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遭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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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遭遇皇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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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与建安文人(5)
政治家曹操最忌畏的,莫过于反对派结成一股政治势力。所以,不杀祢衡,因他不过是一个幼稚的文学青年罢了,势单力孤,一条小泥鳅,翻不出大浪。不杀陈琳,因他不过是一个写作工具,而且已经认输降服,不可能有多大蹦头。可孔融则非如此,“虽居家失势,而宾客日满其门”,他自诩地说:“家中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成为当时许都城里一股离心力量的领袖人物,这是曹操最深恶痛绝的,无法容忍的,所以,他就只有伏刑了。
  人头落地,曹操还不罢休。在周知全国的文告中,说这个孔融不孝无道,竟在大庭广众中宣传,说一个人,与他父母不应承担什么责任,母亲嘛,不过是个瓶罐,你曾经寄养在那里面而已。而父亲,如果遇上灾年,大家饿肚子,你有一口饭,假使他不怎么样的话,你也不必一定给他吃,宁可去养活别人。这样一来,曹操不仅把孔融打倒,还用文革手段把他彻底搞臭。所以,文人对自己的成就、实力、影响、名声,估计过高,过于膨胀的话,保险,不用太远,便要出笑话的。不论成就多高多大,谨慎谦恭一点,谅无坏处。
  公元216年,曹操再一次整肃,处死了继孔融以后的士大夫阶层的头面人物崔琰。
  当年,曹操与袁绍决战,攻入冀州后,他先把这块金字招牌抢到手,以作号召。在中国的门阀制度中,崔姓家族从来在排行榜上居首席位置。一些帝王,都以结亲崔氏的办法,以改变原来的非贵族血统,这大概也和我们当代一些作家,因为工农兵不吃香了,非要装贵族,装家学渊源,装精通洋务状的丑陋心态,同出一辙。尤其后来的一些外邦君主,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非要通过婚姻手段,依赖生殖器来改换夷狄门庭,以求华夏同光,实在是很莫明其妙的。
  崔琰算不上完全的文人,但是他代表着整个贵族集团,也代表着聚集文化精英的士大夫阶层,虽然归顺曹操,打心眼里不尿,但是,知道刀把子攥在人家手中,不得不低下头来,虚与委蛇,关键在于维护汉祚,延续汉献帝名义上的统治。曹操现在走出称王这一步,他们认为是废帝的前奏,连最后的精神象征,也不复存在的话,就不免义愤。其实,这班人并不理解曹操,他只是当一个魏王,并不想彻底废帝,这种过头反应,使他更为恼火。正好,有人密报上来,说崔琰带头不赞成。于是,要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那就得找这个有知名度的替死鬼,再合适不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崔琰之死,倒是有点文字狱的味道。当时,有一个叫杨训的文人,来不及地上表祝贺曹操封为魏王,做这种文章是很难不肉麻的,要不吹捧,写这捞什子干什么呢?因为杨是崔推荐提拔的,大家笑话这个马屁精的同时,也认为崔所举非人。
  崔先生沉不住气了,其实,你就在家怡养天年,自求多福多好?高兴的话,喝两口兑冰的威士忌,谈谈风花雪月,何等潇洒。但文人有这种爱与众不同,爱出个风头,爱咬文嚼字,爱表现一番的毛病。从机要室找来杨的奏文,读了以后,还要拿起笔来,以前辈的口气,给杨训写了封信,这就是不识时务了。
  信中写些什么,如今已不得而知,但《三国志》里留存下来的“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的这一句,就足以使他招灾惹祸。曹操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从官渡之战起,我延聘你为我的别驾从事,到今天快二十年了,还一脑子变天思想,我岂能饶你。
  尤令曹操愤怒不已的,是他在《赐死崔琰令》里所写的“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嗔”那股不买账的劲头。老实说,无论哪朝哪代的统治者,都会反对下属在背后进行非组织活动的。已经把你关起来了,还和当年的孔融一样,与这些不肯降服的士大夫阶层,搞斐多菲俱乐部,那还了得?好!先摘了你俱乐部主任的脑袋,再收拾那些跟你来往的人,为你说情的人,看你们还能笑得起来?虽然,事后,阿瞒也觉得这次对于文化人的打击,有些扩大化,但也不打算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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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与建安文人(6)
看来,枭雄老矣!人一老,必惧怕老,不甘于老,就会失去幽默感,一旦如此无趣无味起来,可想而知,就不会有任何最起码的宽容。如伍子胥所说的日暮途穷,倒行逆施,也在所不计。脸皮一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在他死前的几年里,多次大规模的镇压,杀人无算,把汉王朝的残余势力,基本上荡涤一空。
  到他死前一年,公元219年,到底把他始终不甚放心的杨修,送上断头台。
  应该说,他不会善待杨修,因为杨修是杨彪的儿子,是袁术的外甥,这两位都是曹的劲敌,如此底子潮的人,他敢于使用,据《典略》称杨修:“建安中,举孝廉,除郎中,丞相(曹操)请署仓曹属主簿。是时,军国多事,修总知外内,事皆称宜。”看来,人们一直认为曹操杀了这个能够摸透他心思的杨修,出于嫉妒,事实恐怕不尽如此。
  再则,如果曹操戒畏这个年青人的话,不会允许曹丕、曹植与之来往,任其出入宫禁。“自魏太子以下,并争与交好。”《三国志》里说到对于一些忤恶曹操的人,他从来不轻易放过:“太祖(曹操)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凡遭曹操忌恨的人,立竿见影,不假宽贷,通常不会有好下场。因此,很难设想,将这样一个他嫉恨的人,留在身边近二十年。
  评点过《三国演义》的李卓吾先生则认为杨修之死,咎由自取:“凡有聪明而好露者,皆足以杀其身也。”这种说法当然也有一定道理,孔雀因羽毛送命,狐狸因裘尾被猎,杨修的才华过分外露,有可能得到曹操的欣赏,也有可能引起曹操的反感,谁都知道,唯才是用是曹用人的一贯政策。因此,我想,拖到他死前一年才处置杨修,可能是这位进入晚年的政治家,压根儿还是为他身后接班人的安危考虑,从大局出发的。封建社会中每一次政权的更迭,帝位的争夺,都会伴随着一场血风腥雨。
  他不得不把他深深欣赏的,可也已经深深卷入宫廷斗争之中的杨修干掉。
  杨修和他的儿子曹植,已经到了“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 的密不可分地步,显然已非一般的彼此唱和的文学沙龙式交流,而是出谋划策,纠集势力,形成反曹丕的政治上的共同体,曹操何许人也,他有情报系统,这些“牧司爪牙使”,随时向他呈报宫廷政治动向,像这样的危险分子,曹操不能不忧虑,一旦他不在人世,便不可控制,将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灾难。
  据《三国演义》,在曹操的指挥部里,杨修的职务并不高,看来,曹已经采取了防范措施,只当了个行军主簿,大概相当于参谋,而且不是作战参谋,连行军口令还从别人嘴里听说,显然是闲差了。所以杀他不像杀祢衡、孔融、崔琰那样颇费周章,扰乱军心四个字,就推出去斩首。罗贯中说曹操嫉妒杨修的捷才,生了杀心。其实,由于杨修不安生,成为曹植的嫡系党羽,为其抢班夺权,颇出了一些臭主意,又都被曹操拆穿,随便找了一个泄密的理由军法从事。这就是《典略》所说:“至二十四年秋,公以修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乃收杀之。”
  老实说,文学家玩政治,和政治家玩文学,都有点票友性质,是不能正式登场的。在中国历史上,有几个像曹操这样全才全能的政治家兼文学家呢?因此,他的一生,既没有出过政治家玩文学玩不好的闹剧,也没有出过文学家玩政治玩不好把小命搭上的悲剧。所以,鲁迅先生说:“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
  历史的任何一页,都会翻过去,说来说去,有一点值得记取的,就是鲁迅先生所说,无论政治家,文学家,不管是谁,必须要有真本事,才会永远。
  否则,都是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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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和阮籍(1)
鲁迅先生认为,这两位文人,“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就始终都是极坏的。后来阮籍竟做到‘口不臧否人物’的地步,嵇康却全不改变。结果阮得终其天年,而嵇竟丧于司马氏之手,这大概是吃药和吃酒之分的缘故:吃药可以成仙,仙是可以骄视俗人的,饮酒不会成仙,所以敷衍了事。”
  骄视俗人,当然是无所谓的,骄视当朝执政,就有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
  “竹林七贤”中的这两位文人,阮籍的佯狂,似是南人所说的“捣浆糊”,“无厘头”,而嵇康的刚肠疾恶,锋芒毕露,抵抗到底,不逊不让,则是北人所说的“较真”,“别扭”,“犯嘠”,“槓头”。
  当时,司马氏当政,这两位文人不开心。因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篡夺曹魏政权。虽然,阮籍于高贵乡公在位时,封过关内侯这个虚位,任过散骑侍郎这个闲差,虽然,嵇康娶了长乐亭主,与魏宗室有姻亲关系,还任过中散大夫,但是,阮和嵇,并非特别坚定的,要誓死捍卫曹氏帝王的勇敢者。
  应该说,谁来当皇帝,这两位已经享有盛名的文人,既好不到哪里去,也坏不到哪里去。可他们,是有头脑的文人,不能不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视若罔闻。第一,司马氏之迫不及待,之步步进逼,之欺软凌弱,之凶相毕露,让苟延残喘的魏主,度日如年。太过份了,太不像样子了,因此,很是看不过去。第二,司马氏大权在握,箝制舆论,镇压异己,不择手段,弄得社会紧张,气氛恐怖,道路以目,宵小得逞。太嚣张了,太过份了,所以,很心烦,很厌嫌,这两位很有点脾气的文人,便产生出来这种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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