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上面压的又紧。”
民警们急红了眼，开始把目光投向我们。投向那位60岁的老头和他的20岁左右的儿子！
我不满15岁，未成年，在几个小朋友中年龄最小。年龄最大的范老三也仅有15岁，还是个孩子。因此，民警找我们谈话时态度和蔼，怕吓坏了我们。
民警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家庭出身好，三代赤贫。肯定不会做对不起贫下中农的事，所以，你要揭发。”
我哭了！
民警又说：“你要对人民忠诚。”
我又哭了！
民警实在拿我没有办法，只好在例行询问之后，放了我。
可是……
年龄比我大一岁的范老三和那60岁左右的老头子，就没有我那么幸运了。老头子年轻时候犯过错误，是个四类分子。范老三的爷爷是地主，爸爸是臭知识分子。可以说，他们从里到外都黑透了。因此，他们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盘问！
范老三胆小是出了名的，没见过大阵势，还没等民警拍桌子砸板凳，他就吓破了胆，尿了一裤子。其实，那时候的干警还是很讲政策的。特别对未成年人，从不动刑，说话也不严厉，和颜悦色。挺可亲……可是，偏偏范老三这小子胆小。说话时吞吞吐吐，象吃香肠，嘴里一半嘴外留一半。疑团甚多……
民警一板脸，他就吓得胡扯！
民警问：“是谁绑的？”
他说：“是老头绑的。”
“你看见了？”
“看见了。”
也活该那个老头子倒霉。没过多久就和他儿子一起关进了看守所！
后来……
复课闹革命开始了！我和范老三都考上了中学。
一年后，九种人下放结束了。
公安局也开始落实政策。被绑女人在民警的追问下，最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
女人的老公属于下放对象，女人家庭出身好，想和老公划清界线不下放。于是便找人把她绑了起来，放在了河道边。这一手还真灵，她老公全家下放了，她却没有。由于案件牵扯，侥幸地度过了这一关。后来，下放叫停了。她才说出了实话。
这时候已经一年多过去了。老头和他儿子也因此落实了政策，从看守所里放了出来。
这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换了别人早已抛到脑后。警察也是人，也难免犯错误。他们办案动机是好的，是想维护社会治安、打击流氓犯罪。但是，这件事偏偏放在了范老三身上，他因此受到惊吓。打那以后，晚上再也不敢出门了，打死他也不敢。总怀疑有人算计他，*他。从此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最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啊！可惜。”
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深感人生的脆弱。
没想到，就这个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竟然也没有躲过死神这一关，患脑溢血死了。
范老三死后，埋在双山公墓的一个大坑中。坑是那样的大，他的坟墓就埋在坑中央。站在坑上看他的坟墓是那样的小，小的象一个小土堆。
“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这是他老人家生前选好的！”
范老三的儿子对我说：“几年前，他就看中了这块地方！”
“老三一辈子怕水，埋在这么凹的一个地方，下雨时还不泡汤？”我心中存着疑虑。
“难道，老三死后还想过一下水瘾？”我张了张嘴，没有好意思说出口。
“这是一个避风窝。好地方！”一个风水先生走了过来。说道：“这里地势高，下再大的雨坑里也不会进水！”
“是的！”
范老三的儿子说：“爸爸看过这地方！去世前他特别交代，一定要埋在这里！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休息。”
“哦！避风窝。”
我明白了，明白了范老三的用意。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站在范老三坟前默默地祝福，祝福他在“避风窝”中永远不受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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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大海的哭声（1）
《彭城奔牛短篇小说选》·大海的哭声（1）
大海下岗多年，几年前，因为生计开了一家油面馆。油面馆的规模很小，小的象鸡屁股。后来，生意好了，不愁吃不愁穿。大海又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在网上学写了几首歪诗，小有名气。
一天，一个网友在QQ上逗他：“大海，你写的诗太有才了，我特爱看。但是，就是搞不明白，你的诗为什么总是断断续续，很难懂。是意识流，还是蒙太奇？”
大海说：“不是意识流，也不是蒙太奇，这些洋玩意我从来不用。它不符合中国国情。我的诗大都是在油面馆里写的。一面做生意一面写作，所以……”
哇！我说呢，你的诗总带有一股油面味。”
“是吗？大概是麻辣酱放多了些。”大海自嘲地说：“但是也很无奈……”
“哦！”
“题材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苦思冥想，要糅合，要深思熟虑。有时候，好不容易等你把题材想通了，捋顺了，正准备写到时候，客人来了。这时候，你要放下题材去招待客人，要和客人讨价还价，要回答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等你生意做成了，思路却没有了。无奈之下，你只好重新构思，推倒重来。”
“哈哈！有意思。”
“有时候，为了思绪的完整，我只好一边做油面，一边思索文章的内容。难免有时候心不在焉，好在顾客们宽容，理解。话说错了，搂回来。钱找错了，顾客们也不太生气，哈哈一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嘿嘿！老板——你真黑。”
……
大海是个快乐的人，就连聊天也是如此。他身体微胖，城府不深，和他开玩笑，说深说浅都没关系。
上星期天，一个同事遇见到了他。
“大海，你弯下腰，双手能够到自己的前脚掌吗？”
“不能。”大海摇了摇头。
“站着小便，你能看到自己的小*吗？”
“不能。”大海又摇了摇头。
同事乐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去锻炼？”
“嘿嘿！”
大海笑了，他知道同事在拿他穷开心。让他去找小姐，做“俯卧撑！”
大海五十二岁，功能齐全，正处在危险的年龄阶段。
几年前，大海在房价低迷的时候租了一套二手房。房子不大，二十几个平米。他没有子女，妻子在他下岗后和他离了婚。他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
小区的居委会主任王大妈，见大海一个人整天“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怕他学坏了，晚节不保。出于爱护他的考虑，劝他找一个老婆。大海不同意，不同意还有他不同意的理由。他说：“我年过半百，快要入土的人找什么另一半？让年轻人笑话。还不如趁现在头脑清醒，写写小说，作作诗，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王大妈继续开导他：“你现在有生意，有钱挣。大小也是个老板。不如趁现在有几个臭钱，娶个媳妇，死了也有人照应。”大海摇了摇头，毫不在乎：“老了，我就进养老院，死了，火葬！骨灰往麦田里一撒，还可以肥田。”
“哈哈，豁达，洒脱！算我白说了。”王大妈违心地伸出了大拇指，停止了劝说。她知道大海是头犟毛驴，认准了道八条驴也拉不回来。“不过，骨灰总得有人替你撒吧？你总不至于“神到”死后，自己走进火葬场，爬烟筒？”
当然了，这话王大妈只是在事后和邻居们私下议论，并没有在大海面前说起。
“嘿嘿！有钱！”
大海笑了，他开了几年油面馆，并没有落下几个钱。他不是不想找老婆，是怕娶了老婆养不起。
……
第十六章·大海的哭声（2）
《彭城奔牛短篇小说选》·大海的哭声（2）
一天，夕阳西照。大海打烊之后，走出小区。他看见几个年轻人正在小区门口和一个老板讨价还价。老板很有风度，穿着一件西服，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大海走了过去。
“老板就是牛，一块手表十多万，够下岗工人一家人十几年的饭钱了。”一个年轻人对大海说。
“什么表这么金贵？”大海感到很好奇，凑了上去。
“八千元你卖不卖？”一个青年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
“不卖！”
老板的话语很坚决：“你看看，外国名牌。”说着，他把手表冲着太阳一晃，金光灿灿。
“不会是镀金的吧？”大海心里想，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口。
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似乎看出大海的心事，他展开一张报纸指给大海看：“报上都登了，世界名牌，十万元一块。”
大海接过报纸，好奇地看着。
“这么好的东西，他为什么还卖？”
“还不是因为金融危机。”小轻年小声地说着：“人家老板等钱用。”
“哦——”
正讲着，老板走了过来，对大海说：“老师傅，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实诚人。要不是因为没钱给工人发工资，我才不卖哪。这种牌子的货在国内只有两块，一块在南京“仇九耕”手中，一块在我这儿。”说着，他向大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你要吗？老师傅，我一万元卖给你。”
大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金融危机也太厉害了，连地主家里都没有余粮了。”想道这里，大海接过了老板手中的表。
“值！”
拿报纸的年轻人对大海说：“就是不知道这块表是不是真的？”
“真的。”老板急了。
“小兄弟，你可以怀疑我的一切，但是你不能怀疑这块表，我可以用人品保证。如果假了，我……”老板赌咒发誓地说。
年轻人撇了一下嘴。
“真的，假的？”
老板更急了，和那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地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