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抬头挺胸的跟着他,谁怕谁啊!了不起,我出了事他躲得开,才怪,拉他垫底也不冤枉了。
江远说走吧,顶楼就是他家,电梯里他的唇抿得紧紧,下巴也有了点青色的影子,落拓的美。
一进屋内,我忙着打量情况,首先看到的是巨大无比的水族箱,占据了一整面墙,有数不清的鱼在里
面游动,水草茂密,还有沙子铺成银色沙滩。
我震惊,这简直是我梦中仙居,地板全部用柚木铺就,简单的黑色的沙发,几子上放着个阔口水晶瓶
子,密密麻麻的插满了不知名的白色香花。
很清淡很清淡的香味,幽幽的侵入我,无处不在。
我叹息,如果有着屋子,我愿意待在里面至老死。
江远脱了外衣,里面是件薄薄的衬衫,很淡很淡的贝壳红,他笑着说:“坐吧。”
我窝在沙发里不愿意起来,悲愤的抱怨道:“朱门酒肉臭。”
这样屋子,终我一生也未必买得起,可是它不过是江家公子在这里的落脚地罢了,江大公子房产众多
,等他离开,未必还记得有这间房子。
真真暴殄天物,我痛心疾首。
江远笑笑,没答话,起身走到酒柜前,拎出一个小小冰桶,他叫:“海潮,去冰箱里面拿些冰块。”
语气自然至极,我莫名听从。
冰块晶莹,我见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瓶酒,手势轻柔,那酒小小的一瓶,标签陈旧,有美丽的水光在
琥珀色的瓶子里流动。
我叹为观止。
他说:“前阵子得了这瓶酒,一直没舍得喝,这次你来,知道你也是是刘伶,算你好运气。”
江远江远,我发誓爱你一辈子。
他的手势纯熟,扑的一声,木塞已经拔起。
酒香四溢,琥珀一样的酒,如流动宝石,我陶醉。那酒就像上好的丝绒,在口中略做停留。
我几乎哭出,这人太过幸运,华屋名车美酒,他罪该万死。
情绪转变太快,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喝酒,但这美酒,难得遇到,真是缘分,我贪婪品尝。
江远静静坐着,扣子敞开两个,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他的身材极佳,薄薄的衬衫下,看得出结实的
肌肉,那线条干劲利落,也许是酒精影响,我觉得喉咙发干。
眼光停留在那里,看得出他经常锻炼,所以肌肉光滑,小麦色,在暗暗的灯光下,诱惑。
我说:“开大灯吧”灯光太过幽暗,总是有点暧昧的,这样的光线合适偷情,不适合喝酒。
江远不说话,我觉得气氛怪异,为了这酒,陪上我一条命值得吗?
突然间他一句话,我脸色大变。
他说:“海潮,你爱的是男人。”
我木着脸听他说:“不,应该说你只对男人有欲望。”
他的脸凑近,气息不稳,他吻我,嘴唇温热。
“我不是男妓。”我冷冷的说。
他笑,点起烟,神情落寞。
“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因为你不配。”
“你对男人有欲望,再怎么掩饰还是有人看得出来。”
“那你现在想要说什么?骂我变态,还是辞退我?”
他咬着牙,我看见他脸上青筋冒出“今天晚上你没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我的过去空白如白纸。”我说“是你不肯明说。”
我站起来,他的表情可怕“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吗?潮声,是你欠我?”
我冷冷的说:“你认错人,我是林海潮。”
有风吹过,冷,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有着冷漠的眼神,我低头。
在我想象中我不曾亏欠与人,可江远言之凿凿。
这个世界上谁不欠谁?幸福的人都是人欠他,坐着等人还债,不幸的人永远亏欠别人。
各有前因莫羡人。
如今江远说我亏欠他。
可是我不认识他,我对他没有印象,一点都没有,我确信我不曾失去记忆,那是八点挡电视剧的桥段
。
但江远不至于撒这弥天大慌,对他没有好处,而那眼睛中的悲哀,确确实实。
那样深沉的悲哀,仿佛我忘记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让我的心不自觉的揪紧,他不肯说。
走在路上,风吹过,酒意上涌,爷爷的,头晕,我以为我千杯不醉,好酒就是好酒。
胃里翻江倒海的,我扶着电线杆搜肠刮肚的吐。
仿佛要把心呕出来,看看,多么鲜活的一颗,红艳艳的跳,我林海潮也是有颗心的呢,哈哈哈,笑话
,真是笑话啊。
小伟问过我“你有没有一颗心”
当时我轰然大笑,这问题不是不文艺腔的,感觉是二十年代,新月诗人徐某人才有的腔调,他问我,
哈。
然后小伟一掌摔过来,他的脸白,模糊中我看到一张白的脸,面粉似的,我笑,为什么为什么小伟的
脸已经模糊不清,那些往事前尘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走过来,眼里神色奇怪,也许是想说哪里来的醉鬼吧,就是这双双眼睛,哼,给不了我们好处,
偏偏有事都要评头论足的,陌生而冷淡的眼睛。
路边还有家小超市,惨白的日光灯,一个女孩坐在收银台前,我进去,说:“给我酒。”
那女孩也是白的脸,乌黑的眼睛,她很平静的说:“你要什么酒”
高粱二锅头杯莫停威士忌,理他什么酒,让我醉就成,我抱了一堆,继续灌。
热辣辣。
我颓然。
倒在地上,就这样完了吧,我的一生,谁说过的,堕落是件愉快的事,人要走下坡路,是很快的,马
上马上。
阖上眼睛,不去看满天星星,太过浪漫,我老了。
一梦不醒是最幸福的事情,自有一番天地,可惜,梦里乾坤,醒来却是不记得了。
有人大力摇晃我身体,做什么,这皮囊有何用处?他的声音焦急,我对着那张模糊的脸咕咕笑。
他在喊:“林海潮,你给我起来,别喝了。”
我换着酒瓶大声叫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
那张模糊的脸越靠越近,我好象可以清楚看见他眼中的神色,焦虑,还有心疼,无可奈何。
万古愁啊,我摇晃的问,小伟,是你吗?
然后倒下,我希望就这样,一醉不愿醒。
没有那么容易呢?千古艰难唯一死,醉亦如此。
哈,还是要醒的,张开眼,红日炎炎,又是新的一天,我起身,模糊中伸出手,闹钟在右手边呢,怎
么没有。
头剧痛,早知不喝那么多,只有醒来的时候我会后悔。我的手摸摸摸,闹钟还是没有,奇哉怪也。
一惊之下才回过神,双脚踩在地板上,是软的地毯,我没有铺地毯,那是有钱有闲的人才愿意打理的
。还有,冷气太凉,空气是潮湿的。
我头痛,这里不是我家,是哪里?
抬头看见窗外瓦蓝的一角天空,鲜艳的蓝,活泼泼的跳进我的眼睛,晃。
这样的蓝天呢,我多久没有看到了,记得都是灰朦朦的一片,何时有这样的天,我怎么不知道。
正思想间,一个人影过来,温声说道:“我帮你请假了,你这个状况不合适去上班。”
猛然一看,熟悉又陌生的脸,穿着黑色的T恤,仍然清秀,我茫然,是你?
他说:“不能喝酒就别喝太多了,你的脾气还是当年那个样,都没有变,我劝你几次了,潮声。”
“不要叫我潮声”我暴喝,穿上衣服。
他在我身边,低下头,神色委屈,我冷眼望着他。
五年光阴没有改变他多少,还是那样清秀,神情中小心翼翼的无辜。
我没有想过会再看见他,那天以后我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他。
那些往事是我哦从来不愿意回头的,今日见他,生生的都挖了出来,血淋淋。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一手拨开他“最好离我远远的,一生一世,我不想看见你。”
第一部END
很慢很慢的穿衣服,衬衫已经洗好,熨得平妥,领子笔直的,我扣上扣子。
然后是外套,我精心对待那件已经跟随我一年的外套,他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可以感觉那眼光,有点热,刀子一样刺着我的背,扣好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我已经平静,转过头, 终于细细看着他。
小伟呢,整整5年没有见面了,这5年我以为可以把他忘掉,实际上我也认为我做到了,谁知他在我面 前之时,仍然是晴天一个霹雳。
我双手颤抖。
深呼吸,他没有变,5年时间,社会磨光我棱角,油滑不堪的一个人,早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小伟却没有变。
他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站在我的面前,仍然是那张干净的脸,很清秀,还是喜欢穿黑色的T恤。
只是,那T恤不再是当年校门外,十元一件的衣服。
他穿得含蓄,我仍然看得出来,那件T恤,比我全身上下,任何一件衣服都贵。
突然间笑起来,就是这时候,我还有空对人品头论足的,我的精力,估计都花在看人服饰,炼就火眼
金睛又如何,看上的东西,又不能归了我。
小伟已非吴下阿蒙,他既然回来面对我,自然是有了万全之策。
刚才的激动已经平复,现在谁还说不见谁呢,再大的仇恨,如美伊,打完仗后,还是会坐到谈判桌前
,不见得一生一世这样打下去。
“你还好吗?”想不到是我先开口,我淡淡的说“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怎么突然间回来了呢?”
他的眼色平静,已不是开始时那样激动“才回来没多久呢,昨天也真叫意外,出去买些东西,却看到
你躺在地上。”
小伟笑着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熟练的撕开来,点火,他用的是银色的打火机,没有牌子。
“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一口烟雾徐徐喷出来,遮住他的表情,原来他是不抽烟的呢。
我接口:“只是落魄了点。是不是?”
最初的激动过后,我用想象不到的语气和他交谈,他也笑。
“怎么会呢,你看起来更成熟了,以前觉得你太跳,痞得很。”
我讪笑,现在难道不是吗?只是你没有看到罢了,你见了我今天这样,不知我平时装疯卖傻摸样,赵
清雄那小子老叫我济颠兄弟。
他微微的笑,嘴角那抹笑意,仿佛刻上去,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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