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蒲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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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蒲草的记忆-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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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将老人归类为民间艺人。据祖母之侄弓中正讲,过去的音乐,那是秀才们从事的极其高雅的一种活动,类似于如今的“文学沙龙”,或“诗歌笔会”;与现在的“八音会”,其根本是两个层次的概念。

  老先生这位二闺女,也就是我的祖母,她老人家姓弓名讳海棠。

  听父亲说,祖父比祖母大十岁。又听父亲说,当时祖父已经二十五岁了。照此推理,当时祖母只有十五岁;他们成亲的时间,大约是在一九二九年左右。按理说,祖父那么大了,娶个媳妇实在不容易,应该高兴才对!可对于一个穷人家来说,添一个人,无疑又添了一双筷子,也就是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原本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这时就更加紧张了。家中只有二三亩旱地,遇个好年景,还能打几袋粮食,要是老天爷发了怒,就不给你下雨,你也没有办法。新粮没进仓,旧粮已经吃完了,只好东借西挪,要不就是祖母带上父亲和大姑回娘家住,一住就是好多天。名义上是回娘家走亲戚,其实是家里没粮吃了,到娘家混口饭吃。那个年代,有人没饭吃,被活活饿死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发生在你身旁,让你感到死个人是那么容易,不复杂,也不稀奇,就别说生老病死了。

  这时候,祖父特别辛苦,省吃俭用,拼命挣钱,然后置田买地,先后买下二十多亩地。这时,家中的生活才多少有些好转,祖父在田庄村教了七八年的书,积累了许多教学经验,也结识了许多有文化的朋友。

  后来,祖父又来到下社村(在我村西面,也在庄磨村附近)教书,下社村有赵全红、赵全恭兄弟俩,他俩都是解放前的大学生。赵全红是学政法的,还考取了县长一个职务,但是,他老人家看不惯官场上那种尔虞我诈的高级游戏,也就没有赴任,而是隐居乡里,为村民做些善事。据父亲讲,他老人家还是我大姑父(名讳邢联壁,本村人。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四日出生,二零零四年农历九月二十七下世)的姑父。小时候,我见过他老人家的三儿子,小名叫三忠。他弟弟赵全恭学得是采矿,整天在家里研究煤炭之类的东西。兄弟俩家境富裕,爱结交读书人,共同的志向和爱好,使他们三人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交。

  祖父业余时间爱好音乐,笙、管、琴、胡都在研究水平之上,他老人家在下社教书期间,组建了一个音乐会。乐谱与佛乐差不多,在我们那个范围,这个音乐会很有名声,每当村里人有白事宴,就请音乐会前来超度亡魂,吹拉弹唱,甚为庄严,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程序:读祭文,给亡者送去神圣的安慰。

  记得祖父走的那年,他老人家的学生们知道后,还自愿前来给他们的老师,送上最后的祝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历史:跟祖父开了一个笑不起来的玩笑
历史:跟祖父开了一个笑不起来的玩笑

  
  
  使我不由地再次想起祖父,那是最近几天的事情。想起祖父的音容笑貌,想起祖父的慈善,想起祖父的温和,想起祖父渊博的学识,想起祖父那几年遭受到非人的待遇……每当想起这些,在我心里产生出来的复杂感情,是一般词语所不能形容的,我为出生在这个家族感到骄傲和自豪。同时,我又为那个年代感到一种悲哀。也就是说,为祖父生活在那个年代悲哀。兵荒马乱时期,可说是乱世出英雄的年代,对于一位弱不禁风雨的一介书生来说,那是多么悲壮的事情啊!

  村里人常说,修路架桥,教书育人,乃行善积德的好事。祖父的遭遇,使我对此产生怀疑。像祖父这样一心为他人着想的好人,怎么会成为反革命四类分子呢?或许是那个社会出了什么毛病?或许是老天爷有意磨练祖父的性格?

  记得在一九九零年时,我携妻提子,去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参加一个全国诗歌创作笔会,顺便在北京停留了几天:一是看看首都,算是弥补妻子的新婚蜜月之旅;二是看望本村的一位老人。他老人家名叫邢相禹,与祖父同辈,好像俩位前辈小时候还相处得可以,又好像他俩还有点远亲关系。相禹爷爷和我说得一席话儿,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说起祖父来,一是尊敬,二是佩服。当说到祖父那几年的事情时,他老人家是非常同情祖父遭遇的。他说,过去的一贯道是一个群众组织,它的出发点还是与人为善,只不过发展到后来被坏人所利用,这是政府所不愿意看到的,也并非一贯道的宗旨,更不是祖父这样的小人物所能“左右”的。

  最后,他老人家建议我与他联合写一篇文章,体裁就是当时非常流行的那种报告文学,叙述一下当时的真实情况,也就是为历史澄清一个事实,也就是为祖父“*昭雪”。后来因为资料所限,我一直没有动笔,成为一件憾事。对他老人家而言,此事应该在“日程表”之外,我认为原因来自“高级”与“低级”之对比;于我却是一块心病,每每想起,它便发作起来,敲打着我内心深处的“诚信”。

  就在我写这本书的同时,正巧手跟前有一本《忻州文史资料&;#8226;第五辑》,书中有武秉谦和于颖合写的一篇文章:《一贯道在忻县的活动及被取缔情况》。文章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也简易介绍了一贯道的基本情况。在这儿,我觉得有必要重复叙述一番:一贯道于一九四零年传入忻县,一九五零年被政府取缔,道徒发展到十七万人,占当时全县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一贯道最初由西域人达摩从印度传入中国,到十五代祖王觉一(又称北海道人)时,开始确定“一贯道”这个名称。据《一贯道疑问解答》中讲述:一,即无极之真,先天之妙,至神至明,亦明之曰理。贯,即贯彻一切之意,由无贯有,由始至终之极至理。因此理贯彻天地万物,而天地万物齐具此理,故称一贯。所谓道者,路也,亦即理也。一贯道还有许多教义,如《历年易理》、《性理积疑》、《学庸真解》、《三教圆通》、《一贯采原》、《一贯圣经》等书。清光绪十三年(一八三三年),王觉一亡于天津,刘清虚继位,称为十六代祖,这个时期为“红阳数满”。一八七八年左右,刘清虚亡,路中一继位,为十七代祖,他是山东济宁人,出身厨夫,自称其为弥勒佛下凡,道内称其为“白阳初祖”。  

  一九二五年路中一亡,由其妹路中节“掌管十二年”,道内称其为“南海姑佛”。之后,道内大徒弟郝保山与二徒弟张光壁互相争位,勾心斗角。后张光壁夺得道权,自称“济公活佛”下凡,为十八代祖,道内尊称其为“弓长老祖”或“弓长师”,为全国一贯道总负责人。之后,一贯道分裂为三派:路中节为山东派,亦称老姑派;郝保山为山西派;张光壁为一派,名“崇华堂”。山西道长名叫薛洪,下设四贤八俊五大组,忻县为义字节组,由李跃昂负责。书中记载着下佐村(村名,在我村东十余华里)一个人,名叫颉起来,可能是一贯道里的小组长。

  祖父是懂历史有文化的圣贤之士,他老人家非常清楚历史上的会道门,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最终是没有好下场的。可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人都求神拜佛,为的就是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免受生死离别之苦。最后,祖父在苏村(村名,在我村东十华里左右)一贯道徒宿改鱼(人名,取其音)的蒙骗诱惑下,加入了一贯道这个“吃人”的组织,给祖父带来了沉重的灾难。同时,也给这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带来想象不到的打击。据父亲回忆,祖父在一贯道里所任职务为:二仙。

  祖父受到非人遭遇的情景,我记忆犹新。当时社会好像一条疯狗,看见谁不顺眼,就乱咬,就抓典型,就进行批斗。所谓的批斗,又是那么实际,又是那么残忍可怕,首先是每天早晨拿一把扫帚扫大街,然后背诵《毛泽东选集》,然后开大会批斗,村里民兵把祖父用麻绳五花大绑捆起来,然后将他老人家推到他非常熟悉的讲台上:从前讲台下是他老人家的学生,而今讲台下的学生们却在批斗他老人家;从前站在讲台上的是村民们尊敬的先生,而今站在讲台上的是村民们批斗的对象。不足十平方米的讲台,竟然神奇地出现了极其相反的一幕。

  这就是历史,历史和村民们开了一个严肃的玩笑。

  这就是历史,历史和祖父开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玩笑。

  每当听到村里高音喇叭一响,父亲说他的腿就发软打颤,心蹦蹦地跳。其实又何止父亲一人呢?奶奶不是这样吗?大姑不是这样吗?三姑不是这样吗?就连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感到害怕。还有祖父他老人家,虽然在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在他老人家的内心,又是怎样的电闪雷鸣?又是怎样的波涛汹涌?难道他老人家就没有一点苦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他老人家不是不懂。问题是他老人家懂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学生,也包括学生的子孙,他们未必就懂。说懂,也许是事实,只不过是他们假装不懂而已!在这儿好有一比,中国支援了越南一支机关枪,后来发展到越南人端着中国人给他的那支机关枪,对准了中国人的胸怀。

  中国人傻眼了不是?这叫什么?我不懂。

  小时候,我见过一回这种场面,村里人都围在村西学校大庙里,人山人海。可怜我尊敬的祖父,站在台子上,身上捆绑着麻绳,低着头,脸无血色,毫无表情。世界对好人都如此,还成个什么社会?当时,村里有些不成体统的人,还喊着什么要打倒祖父名字的口号。

  尽管如此,村里人有些是是非非,他们还是找祖父的麻烦,还离不了祖父的帮忙。这个让看看盖房立架的日子,那个让看看娶媳妇嫁闺女的时间,要不就是让看看出殡埋葬的时辰等等,甚至还有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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