题难以形成共识,以致在“油滑”等问题上争论不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狭隘地将它放在批判现实主义的范畴下进行思考,以致一些理解牵强附会。唐彛咀约旱闹本醴⑾帧豆适滦卤唷烦隽烁锩质抵饕逵肜寺饕宸冻耄慈晕薹ǘ运拇醋鹘欣硇缘慕缍ā

  这种状况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有所改变。严家炎的《鲁迅与表现主义——兼论〈故事新编〉的艺术特征》一文中,认为“《故事新编》并非现实主义,而主要是现代主义——确切一点说是表现主义的产物。”严家炎历数了鲁迅对现代主义的接受过程,指出了从现实主义理解《故事新编》“注定是个死结”。他认为,“故事新编”的创作虽然从1922年起到1935年止长达13年,但全书各篇始终贯穿着一种共同的精神,就是对传统小说艺术的大胆突破和创新。”而这种创新的结果就是表现主义的创作原则在作品中得到体现。

  严家炎的评论是很有创见的。在以现实主义为主流的现代文化中心,鲁迅以十分犀利敏锐的艺术感觉,将创作原则从现实主义推向了现代主义——表现主义。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仅表现主义并不能全面准确地概括鲁迅的艺术特征,我们用包括表现主义在内的现代主义将之概括,会更加准确合理。

  表现主义,常常仅指创作主体与创作对象的一种关系;现代主义则包括整个创作的思维方式。“现代主义文学是对现实主义文学的继承、超越和悖离,它们都以非理性主义为基础,表现出激烈的反传统倾向”。“在艺术手法上;现代主义文学注重艺术形式与艺术技巧的创新,表现出随意性、不确定的特征。作家追求写作(文本)快乐的艺术态度。作品内容被形式所替代,即被文体的语词、句法、反讽性修辞效果所替代。叙事中心、整体性、统一性被非中心、局部性、偶发性、非连续性的叙事游戏所取代。”(摘自百度知道“现代主义” 词条)

  《故事新编》的解构,本质上就是现代主义的手法,它破坏了一切业已定型的观念,从被“权力”禁锢的“知识”中解放出更多的意义。这种现代主义的思维观念,打破了现实主义客观地反映社会现实、追求典型化的创作方法的禁锢,并在中国开启了现代主义的传统。作品大胆运用夸张、变形、杂糅、蒙太奇、荒诞等艺术手法,使作品形态呈现多种声音、多种格调并存,艺术形象光怪陆离,作品主题错综折射,局部与整体之间形成多层关系、文本互渗性等等,完全超出了现实主义“题材—主题”之间的线形结构,使作品有能力表现更加复杂得多的社会内容和主题。

  上世纪二十年代起,西方现代主义文艺理论在我国文学界得到了应承,并首先在诗歌创作方面有所表现,出现了“1920年代的象征诗派、1930年代的现代诗派、1940年代的九叶诗派”(罗振亚《现代主义诗歌史论》P4),并出现了现代主义的成熟诗人李金发、戴望舒、卞之琳等。但现代主义在小说领域中却少有成就。《故事新编》成为这少数成就中独得大成就的现代主义作品。

  在这个意义上,《故事新编》在现代文学史上的标本价值,完全不亚于《呐喊》、《彷徨》的地位。

  
  小说文体:《故事新编》的跨文体特征

  一些优秀的作家往往也同时是文体家。他们能将文体的桎梏打破,敢于并善于以新的文体形式安放下自己的思想内容,表达自己不羁的艺术追求。杂文就是鲁迅安放自己思想所创造性地推动它成熟的一种文体。

  关于《故事新编》的文体,鲁迅自我定位为“神话、传说和史实的演义。”“神话、传说和史实”是于内容而言的,而“演义”则是作品的文体而言的。在鲁迅当时看来,没有哪一种文体比“演义”更能恰当地概括自己的作品了。但是鲁迅的“演义”与我国古典文学中的“演义”已有了很大的区别,故“演义”两字并没有使评论家得到满足,因为其真正的文体艺术特征并没有得到揭示。

  对《故事新编》文体的定位也是历来争论较多的话题之一。概括起来,观点主要有两种:一是历史小说观。认为作品主要是用现代的一些观点去写“神话、传说和史实”,历史是小说的主体,主题是表现历史事件,塑造的是历史人物形象。在历史为主干的故事中“穿插”的现代语言与细节,是属于次要内容。二是讽刺作品观。认为作品是鲁迅杂文的一种变体,看似写的是古代的人物故事,其实是讽刺现代生活中的人物及其行为,是鲁迅出于“战斗的需要”采取的一种讽刺手法;讽刺是主题,历史是题材。

  郑家健在《历史向自由的诗意敞开》一书中,对《故事新编》的文体问题进行了透彻的分析,得出了独到的见解。他从横向上把《故事新编》与鲁迅的杂文、散文以及散文诗联系起来,从纵向上与《呐喊》《彷徨》以及中国现代小说的艺术发展联系起来,认为它在文体上是“反规范”的,实行的是“反文体”写作和文体创造,形成了现代“奇书”文体。

  郑家健关于“文体越界”、“反文体” 写作的分析很给人启发,但如果将《故事新编》称为“现代奇书”,则同历史小说观的偏颇、新杂文说的谬误一样,是对《故事新编》文体特征的混淆。

  沿着“文体越界”和“反文体写作”的分析思路,我认为,《故事新编》是一种跨文体的写作,它将小说的故事、散文的从容、杂文的讽刺、历史的确凿融铸一体,形成了文体的杂烩特征。第一,它的每篇作品都有一个完整的事故情节,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具备小说的美学特征;第二,它的行文并没有完全照着小说的节奏进行,在小说的很多情节处,穿插了大量的闲笔,使之从容不迫,舒张有致,有散文之美;第三,它犀利泼辣,话中带刺,用漫画的手法展开了大量的反讽,有着杂文的批判精神;第四,它的题材来自中国古代典籍,主要情节或故事框架基本上于史有征,有着历史的确凿。

  这种跨文体写作与作品“解构”的创作原则是内在一致的。一方面,它将各种文体特征糅合为一体,是“解构”在文体上形成的痕迹;另一方面,解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颠覆,而跨文体写作则是对“文体”的颠覆。

  《故事新编》就这样从里到外都浸透着反传统、反规范、反权威的思维方式。

第二节  鲁迅式失败:退却还是前行
第二节  退却还是前行

  
  鲁迅式失败

  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改造,鲁迅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我很想就这样一个问题进行回答,但回答之前需要很多前提对这个问题进行框定。比如怎样才算是成功?对中国传统文化施加了多大的影响才算成功?是否要彻底改变才算成功?是不是实现了鲁迅预想的目标,建立了“人国”才算成功?这些问题的提出,又使得“鲁迅是失败还是成功”的问题显得十分粗鄙。

  放远一点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最终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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