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赶儿一看,更信了,忙说:
“我是第一回上北平,家在昌平县,逛了几趟天桥,看见了白兰,听了她唱,我就一直跟着她,想跟她说话又不敢……”
吴老太嘿嘿一笑,“一个天桥唱落子的,有什么不敢?您没来过北平,太老实啦!”
“我,我,我已经跟了她几天了。今儿我跟着她,想跟她说几句话,可她存心不理我。我扔钱给她,她也不要。又出来个病老头儿,拿着扁担,差点儿……差点儿没把我打了……”那老赶儿说着几乎掉下眼泪。
吴老太和庄顺子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位简直不是人,而是块肥羊肉。吴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您怎么不找我就直接跑到她家?那个病老头是她公公关月山,这老小子是个亡命徒。我一直不许她去天桥,可她那公公、婆婆都蛮横不讲理,我都嫌寒碜!她们家就指着她吃,缺钱短用的,还不是来找我!我真想跟她们家一刀两断,可我不能不心疼孩子啊!”说着又抹了抹眼睛。
胖张嫂的男人到门头沟运煤砟子去了。胖张嫂看完无声电影回家,正赶上吴老太与庄顺子在糊弄人,她就悄悄站在窗根儿底下听。
“您打算怎么办呢?”庄顺子问。
老赶儿忐忐忑忑的,擦了擦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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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瞪(2)
“我舅舅开钱庄,我本打算跟我舅舅一块儿干,可我舅舅说,没人没势的不容易,叫我赶快离开北平,别在这儿胡混。可我就是看上白兰了,我真想把她……把她带回昌平。我,我
不会亏待她。老太太,今儿个总算遇着您了,就请您帮我个忙吧,我忘不了您老!”
吴老太显出为难的样子说:“这事难办啊!她婆家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我这把年纪,再管这闲事,惹出点儿麻烦可太犯不上啦!”
庄顺子也说:“这种事,不拿钱拽,能办成吗?”
老赶儿说:“只要能办到,花点儿钱倒没什么。”
庄顺子一听这话,心想,碰上这么个冤大头,可是不宰白不宰啊!他那瞎话张嘴就来:“今儿早上白兰来干什么,您知道不?借钱来了,又从她干妈手里拿走50块现大洋!我真
怪她干妈,给个三五块不就行了,这么大手大脚的!可她干妈说,她公公病了,又拉下了好大一笔亏空……”
老赶儿一听说到钱,赶紧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数了50块,放在桌上说:“这钱,就算我替白兰还给您老吧!”
吴老太做梦也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个傻蛋,心里乐开了花,可她连眼皮也没有抬,“白兰欠的白兰还,我可不能收您的钱,这算怎么档子事?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说着还把脸拉长了。
庄顺子充好人似地说:“您别生气,人家对白兰可是一片真心实意!听我这么一说,他也心疼白兰,想替白兰还给咱们这50块钱。我早就怪您不该借给白兰这么多钱。人家拿出来了,还能再收回去?我看白兰就听您的,等她再来,劝劝她。有这么一个知疼着热的人,不比在天桥卖唱强百倍!您就帮了这个忙吧……”
吴老太仍然绷着脸说:“我这辈子,可没干过这种事情。白兰那一家子咱们惹得起吗?不把他们嘴堵住行吗?再说白兰还有孩子呢!他们能放吗?我可不敢答应!”
老赶儿一看,白花花50块钱给了她,她都不动心,又想起白天跟他撞个正着的那两个男人,不知哪个是白兰男人,要是那个铁塔似的,非宰了他不可。想到这儿,他也觉得这事不大好办,就说:
“我也不能让您太为难,我只想,想跟白兰见个面,说说我心里话,跟我不跟我随她。您看这……”
吴老太也想找个台阶下,就说:“您这么说,倒也是一句话。见个面儿,交个朋友,你们俩人去商量。不过……”
庄顺子说:“不过,见面总得有个见面礼儿。这么办吧,您再拿俩钱儿,我给白兰打副金镯子,算是您送的,约个日子见见面,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打金镯子?那,那我怕带的钱不够……”老赶儿也怕自己受骗上当。
庄顺子说:“那老太太先给您垫上。您一子儿不拿也没关系,我们家还垫得起。算了吧,今儿就到这儿吧!”
那老赶儿又要从口袋里往出掏钱。
胖张嫂一推门进来了,叉腰站着。仨人都愣住了。吴老太连忙赔笑说:“哟!胖张嫂,你什么时候来了?”她边说边把桌子上的50块钱揣在身上。
“那老赶儿,你上当了!白兰我知道,自小跟我住街坊。她叫品子,也不是她干女儿,他们俩在糊弄你。品子今天来找她是质问她来了,他们打算把品子卖了……”
胖张嫂还没说完,吴老太上前就打了她一个嘴巴。胖张嫂哪里肯依,立马回敬了吴老太两个嘴巴。庄顺子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前揪住胖张嫂的飞机头。
那老赶儿吓坏了,看见俩打一个,想要溜走。胖张嫂嚷道:“那小子,你别走,咱们上区里说去!”说着她用脚一踹,把吴老太踹倒了。吴老太只顾叫着:“顺子,顺子快把我扶起
来!”庄顺子不听,使劲儿抓住胖张嫂的头发又捶又打。胖张嫂绰起茶碗往吴老太那边砸去。哗啦,“哎哟——”吴老太被打破了头。庄顺子连忙放开胖张嫂去看吴老太,那人又要溜,胖张嫂一把抓住他说:“别走,这为的是你,你要走了,就没有证人了。走,咱们区里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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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瞪(3)
“快别跟这婊子走!她是疯子,是‘暗门子’,你别上她的当……”吴老太仍不住嘴地骂。
庄顺子到底老练,回过头来拦住胖张嫂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住一个院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到区里去?”
又转过脸来对老赶儿说,“这是我们的街坊胖张嫂。您先走吧,过一天给您回话。胖张嫂,放手吧!”
那老赶儿被弄得糊里糊涂,一听到区里去,十分害怕,挣脱着胖张嫂嚷着:“放我走吧,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回我的昌平,放了我吧!”
胖张嫂力气不小,扭住那人不放,“我要是说错了他们,出门叫汽车轧死!你不能走,走了就没有证人了。今天我就要打抱这不平,你们做得太缺德了。品子什么时候跟你们借过钱?你们坑了母老虎、关月山,都还没有了结,你们还敢再骗人家外地人?今天就到区里抖搂抖搂,叫区里来管管。你们开个小押店,什么事做不出来。走,一个也跑不了……胖张嫂越说越气,拎着那人就往外走。
吴老太看胖张嫂没完没了地嚷,只好哭喊起来: “快到区里去叫人吧,打死人啦!这个胖娘们儿趁她男人不在家,带着野汉子讹诈来了。快来人哪……”
那老赶儿一听更吓坏了,怎么自己又成了这个胖女人的野汉子?这要是到了区里,至少挨顿臭揍。他一下子跪下来,央求着胖张嫂:“大嫂,大嫂,这儿没我什么事,我只是想见
见那个唱落子的姑娘。饶了我吧,我怕见官!明天一大早我就走,再也不敢来北平了……”
胖张嫂心软了,松了手,那人二话没有说,撒腿跑了。
庄顺子和着稀泥说:“胖张嫂,咱们是老街坊了。何必胳膊肘往外拐?这种老赶儿有的是钱,不吃他吃谁?”
吴老太心想,胖张嫂在区里、段上都有熟人,虽说庄顺子也不是不认识人,可今天这事闹开了,再加上小押店的事,不是自找麻烦吗?能把这50块钱昧起来就算不错了,慢慢再想法子收拾这骚货吧!这么一想,她就不吱声了。
胖张嫂还是不依不饶,她指着庄顺子的鼻子骂道:“你别跟我装孙子了!你干的坏事还少吗?你不是就图吴老太这点子家当吗?成天坑人,早晚你们俩有报应!”说完,一摔门出去了。
吴老太白天被品子气了一通,再加上晚上这么一闹,从此一病不起了。
逼得没路(1)
铁柱出永定门的时候,已经快关城门了。
小屁子妈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影,不断地埋怨着。瑞师叔一直抽着旱烟袋,生着闷气。瑞师婶把小屁子妈拉到小厨房说:“别像个小老太太似的,唠叨个没完,铁柱心里也窝火。好没影儿的那么个黑家伙,非要跟铁柱比跤,这不是冲铁柱,是跟你师叔过不去。你想想,你师叔已经跟侦缉队打过招呼了,还是不依不饶,这不是存心惹你师叔起火吗?”
“这是要撅铁柱!”小屁子妈说。
“我早就劝你师叔别干了,在家种点儿粮食,能喝碗粥,凑合着过算了。可他总想还有铁蛋,还有俩徒弟,交给铁柱一人,怕他扛不动。这样下去,还不如别再干啦!”瑞师婶也唠叨起来。
小屁子妈说:“真是鬼迷心窍了,放着正经事儿不好好干,成天跟郭先生摽上了。自打郭先生进去了,他也跟着不着家,生生是叫师叔给宠坏了!”
“老爷们儿家的心思也真难琢磨。”瑞师婶说,“这一阵子,你师叔就爱跟铁柱说说聊聊的,我一搭茬儿,你师叔就说我是妇人之见,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儿俩正说着,铁柱拎着几捆报纸进院来了。小屁子妈一眼看见,蹿到院里就嚷起来:
“你还回来?你捅了娄子,叫师叔给你顶着,你倒成天在外头晃悠,整个儿家拽给我了!那个黑大个儿侦缉队,要跟你交手了,还不准备准备,真叫人家把你撂倒了,你可就把师叔的脸都丢尽啦……”
瑞师婶问:“铁柱,还没吃饭吧?快到厨房来,这儿还有贴饼子呢!”
铁柱笑嘻嘻地说:“我早吃过了,师婶别为我忙了!”又对着小屁子妈做了个鬼脸,“你别瞎咋呼,我早知道了。我回过家了。你放心,我决不会给师傅师叔丢人现眼。我得去看看师叔去。”
瑞福子正在抽烟,看见铁柱拎着几捆报纸进家,就站在屋门口等着。铁柱进了上屋,师叔问:“这是什么?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