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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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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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屁子妈拉着品子说:
  “别瞧热闹了,往后有你看腻了的时候。先到场子去,铁柱还在那儿等着咱们呢!”
  品子像掉了魂似的,跟着小屁子妈穿来穿去。小屁子妈倒像是回了娘家,到处有熟人跟她打招呼。她年岁不大,可是在天桥长大的。
  小屁子妈的爹,原来也是“善扑营”的摔跤好手,跟他师弟一道,都当过前清护卫。后来破落了,来到天桥,靠摔跤混碗饭吃。小屁子妈生下没几天就没了娘,全靠大妈、大婶喂奶糕长大的。她长得黑,人们就叫她黑子。黑子从小爱摔跤,尽管她爹反对,她还是偷着摸着地练。铁柱是她爹收的最小的一个徒弟,没爹没妈的,从小就生得憨憨厚厚,滚瓜圆的一个脑袋,滴溜圆的一张脸,还有那一条缝的眼睛。可他真肯吃苦练功,黑子爹特别喜欢他,把他当成儿子一样。黑子也常跟铁柱一块儿摔跤,铁柱总让着她。俩人越摔越要好,就像哥哥带着妹妹一样形影不离。后来,黑子爹有个挺顶事儿的徒弟不辞而别,跑码头去了,黑子爹一生气,病倒了,只好把这块场地儿托给了师弟瑞福子,才又重新拉起场子来。他嘱咐铁柱:
  “我把小黑子交给你了,女孩子,可别再摔跤了。我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不久,黑子爹去世了。铁柱、黑子哭得死去活来,一切后事都由瑞师叔主持料理,铁柱把师傅埋了。
  从此铁柱就和黑子一块儿住,一块儿吃,挣的钱一块儿用。瑞师叔坚决不叫黑子摔跤,宁可给他们两份钱。
  黑子就东串西串的,经常跑到郎大爷场地儿听戏,听落子,听相声。落子又把黑子迷住了。黑子自己找了郎大爷,说要学落子。郎大爷本来就认识黑子爹,也觉得黑子怪可怜的,就给黑子找了个师傅学落子。学了几段之后,郎大爷一听,黑子嗓音挺脆生,又嫌黑子不像女孩的名字,就给她改了叫黑脆儿。瑞师叔也没法子拦,只好让她学唱落子了。开始,她在郎大爷场地儿来个娃娃生、龙套、小丑等零碎活儿,不到半年,就正式唱落子了,也成了一档子节目。叔叔大爷们一直看着她长大的,全挺喜欢她,连听众都跟她熟了。
  有一天,瑞师叔把铁柱、黑脆儿叫到身边说:
  “黑脆儿,你爹临死的时候,就把你托付给我和铁柱了。你今年都17了,天桥这地方也杂,一个大姑娘不方便,不如成个家吧!”
  

撂地儿(3)
黑脆儿十分不愿意地噘着嘴说:
  “本来我们就和兄妹一样,又住在一块儿,成家干什么?现在还不是一样?”
  瑞师叔不以为然,“成家跟不成家可大不一样。现在你们是俩人,成了家就是一个人儿了。将来生儿养女的,就是大人了。”
  “成了家,铁柱更管着我了,也不让着我了!”黑脆儿野惯了,像个野小子似的,就怕铁柱样样都管着她。
  “我做主了,挑个日子成亲。你放心吧,铁柱会疼你的。你也别再任性了,成了家,就是小媳妇了,哪能还这么野调无腔的!”
  铁柱傻乎乎的还真有个心眼,他对瑞师叔说:
  “师叔,草草成亲,什么还都是师傅留下来的,我心里觉得对不起小黑子。叫我稍微准备准备,再等些日子吧!”
  师叔觉得铁柱有志气,就答应了。打这儿,铁柱常逛夜市,认识了孙六爷,觉得孙六爷挺实在,就把要结婚的事告诉了他,还托他替自个儿留心着买点子旧货,置办些家具。孙六爷也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断地为他踅摸,七八成新的桌子、椅子、板凳、镜匣子,一件一件地给铁柱置办,又便宜、又好。铁柱就一样一样地往师傅家搬。
  黑脆儿家就住在天桥,他爹图的是个方便。
  “家里都有,你还往家里倒腾这些,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啦!”黑脆儿不高兴地嘟囔着。
  “我寻思着,我俩既然成亲,就不要䞍受老爷子这点儿东西。再说师傅一病,家里卖得也没什么了。咱成家了,总得像个家吧!”铁柱咧嘴笑了笑,“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咱找个房,搬了吧,置办个新家。”
  “我在郎大爷那儿也分了不少钱,为什么你一个人办?我不愿意搬家。我从小在这块地儿长大的,我舍不得我爹这个家。再说熟人多,也方便。”
  “这房子破破烂烂的不行了。再说将来咱有了孩子,谁管?成天跟要饭的孩子一块儿玩,还不学坏了?我可不愿意我的儿子在这个地儿长起来!”
  经过孙六爷介绍,铁柱就搬到这小院里来了,算是成立了他们自个儿的家,两口子照旧天天上天桥。转过年,黑脆儿生了个大胖小子。那时候刘大爷还没有生病,刘小脚就像孩子的亲奶奶,喂奶糕,换尿布,把铁柱家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大伙儿看见黑脆儿没满月就又出来唱,都说:
  “你不养好身子骨儿就出来,要落下病的!”
  “嘿!养个孩子算什么?放个屁似的,孩子就出来啦……”黑脆儿笑着跟人家说。
  从此,铁柱的儿子就叫屁子,加上他小,就叫他小屁子,黑脆儿也就成了小屁子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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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1)
小屁子妈见人就招呼。
  有人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徒弟!”她十分得意。
  虽然是上午,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是摩肩接踵。品子就像被牵着到屠宰场的羊似的,心在不住地怦怦跳,两只眼睛也一扫一向低垂的神态,睁得大大的,踅摸着。好不容易进了郎大爷的场地儿,看见郎大爷正在用“哈德门”、“大联珠”、“大粉包”、“小粉包”等香烟盒纸糊着一顶盔头。
  “郎大爷,我给您带来个新角儿!您看看。”
  小屁子妈拉着品子,站在郎大爷面前。这位郎大爷也不过40多岁:枣核脸,一双不大的眼睛挺精明,可惜眉毛眼睛都成了倒八字;一个小瘪嘴,嘴角向上翘着;一个塌鼻子,鼻孔朝天。他抬起头来,那锐利的眼神朝品子一扫,说:
  “老实巴交的,行吗?”
  “行,准行。她的唱有股子特别的味儿,您不信试试呀!”小屁子妈吹着说,“她叫品子。这个名字不像咱们干这个的。您给起个什么花呀、草呀的吧!”她一边帮郎大爷叠纸,一边说。
  “你叫黑脆儿,她长得秀气,又细皮嫩肉的,就叫白兰吧!”
  铁柱也站在边上说:
  “郎大爷说来就来。白兰,倒挺雅致的。郎大爷,小屁子妈这个徒弟,可是个雏儿,您得多关照,我师叔也说拜托您啦!”
  郎大爷把手上的糨糊往身上抹了抹说:
  “咱们爷儿们,祖祖辈辈的,还提这个?但得家里有口饭吃,谁上这儿来?我看这个姑娘太蔫儿,只要拉得下脸来,逢人便笑,让人见喜,有个人缘儿,就有饭缘儿了。这不是还有黑脆儿保驾吗?错不了!”
  郎大爷这个场地儿,像盘大什锦,要什么有什么:唱单弦的、唱大鼓的、唱乐亭大鼓的、说相声的……唱落子的只有黑脆儿一个。当初,郎大爷不愿意要女的,怕惹事,黑脆儿是看在她爹的份儿上才留下的。没想到黑脆儿一唱挺红火,钱也打多了。黑脆儿撒得开欢儿,又是从小在天桥长大的,观众也特别喜欢她。现在来了个品子,郎大爷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放不开,光长得好看也不行啊,可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郎大爷从小爱唱京戏,也进过几天科班,可家里没了饭辙,只得离开科班,上天桥卖艺,专唱京戏,生、旦、净、丑样样来,又能翻跟斗,这才在天桥这块地儿上站住了脚。人们都愿意看郎大爷的滑稽京戏,到天桥的人,都要看郎大爷演一出。
  郎大爷还有两个徒弟,他们放了两圈板凳,开始边敲锣边嚷嚷:
  “开戏啦!就要唱了!诸位爷们儿,请入座!”
  刷的一下子,围上来不少人,可谁也不坐板凳。郎大爷开口了:
  “诸位爷们儿请入座。听得好,您赏俩子儿,不好,别掏钱,坐下来,就是真捧场的,也是赏我个脸。要是不坐下,我可栽了!”这么一说,有些人就坐到了板凳上,而有的仍然站着,为的是打钱时走起来方便。
  不远的地方有席棚,是唱大戏的。吹着洋鼓洋号,招去不少观众。郎大爷指着席棚说:
  “那儿是酱肘子,我这儿是什锦盘儿,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就先请诸位爷们儿听听最喜欢的大冬瓜、矮倭瓜说段相声,伺候爷们儿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一会儿能多吃一碗饭!”大伙儿叫好的叫好,说笑的说笑,场地儿沸腾起来。
  大冬瓜是外号,脑袋长得确实有点像个冬瓜:剃得发青的光头,鼻子、眉毛、眼睛又过分集中,远远只看见一个大秃头和一个大下巴。那天他穿了件灰不灰、绿不绿的长袍,大高个儿,一咧嘴,眼睛眉毛都看不见了。矮倭瓜,也是外号,长得又矮、又胖,剃个光头,顶着一根立天杆似的小辫,还扎了红头绳。他成心做了件土黄色的布袍子,又肥又大,眼睛凹进肉里去,一个塌鼻子配着个极不相称的大脑袋。俩人
  往场地儿当中一站,观众就笑得前仰后合。
   。。

白兰(2)
“说一段儿荤的!”观众在叫嚷。
  “咱俩人缘儿多好,这就是有了饭缘儿。咱哥儿俩长得这副尊容,就透着让人喜欢。”大冬瓜说着。
  “敢情!咱俩是喜,各位老少爷们儿是神,凑在一块儿是喜神哪!喜神一来,财神就来,不一会儿,钱哪,就哗哗地从地上长出来啦……”矮倭瓜绷着脸一点不笑,观众哈哈大笑起来。
  品子从来没见过,也抿着嘴笑了。
  “咱俩先说段儿《八仙过海》,待一会儿再说《嫁闺女》。”
  他们这一搭一档,说得场子热起来了。说完,郎大爷叫徒弟拿着柳条笸箩打钱,有的扔了一大枚,也有的想走,还有的喊着:
  “刚说一段儿就打钱?”
  大冬瓜笑了,“爷们儿赏饭吃,有钱给俩子儿,没钱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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