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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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回忆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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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挺独立团也已于6月初离穗北上入湘。6月5日,国民政府正式任命蒋中正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一时中外哄传,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北伐,就这样三凑六合地发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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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前夕的革命阵容(1)

  我在广州策动北伐的时候,和广州方面党政军各层干部同志以及各种民众团体也有联系,因有机会对我方革命阵营作一番更深入的观察。
  开头给我印象最深的为革命的群众运动。我初抵天字码头时,各民众团体代表欢迎的为数甚众,旌旗飞舞,鼓乐喧天。群众高呼“欢迎革命领袖”、“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声震天地,情绪十分热烈。
  在广州期间,曾参加过无数次民众团体的欢迎会,接受他们的慰问和献旗。这些民众团体都是在国民党的领导之下组织的,计有工会、学生会、商会、店员工会,乃至摊贩工会、人力车夫工会、海员工会以及各地前来广州开会或受训的农民协会的代表。他们都是活泼、热忱、充满革命热血的青年,对广西方面拼死力拒唐继尧东下篡夺革命根据地的血战,都赞扬备至。同时他们对我们在广西统一的艰苦情形,以及助成广东统一的功劳,都有深刻的认识。深使我感觉知音遍海内,而受到莫大的鼓励。
  不过在这革命空气之中,我也渐渐看出了一种潜伏的危机,那便是国共两党乃至本党领袖之间的暗讧。国民党是个很大的政党,党员极众,可说是少长咸集,良莠不齐。其中青年的党员们和一部分少壮派的领袖们都热情洋溢,坚苦卓绝地为革命而奋斗。其革命热情有时竟发展到“革命狂”的程度。但是另一部分老党员里面,却杂有官僚、政客和*的军人,思想陈旧,生活腐化,对革命意义一无所知。而他们也混在革命阵营内高喊革命,挂羊头卖狗肉。因此在国民党内已划分成两个集团,彼此迥然有别,暗潮起伏,互相嫉忌,长此以往,难保没有差池。
  另有一部青年的党员和少壮的领袖却是“跨党分子”。他们是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信仰不同,背景各异。他们和国民党的结合是暂时性的,日久必然分道扬镳。不过他们多半是青年分子,对革命狂热奔放,极少*分子掺杂其间。他们平时虽打着国民党的旗号,但是暗地里却发展其共产党的组织。他们勾结热情的国民党中少壮分子,互相标榜,于是国民党本身里面,暗斗愈烈。
  再有,本党中央领导机构也极不健全。总理逝世后,独树一帜的“西山会议派”固不消说,在广州中央方面,汪、蒋等各为私利的明争暗斗,也不足以表率群伦。当时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蒋介石先生,纵横捭阖,予智自雄的作风也很欠正派。
  国民党改组之初,蒋先生尚非中央委员,但是在总理北上后两年之内,一跃而为党内最有权力的领袖。其权力增长的过程,实得力于权诈的多,得于资望功勋的少。论蒋的手腕,起初联络汪兆铭、廖仲恺、苏联顾问鲍罗廷和中国共产党等,以打击“西山会议派”的*集团,并排挤胡汉民、许崇智等。胡氏和西山会议派的势力既除,蒋氏又利用党内一部分*情绪和“西山会议派”等取得默契,发动3月20日中山舰事变,拘押俄国顾问,并逼汪兆铭去国。汪氏既去,蒋又施展手段,将其政变越轨行为嫁祸于人,将*甚力的所谓右派军官如十七师师长兼广州警卫军司令吴铁城及其他*领袖等拘押,通电痛斥“西山会议派”,以取悦于苏联顾问及中国共产党以自固。这种种都足以说明蒋氏的才过于德,不能服人之心。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北伐前夕的革命阵容(2)
所幸此时我们在广西原是独立发展,然后和广东方面合作的。虽然我们对广东的政潮起伏,引为隐忧,但是我们实际上尚未被波及。我们只希望和广州中央精诚合作,以完成北伐,实行主义,并希望用革命及北伐大前提来消弭广州中央方面的内讧。所以对中央各领袖,都无分轩轾,同样尊崇,以期北伐能早日出师。
  二
  在广州时,我对共产党也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许多共产党的领袖们和他们重要的同路人,这时我们都是第一次会晤。当时广州共产党第一号领袖谭平山曾来拜访我。谭是共产党员,却是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他是广东人,为人极老实厚道,颇为可亲。周恩来这时也见过,大家握握手而已,印象不深。林祖涵也来看过我,他给我的印象极好,为人老成练达,是一位勤勤恳恳的人物。叶挺此时任第四军独立团团长,时到军部,故常常见面。叶氏短小精悍,有热情,有朝气,将兵、任事各方面都可说是头一等的人物,可爱可敬。我和毛泽东第一次见面是在国民党二中全会的会议席上。毛氏那时任国民党中央党部所办的农民讲习所所长,并曾担任短时期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毛氏时常穿一件蓝布大褂,长得身材高大,肥头大耳。在议会席上发言不多,但每逢发言,总是斩钉截铁,有条不紊,给我印象很深,觉得这位共产党很不平凡。
  在广州的共产党同路人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要算邓演达(择生)了。邓为广东人,保定军校毕业后,回到粤军中服务。*沈鸿英时,渠在粤军第一师中任团长。嗣后赴苏联和德国留学,回国后遂服膺社会主义。此时在军委会中任职,专司军中政治工作。邓氏生活刻苦,精力过人,每日工作十余小时无倦容。他对革命工作的狂热,几乎到失常的程度。然邓氏为人极正派,是非之心极为强烈,他任事和待人实是可钦可敬的。当时郭沫若也随邓氏来拜访过我两次。郭氏爱说爱笑,是一位斯斯文文的人物。
  大体说来,我当时对广州方面的所谓跨党分子印象大致都不坏。他们都勤劳刻苦,热情洋溢。虽然和我们因信仰不同,难免格格不入,但是我对他们的任事作风是很佩服的。不过广州当时的崇苏风气却使我感觉不满。苏联顾问们在广州真被敬若神明,尤其是鲍罗廷的公馆,大家都以一进为荣。一般干部如能和鲍某有片语交谈或同席共餐,都引为殊荣,大有一识荆州,便足骄人之概。这种心理其实和洋行大班无异,甚是可鄙,我为此事颇感不怿。所以我对共产党人看重之余,这一点却引为遗憾。
  我到广州后约两星期,苏联顾问鲍罗廷特地为我举行一盛大宴会,到中央党政军首长和各团体代表几百余人。席间,主人鲍罗廷讲了一大套革命理论,并着实把我恭维一番,然后请我发言。我起立道谢,先就鲍氏的话恭维苏联一番,说苏人仗义援华,首先废除不平等条约,奠立今后中苏的友好,并为解放全世界弱小民族的先声。接着,我便说当今我们革命根据地有一极不好的现象,各级干部和人民团体负责人都以出入苏联顾问之门为荣,稍受青睐便沾沾自喜,四处骄人。其实苏联顾问来华助我,实在是发乎道义,出乎至诚,他们并不希望我们的阿谀谄媚。如果我们不了解苏联顾问同志来华助我的初衷,而以洋行大班奉承经理的态度来取媚于苏联顾问,反使我们苏联友人助我的一片真诚无法表达。所以我一再强调说:“我们革命同志不可忘记我们的革命天职。我们尤其不要把苏联顾问当成主人,我们自己当成客人。我们要以主人的态度来敬客,不要学洋行大班的习气来奉承上司。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我们远道而来的友邦顾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北伐前夕的革命阵容(3)
我演说的前半段引得掌声四起,宾主均眉飞色舞。但当我说到后半段时,全场便显得沉寂了。那时鲍罗廷的翻译似乎是张太雷,也停止了翻译,场面显然有点僵,但是我仍畅所欲言。主人和其他宾客都知道我是远道而来,并不依赖任何方面的援助,所以对我的逆耳忠言也只有笑而纳之,未发生其他的反响。嗣后,胡派和接近右派的同志曾向我鼓掌称赞,说我所指摘的都切中时弊云云。其实我所说的都是平心之论,对任何方面俱无成见。
  鲍罗廷之外,苏联顾问中和我往来最多的便是加仑将军。加仑将军身躯修长,为人沉默寡言。关于战略战术,渠都有独到之处,不愧为一卓越的军事家。凡渠所发言,都从纯军事观点立论,极少涉及中国的政治问题,确是一难得的人才。听说后来张古峰事件时,他因力主对日作战,被斯大林枪毙,实甚可惜。
  然而苏联顾问团最初派往第七军的顾问马迈耶夫却是一外行。马氏工人出身,对军事并无所知,因他稍谙华语,遂被派到第七军做顾问,滥竽充数而已。后来北伐军到江西,马氏去职,代他的名西干,却是军校出身,曾任军长,在军事上比马氏高明多了。
  大体说来,当时苏联来华的顾问品质都很优良,诚实刻苦,不大说话。日常生活规规矩矩,稍有不慎,立刻便奉调回国,所以他们谨言慎行,较一般中国人更守规矩,故颇受中国人的欢迎。苏联顾问这种作风适和美国顾问成一对照。美国顾问因管束较松,平时言行俱不若苏联人的谨慎,加以他们大半有优越感,言行极为骄纵,一般中国人对他们都有敬而远之的感觉。美国顾问之所以不能深入群众,此实为主要原因之一。
  三
  在广州时,我和其他方面的同志也经常保持接触。一般说来,印象都不算坏。当时的风云人物如徐谦,也曾来拜访我,我也回拜过。徐是前清进士出身,这时已五十许人,高高瘦瘦的身材,背部微驼;说起话来,满口革命的大道理,也颇能使人折服。听其言而信其行,还以为他是个有操守的革命领袖,后来听说他在司法部部长任内,滥用私人,一塌糊涂的情形,才知道孔子说的“听其言而观其行”的重要。
  陈公博此时任军委会政治训练部部长,和我也常有往还。陈氏生得一表人才,能说会讲,在广州风头甚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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