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文集 精校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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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文集 精校本-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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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是tendal tenure,意思是授封于陪臣、骑士的土地权力。这种权利,原不过是一种租赁一使用权,所有权是属于封建主的。梅因(《古代法》)说,它是仿效罗马时代永田权的一种权利。后来它成了完全的所有权。
骑士阶级从来没有否认过,他的存在的本原条件是,赋予他东西是为了要他去打仗,谁如果不能或不愿履行他的军事义务的话,赋予他的东西就该没收。骑士股役这种责任,是封建制度的关键所在。这是“封建主义的试金石,因为透过它,其他一切就都吸引到视焦之下来了;它被接受为土地关系的决定原则,一场社会革命就难免了”。
认为财富的享受和公共责任不可分的这种封建意识,是使中世纪的所有权观念不同于古典的和现代的观念的主要区别。8世纪的军事变革创造出来的封建陪臣阶级,多少世纪以来变成了欧洲社会的统治成分;但是经历了此后的一切纷乱,也不管它的被滥用,这个阶级从来没有完全丧失它的“誓约束缚下的贵人”(Noblesse Obilge)的意识,甚至当一个新的与之竞争的市民阶级复活了无条件的和对社会不负责任的财产权利的罗马观念的时候,还是如此。
骑士自豪的另一个因素,武勇,是内在于他之妥善完成他的任务之中的。新的作战方式毁灭了从来的、认为每一个自由人都是战士的日耳曼观念,而这是武装马匹的耗费以外的完全另一件事。兼职的武士干不了马上的白刃战;他必须是个职业武士,他必须娴习武艺,这唯有通过长期的专门训练才能办到,他还必须十分健壮。(评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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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刃战愈是暴烈,甲胄匠的技艺就试图为骑士制作愈来愈重的防护品来对付它。甲壳下面的骑士愈来愈认不清了,标帜的手段也必须有所发展。在11世纪晚期的Bayeus Tapestry①中,矛上的小三角旗比盾更富于个性。不过,到12世纪早期,在法、英和德国,不仅用上了纹章式的图案,还开始用起世袭的纹章来了。这不是通过纹章在玩弄语义学的把戏,借此来坚持,封建骑士本人和他的社会知道他是什么人。8世纪法兰克人发明的马上白刃战的紧迫的性格,既塑造了他的人格,也塑造了他的世界。(评注10)
① 一种文物,挂在墙上的绣帷或毯子。译者不明其出处。'补充:巴约挂毯,中世纪绣制品,描绘有诺曼底威廉大公征服英国的情景,是精美的艺术品,重要的11世纪的历史资料。(据不列颠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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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军事技术〕连同他的社会和文化的伴生物的最蔚为奇观的一次扩张……是诺曼的征服英国②,盎格鲁—撒克逊人熟知马镫,不过并没有借此充分修改他们的作战方法。盎格鲁—撒克逊的英国和墨洛温琴的高卢一样存在着封建领主的成分,不过在那里,不存在多少走向封建主义的,或者发展起马上武士的“精华”的趋势。哈罗德,他的thegus和housecarls③骑着有马镫的马,在斯丹福桥头之战中,挪威的哈罗德·哈德拉达这样说到他:“这是一个小个儿,但是他在马镫上坐得很稳”。可是,当他们到达哈斯汀斯的时候,他们下马作徒步战,用的是日耳曼的盾墙阵式,查理·马特曾用它在普瓦提埃打败了萨拉森人。①
② 1063年。
③ 两个古英文字,待查。猜测其意,也许是指哈罗德的护卫兵之类。'补充:8~15世纪斯诺的纳维亚国王和首长的私人卫士或信镖(据不列颠百科全书)'
① 这是8世纪一次著名的战役,锤子查理在法国南部打败了越过比利牛斯山北犯的伊斯兰军。
哈斯汀斯之役中,盎格鲁—撒克逊人拥有森拉克山的有利位置;他们的人数也许超过诺曼人;他们是为驱逐侵略者出祖国而战,他们拥有心理上的强力。可是结尾是确定的:这是7世纪和11世纪的作战方法之间的一场冲突。哈罗德没有骑兵,弓箭手很少,甚至英国的盾也过时了。Bayenx Tapestry告诉我们,〔威廉的〕新卫兵用的鸢形②的盾——也许是忏悔者爱德华的大陆教育的结果——盎格鲁—撒克逊人却配备着圆形的或椭圆形的盾。一开始威廉就借他的弓箭手和骑兵掌握了主动,英国人除了忍受并抵抗——最后证明为抵抗不了的——一支机动的冲击力量而外,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② 上端圆弧,向下尖削的形状。
当威廉赢得了战争、赢得了英国的王冠以后,他急剧地现代化了,亦即封建化了他的新王国。他自然而然地把盎格鲁—撒克逊政制下合乎他意图的什么法制全都保留下来并结合到盎格鲁—诺曼秩序中去;但是,革新比延续更为明显。正如300年前卡罗林家为了加强他们的地位而从容不迫地系统化了并严格化了法兰西社会内的领主制的趋势那样,征服者威廉同样使用了11世纪的充分发展了封建组织,来建立那个时代中威力最大的欧洲国家。(评注11)
确实,11世纪后期的英国,提供了欧洲史上借助于突然引入了一种陌生的军事技术来毁灭一个社会秩序的经典性的例子。诺曼征服,同样也是诺曼革命。不过,这仅仅是前此300年间大陆上逐步完成的革命,传布到横越了海峡而已。
很少发明像马镫那么简单,但是很少发明在历史上起过像它那样的触媒作用。使得新作战方式成为可能的诸要件,在这样一种西欧新社会形态中获得了表现:那个社会由武士阶级的贵族政治统治着,武士们被赋予土地,使他们得以一种新颖而高度专门化的方法来打仗。这种贵族不可避免地要发展起来和马上白刃战的风格及其社会风尚相协调的文明形态和思想格局;犹如邓化姆——扬说过的:“没有马,哈斯汀斯精神是不可牟的”。过去千年间我们所知道的那种马背上的人,是马镫使它成为可能了的——马镫把人和骑乘溶合成为一个战斗的机体。古代想象过半人半马的怪物,早期中世纪使它成了欧洲的主人。
评注
〔评注1〕
中国史上,战车时期是明显地可以划分出来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前。
胡,显然是匈奴。匈奴什么时候成为骑士,不可考。也许他们的手工艺制作不了车辆或战车,自然而然逼迫他们成为骑者。不过有鞍的骑者和无鞍的骑者还不相同,其间变化之迹,若能考查,也是有趣味的。
史载李广的武艺,盛称其射,没有谈到马上白刃战。那么,中国用马镫,以及利用马镫充分发展骑兵的威力,在什么时候?
又,欧洲骑士的盔甲,从图片上可知,加重到箭简直伤害不了他的程度。唯有在这个时候,白刃战中的武勇,才是决定的因素。中国的盔甲,将军们自然是装备齐全的,骑兵呢?
中世纪欧洲的骑士军的军制,我们知道得太少。骑士人自为战,每一个骑士都带一个扈从,那么,他们编成队列吗?有营连排班的编制吗?战斗中怎样?行军宿营中怎样?
也许,典型的骑士军,只不过是十字军,其后诸骑士团(Templers Hospitalitie,日耳曼“向东推进”的诸骑士团,红胡子腓特烈建立日耳曼人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团,也许《尼伯龙根之歌》所表现的就是红胡子的骑士团),其存在时期也不过二三个世纪。反正,17世纪英国革命,我们只见到骑兵,见不到骑士军了,从技术上说来,只要用上了火器,骑士军就完蛋了。
不过,骑士精神比骑士军活得更长久。
愈深入到历史的细节,我们可以发现,某种欧洲兵制连同其意识形态,即使在其形成过程,也受到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决定性的影响,不过,一旦这种上层建筑凝固成型了,仅仅新的生产力一个因素,对兵制简直起不了变革的作用,对社会经济也同样如此。它甚至可以顽固的拒绝这种生产力。明末引入的红夷大炮,与传统武器之间的差异,比之马镫的应用,真是一在天上,一在地下。可是红夷大炮挡不住清兵进关;进关以后的清兵,对红夷大炮所代表的新技术也还是无动于衷。甚至鸦片战争中中国人发现的坚船利炮,也还延迟了七八十年之久,才真正产生了某些影响呢。
〔评注2〕
说神秘莫测,中国人不会理解。多少技术发明始于中国,周知的有火药、指南针、印刷术、造纸,但是没有引起某种新文明的兴起。
〔评注3〕
作者的眼光过分集中于欧洲了。他考证出来了马镫是从亚洲传到西欧的,又作者所说的亚洲,显然是伊斯兰的亚洲(我们记得,穆罕默德兴起于7世纪),那么,马镫对阿拉伯征服起了什么作用?马镫在西欧引起了军事—社会的—系列改革,为何同等的社会改革未见于阿拉伯世界?
这当然是“题目”的限制。不过,考察的范围宽广了,他的“同等程度”的结论也许就不妥当了。恐怕改革的原因,根本还在社会因素之上吧!
〔评注4〕
世俗文明一骑士文明,教会文明—教士文明,这二者同时并行,确实是欧洲中世纪的特色。
〔评注5〕
这一点说得很对,可惜作者没有充分加以强调。
〔评注6〕
骑士军制和骑士文明,不可能在拜占庭和伊斯兰的诸哈利发国内发达起来。这是因为,在那里,盛行着传统的东方专制主义(巴比伦、古埃及、古波斯都一样,它们比希腊还要古老),强大的王权及其发达的官僚机构,不仅足以征集税款,手工业也是一开始(?)就作为王家手工业才发展起来的。
作者没有把西欧和中国作比较,我们的兴趣自然集中于中国。我们知道:
1、从殷王朝开始,手工业就是王家手工业。
2、我们的官僚机构发达得很早。周成王时代的金文,有“卿士寮”,有繁复的朝廷官制。《周礼》——周官制,虽然是秦、汉、战国诸国官制的杂凑,但显然也包含着周官制的某些成分在内。
3、也许周代的官僚机构,也还力不足以征集“王畿”的税款,所以王畿之内也有卿士采邑(据说不是世袭的),至于王畿以外,当然只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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