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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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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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望了七八次,也没见柯碧舟的身影。她有些着恼了,愤愤地骂着:
  “这个人真是个魔鬼,闹得我心神不定。怎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呢?”
  也许他忘记了。不会,这种事他会忘记吗?再说,像他
  这种性格的人,不会那么健忘的。于是杜见春又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和他说定个时间呢,说定了时间,也不会这样心神不宁了。
  “小娃崽,你们寨上的知青集体户在哪里?”
  杜见春正要再一次走到窗口去探首张望,陡地听到一句熟悉的问话。是他,是柯碧舟的声音。她又惊喜又惶惑,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刹那,她听见寨上那个小娃崽说:
  

蹉跎岁月(10)
“就在那边,那扇门进去,上下两大间都是。”
  “谢谢。”杜见春又听见了他低沉柔和的嗓音。她连忙抓过那本书来,朝着那页读过好几遍的文字,呆呆地看着。
  没看上几行,楼下传来脚步声和他的问话:
  “杜见春在家吗?”
  “在,在家。”她一扔书本,三脚并作两步走到楼梯口,俯身朝下招手,“柯碧舟,快上来,快!顺便把楼下的门关好。”
  柯碧舟关上楼下的门,顺着木梯走上楼来。杜见春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他,他理了发,穿一身半新旧的蓝卡其布学生装,脚上穿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松紧鞋,整个人显得朴素而整洁。消瘦的脸容上还没一丝皱纹,看去比自己还小一两岁。杜见春满意地莞尔一笑,指着他说:
  “瞧你,精神多了。哎,你吃饭了吗?”
  柯碧舟点点头。
  “不要骗人啊,饿肚子自己吃苦。”杜见春又轻松地开起玩笑来。
  柯碧舟认真地说:“确实吃了。”
  说着,他打量着楼上这间大屋子,四个单人床分四面靠
  壁放着,三张床上空空的,只有床笆和谷草,不用问,三个同屋的姑娘显然都不在队里。每张床边上都叠放着大小两三个箱子,只有杜见春坐的床边箱子上放着镜子、茶杯、木梳、笔记本。
  在他打量屋内的时候,杜见春告诉他,队里只留下她一个知青,又不出工,很无聊。
  “那就去我们集体户玩玩吧!”柯碧舟说。
  “忙什么,你坐着歇一会儿再走也不迟。”杜见春心里很想邀柯碧舟在这儿玩一天,但又说不出口,只得睃他一眼说,“你们集体户还有好几个知青,我去合适吗?”
  柯碧舟瞥了杜见春一眼,他似乎感觉到她话里更深的含意,便讷讷地说:
  “也没什么不合适。华雯雯今天要回上海去,唐惠娟和苏道诚都在帮她理东西,还要去送她。小偷肖永川和卷毛王连发不会说闲话,他们也经常请外队知青来玩的。不过,你若怕,那就……”
  “是啊,华雯雯要回家,里里外外理东西,坐也坐不安定。干脆,我下个星期天再去你们队玩。”杜见春断然打定了主意,“你今天就在我这儿玩,我煮好东西给你吃。行吗?”
  柯碧舟望着她热情地扬起的双眉,点头赞成。
  杜见春顿时显得活泼起来:“你们队就华雯雯一个人回上海去?”
  “不,苏道诚也要去。”
  “那他们为啥不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伴呀!”
  “苏道诚在等家里给他汇钱来。他叫华雯雯等几天,华雯雯不愿意,说很想上海,一定要先走。”
  杜见春专注地听着,又问:“苏道诚就是那个高干子弟?”
  “是啊,听说他父亲是市里面的要人,官当得大。”柯碧舟介绍说,“这个人长得挺漂亮,风度翩翩的,花钱如水,待人也可以。就是劳动得少些。”
  杜见春抿紧嘴儿,思忖着点点头,又问:“小偷肖永川最近还干盗窃吗?”
  “自从双流镇我揭了他的短,他再也不和我说话了。不知他还偷不偷?但他仍然经常出去。”柯碧舟说,“好像他今年仍要回上海去。”
  “另外那个男生,你怎么叫他‘卷毛’呢?”杜见春兴趣颇浓地问。她觉得,以后要去暗流大队玩,对这些知青先有个印象要好些。
  柯碧舟似乎也猜到她这层意思,不厌其烦地说:“王连发是鬈头发,所以大家这么叫他。听说他在上小学时就有这么个绰号。上次,我们去双流镇玩,他认识了外公社一个女知青,现在还通信呢。他今年不回上海去了,说家里没钱。”
  “那么,你回上海吗?”杜见春笑吟吟地问。
  柯碧舟的脸色阴暗了,他轻声说:“我不回去。”
  “你去年不也没回家吗?”杜见春关心地问,“今年为什么还不回去?不想上海吗?”
  “想的。”柯碧舟坦率地承认,但又皱起眉头说,“但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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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11)
有车费……”
  “你拼命出工,还不能进几十块钱?”杜见春诧异地问,她从被窝旁边找出蓝色的毛线和竹针,端坐在柯碧舟对面,两手一动一动,一面编织毛衣,一面和柯碧舟说话。
  柯碧舟坐在一张半新旧的三屉桌旁,左手搁在桌沿上,手指无目的地抚着桌面,说:“照我做的工分看,会计核算下来能进几十块钱。但我妹妹今年也想回上海,我要给她寄一点车费去……”
  “你妹妹?”杜见春惊讶地问,“她在哪儿?”
  “她叫柯碧霞,在江西插队落户。去年也没回上海。还在秋收以前,她就写信跟我说,想回上海。再说,我妈妈也很想她。”柯碧舟低下头说。
  杜见春心中暗暗高兴,话头自然而然扯到了他的家庭,她不露声色地问:
  “你妈妈在上海哪个单位?”
  “纺织厂当工人。”
  “那你爸爸呢?”
  “……”柯碧舟张了张嘴,没有回答,甚至也不敢抬头瞅杜见春一眼。
  屋里的气氛有点僵。杜见春手里的竹针发出相碰时轻微的响声,她仰着脸,聚精会神盯着柯碧舟,盼望他说话。
  但他只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寨路上有人走过,屋里听得很清晰。沉默了片刻,杜见春知道他有难言之处,便主动岔开话题说:
  “我想回上海去,一接到爸爸妈妈的回信就走。只是路途上
  没个伴,一个人走,有点儿怕。”
  “打听打听,周围生产队也许有知青回去。”柯碧舟接话
  说。他没有回答杜见春的询问,感到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脸
  色也有点阴沉。
  杜见春心里说,所谓家庭出身不好,指的一定是他父亲
  了,看来,他父亲不是剥削阶级,就是犯有严重错误的人。
  唉,他背着多么沉重的思想包袱呀。
  话谈到这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柯碧舟如坐针毡,他几次都想站起身来告辞,但又想到答应在这儿玩一天的,不便改变主意。杜见春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她把针线往床上一扔,说:
  “你坐坐,我下去煮饭菜。”
  说完,也不看他一眼,几大步走到楼梯口,“咚咚咚”下了楼,打开门走到偏梢灶房里。
  柯碧舟木然呆坐在板凳上,眼睛垂望着钉得不很严密合缝的地板,一再地问着自己:我到这儿来干啥呢?我和她接触希望得到什么呢?她是高干子女,我呢,我的家庭出身这么不好,能够保持几天的友谊啊?其他人知道了我们俩的接近,会怎么说呢?人家不会说她,只会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有多么难听啊!是的,可以说,头一次是偶然相遇,第二次是她见义勇为,第三次也是个巧合。可这第四次见面呢,不是我先提议的吗,我请她去湖边寨玩,她让我来接,于是,我来了,坐在这儿……柯碧舟坐不住了,他觉得惶惑,觉得狼狈和窘迫,要是有生人进来,见我坐在女知青屋里,算什么呢?人家要怎么想呢?
  柯碧舟站起来,轻轻走到杜见春床边。这是她的床,铺着正方格的红白被单,黄贡缎被面的被子,绣着两朵梅花的荷叶边枕头,像好些爱清洁的姑娘一样,收拾得素净、整洁。
  床上搁着打到一半的毛线衣和一团毛线,还有一只塑料皮夹子,皮夹子里放着一张她的相片,她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胖胖的圆脸上满是笑容,站在天安门广场上。那准是她大串联时到北京照的。那时候,她还纯粹是个小姑娘,梳两条长辫子,脸胖圆胖圆,笑得那么欢。
  看到她率直爽朗的形象,柯碧舟突然想到,为什么她要我到这儿来接她呢?要是她觉得我冒失,觉得我出身不好,对我的邀请,完全可以拒绝啊!这么一想,起先的惶惶不安消失了一些,他又稍稍安定下来。
  “噔噔噔”的楼梯声又响了,杜见春拿着碗筷走上楼,满面笑容地望着柯碧舟,好像根本没有刚才的对话,她喜气洋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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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12)
“米淘好了,正在煮饭。我来调点面粉。”
  她走到靠墙的一只面粉罐前,撬开圆盖,舀出两瓢面粉,一边往楼梯口走去,一边回头招呼柯碧舟:
  “来,到我们灶房看看。”
  柯碧舟随她来到楼下的偏梢屋里,这是个纯粹的灶房,用砖砌了几个灶,墙角放着石板大水缸和一挑水桶,墙上钉着几块搁板,放着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柯碧舟注意到,只有一个灶上燃着火,其他几个灶都是熄的。杜见春一边洗菜,一边告诉他,原先他们八个人是合伙吃饭,但几个男知青太懒了,于是就以男女知青为界分了家。到其中一对男
  女恋爱上了,他们俩便自成一家,三个男生仍为一家,三个女生也为一家,就此分成了三家。柯碧舟说,他们湖边寨集体户更糟,六个人分为六家,各自为政,集体户名存实亡,仅仅是住在一起罢了。
  说着话,饭煮好了。杜见春接着煮了个汤,炒了四只鸡蛋。然后把瘦肉切成薄片,和湿面粉调在一起,放在油里炸。屋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柯碧舟帮着杜见春当下手,两个人干得很协调。
  中午时分,方凳子上放着炒鸡蛋、桂花肉、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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