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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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着-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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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1934年1月11日
刚才一直坐在厨房里画画。房间里除了我和小狗彼得卡就没别人了。突然,有人敲门,不是我熟悉的敲门声,而是非常坚定的那种。早已对敲门声习以为常,我继续画画没去在意它,也不想开门。我知道一定是陌生人。要不是因为爸爸的尴尬处境,本来没什么好怕的。但现在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却没有通行证,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门外很可能就是民兵部队的人。十七届党代会召开之前,他们在到处搜查没有通行证的人。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没有人知道……
  门口的人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折腾了好长时间。我把铅笔和纸放到一边,脱下鞋子,悄悄走到门廊那里。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隔壁公寓走出来,大声说:“他们可能不在家。”
  “那这只狗在这里干吗?”有个男的回答。他又敲了一会儿门。彼得卡爬到了大衣箱上,叫得很大声,我就站在一旁,心跳得厉害。
  彼得卡终于不叫了,我以为那个男的一定走远了。但是25分钟后,传来一阵更急促的敲门声。好像听到有人敲了三下,但我不确定。狗又开始叫唤了,我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心里想:“我得尽快离开这里。但又不能逃走:爸爸随时可能回来,我得帮他开门。但是,无论如何,只要等到4点钟就行。4点以后我就带着彼得卡溜去奶奶家。不知道这个男的还会不会再回来?”离4点还有半小时。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我害怕极了,没办法集中精力,什么事都干不了。我真恨他们!
  从1933年的夏天开始,尼娜家就决定让父亲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敲门,以便让全家知道他来莫斯科非法探亲了。
  

1934年1月17日
晚上10点到12点之间,我们正在喝茶的时候,尼古拉来了,告诉我们房管委员会决定在今晚搜查。“赶紧走吧,”他对爸爸说,“现在就得走。”爸爸的心情显得特别平静,可能与他的特殊处境有关。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茶,还吃了几小口面包。但在他的一举一动之间,仍能感觉到一丝匆忙与克制住的焦虑。我忍不住想:得有多强的自控力与意志才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啊。就连我都觉得好紧张,好像心脏跳快了几下。
  

1934年1月31日
我究竟是怎么了?就在三四个小时前,还心满意足挺开心的,在学校里叽叽喳喳,笑个不停。没想到一下子,所有的事都颠倒过来了,无聊与痛苦的感觉又回来了。很想搞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想归想,可就是没法弄明白。直到28号,一切还安然无恙,那天我没去上学,因为得去医院——爸爸替我预约了眼科医生斯特拉霍夫。奇怪的是:放假的时候,也就是学校还没开学那一阵子,我对自己的眼睛心烦得要命,担心休息这么长时间以后,再回到学校我就会没法忍受眼睛的畸形了。然而后来……突然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我完全忘了眼睛这回事儿,甚至不想去看医生,因为“那”已经不再困扰我了。
  斯特拉霍夫医生说我应当动手术,我听了既不惊奇也不害怕,因为以前就想过手术的事,不过倒也没觉得高兴。一开始,想到要在医院待上一段日子,我甚至还挺开心的,心情好极了:以前觉得不可能的梦已经变成现实了。
  白日梦很甜蜜,因为它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也渐渐习惯了做梦,但……一旦有机会将梦变为现实的时候,我却害怕了,有种不应该这么做的感觉。我想象自己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我明白这并不会让我开心,其实动不动手术都是一样。那么以前究竟是什么让我那么心烦意乱?会不会是受了学校面试的影响呢?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感受到了现代生活的丑陋与一无是处,心里觉得很沉重。眼看着社会的不公正,虚假与冷酷,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可话说回来,又能做些什么呢?人是不是永远得不到完全的自由呢?自由只是虚幻的吧?人类几个世纪以来争取自由的无尽斗争难道都是徒劳的吗?
  昨天,为了庆祝十七届党代会,一只高空热气球在空中放飞。无视这样的坏天气,那三个冒失鬼就冒着生命危险,飞入了令人生畏的云层,消失在潮湿的雾气中。根据气球发回的数据,他们已经到达了两万多米的高空,最新数据在下午三四点之间返回地球——气球已经开始降落,进入了一片厚重的云层。
  然后就音信全无。昨晚到今天早上都没什么消息传来,今天下午才得知,吊篮的碎片和受难者的尸体已经找到,他们早已面目全非,根本辨认不出是那三个前天随着热气球一起升入遥远高空的冒失鬼。想想在高空中的他们吧,曾经孤独地在无风的茫茫宇宙里翱翔,在热气球以惊人的速度向地球飞奔时,他们能感受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呼吸越来越钝重,而在地面上等待他们的,却是不可避免的可怕死亡。
  1934年1月30日,安德烈?瓦先科(35岁),帕维尔?费多先科(36岁)和伊利亚?乌瑟斯金(24岁)搭高空热气球飞到了22千米的高度。降落时,气球被毁,牺牲的宇航员如今安葬在莫斯科红场。
  

1934年2月10日
我15岁了,别人说这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我可不这么觉得。年幼的时候,活在孩童的无知与天真中可真是幸福,因为那时不用读书,什么事都不懂。如今,我明白了幸福是虚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幸福,你也永远找不到它。有时候好像幸福就坐在你身边*你,垂手可得。但那只是海市蜃楼,一种妄想罢了。
  没人理解我,没人对我感兴趣,也没人想教会我如何生活!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事忙个不停,没人有空理睬我。那我该怎么办?是否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痛苦?是否为敞开心扉感到羞愧?但我又该对谁倾诉呢?对瞧不起我们的爸爸?他整天抱怨,每天都要让我们觉得自己好蠢,什么都不懂,比傻瓜强不到哪儿去。我哭着求他带我离开学校时,他安慰我的方式却是答应多带我去几趟博物馆或电影院。(好像我哭是因为一时兴起,好像就是为了得到这些哄小孩子的小把戏我才会在他面前那么跌份儿地哭呢。)
  让我觉得够丢人的是,我不仅没能止住眼泪,还给了他一个管我叫“没头脑的笨丫头”的充分理由。又怎么可能让我把自己完整的灵魂、所有的渴望与梦想都托付给这个人呢?这次他可能也会建议我去工艺博物馆玩玩吧。我可以把心事告诉妈妈,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可能她会理解我有多悲惨,多不安,但却不可能理解是什么让我变成那样,她会同情我,却不懂得为我指路,而第二天为了忙着给我们多弄点儿吃的,她早就忘光了我们前一天的对话。
  对姐姐们我什么也不会说;她们不太可能同情我,也教不了我什么。她们自己才18岁。可我自己也找不到出路,早已在自己的想法与愿望中迷失了方向,彷徨而痛苦,我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只是觉得孤寂,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
  爸爸说生活是一场奋斗,人必须去斗争,可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目标去斗争呢?我该努力实现什么呢?我应该与我的痛苦作斗争,还是为了钱去斗争?我不知道。只有一件事情我是明白的:我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心很累。“哎,因为难受又累又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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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3月17日
从3月4日到现在一直待在家里,期间觉得有必要写一下日记,却做不到。眼睛痛,而且用一会儿就累了。现在还得把医院里写的一字一句抄下来。今天不会有太多时间写日记了,已经过了9点,妈妈也快来了。我在医院里度过了漫长的15天。慢慢喜欢,甚至有点儿爱上那种陌生的新生活了。还模糊记得自己慢慢休养康复的日子,像一个愉快的梦,连着好多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有时候听听病人们之间小声对话,大部分时间在昏昏欲睡的虚弱状态中半睡着。
  我很快就适应了所有人和其他病人,那些一开始让我敌意相对的完全陌生的人们,与我变得亲近而相互理解了。我们因为相同的伤痛,共有的恐惧,住院的共同生活,还有共同的愿望与利益而聚在了这里。现在后悔刚住院那几天没写下点儿什么了。在医院的时候,记忆就开始有点儿褪色,现在——每件事都变成了一团糟的模糊回忆。
  出院后回家待了这么久,都忘了曾经住院时的生活点滴了。最先忘掉的是不愉快与痛苦的时刻。现在我在家里闲得发慌,又沉浸在无所事事、心又不甘的痛苦烦闷中。开始有点儿想念医院了,常常想再回到那里。
  尼娜的手术可能是要拉紧并矫正造成她斜眼的肌肉。
  

1934年3月18日
就在最近,我问热妮娅:“如果知道我会喝下去,你还会给我一瓶鸦片吗?”
  “为什么不会?当然没问题。”
  “要是我的话,我可做不到……热妮娅,你是当真的吗?”
  “当然。”
  “那你会给我喽?”
  “只要你把鸦片弄到手。”
  “好吧,就这么定了,你可别耍我。”
  从那时开始,每次想到这段对话,我就不停地跟自己说:我得自杀,既然知道将来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知道漫长的今生将会和现在与过去别无两样,还要继续活下去,那才叫傻呢,得到的无非就是精神的折磨与没有希望的渴望。这样活着真是又愚蠢又荒唐。
  但我又怎能结束生命呢?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还是想活下去,我所有的愿望都和今生息息相关。我在想,这本日记本是不是三月底就要写光了?紧接着又清醒地告诉自己:三月底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没错,在你还没有和生活算清账的时候,很难用死来一了百了。但我必须得把握住自己,已经活了够久,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了。如果现在不自杀……那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妈妈刚刚还在对我嚷嚷:“别写太久,你眼睛会疼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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