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彪夫妻二人合著传记: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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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彪夫妻二人合著传记:印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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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吐得翻江倒海,每次餐前都要先吃两口当“引子”,然后直奔卫生间,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倾泻出去。全家人便放下筷子听我“哇哇”的餐前序曲。等我回到桌上,老爷子“嘿嘿”地笑着:“mēi事mēi事,土了再迟。(没事没事,吐了再吃。)”
  我是愿意生个女儿的——乖,跟妈妈亲。于是准备的婴儿用品全部是女孩的式样,女孩的颜色。
  我当然知道老爷子的心思,心里难免有些压力,于是试探地问:“爸,您是喜欢孙子呢还是孙女?”
  老爷子很“狡猾”,笑眯眯地:“一样,一样!”话是这么说,我完全能猜出他的下半句:“腰是笋子当然更蒿喽!(要是孙子当然更好喽!)”
  还差一个月就要生的时候,老爷子先住了院。不是因为犯病,而是为了迎接孙子提前保养保养。
  老爷子从病房打来电话,安排彪子带我去做B超,说是看孩子发育怎么样。我倒没多想,便跟了彪子一起去。B超的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医生格外照顾,告诉我们是个男孩。彪子乐得合不拢嘴,我却哭了一鼻子,委屈地说以后连陪我逛街的人都没有了。
  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同住干休所的一个叔叔,他笑眯眯地“警告”我:“芳芳啊,你可得给你公公生个孙子啊!”拖着老干部式的长音,哈哈笑着走开了。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告诫彪子,先不许把B超的结果告诉老爷子。当然我也是多了个心眼儿——万一B超弄错了呢,老爷子岂不白欢喜。
  我们每天都去病房看老爷子,那天一进门,便看见老爷子在笑,绷不住的那种笑,和平常不太一样。彪子机灵,一下便猜到:“爸,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党然喽,B超室都是窝的饼,糟就给窝打电话了!(当然喽,B超室都是我的兵,早就给我打电话了!)”于是爷儿俩便一起“嘎嘎”地拼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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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辈亲(一)(2)
孙子降生了,医生给他打了满分——10分,又干净又漂亮,这一切都成了爷爷吹嘘的资本。
  爷爷绞尽脑汁给孙子起了个名儿——傅张军——彪子姓傅,我姓张,爷爷是军人。信息量倒不少,但遭到全票反对。
  爷爷过去身体不好,上干休所三层小楼费劲着呢,中间总得歇口气儿,吃上一片消心痛。自从有了孙子,爷爷再没因为心脏问题住过医院。一手提个大西瓜,一手拎着菜篮子,“噔噔噔噔”爬上三楼不成问题。人啊,精神的力量真不可小觑。
  孙子过满月的时候,两家人聚在一起,姥姥、姥爷也是第一次见隔辈人,自然很亲。
  老爷子把我妈妈叫到客厅,先是笑嘻嘻地冲我婆婆说:“妮看看妮,省了三个轨女,猜有了儿子。(你看看你,生了三个闺女,才有了儿子。)”又指指亲家母,“妮再看看妮,两个轨女,mēi儿子。妮们侃侃窝们访访,一省就省个儿子!(你再看看你,两个闺女,没儿子。你们看看我们芳芳,一生就生个儿子!)”老爷子只顾了自己得意忘形,根本不考虑婆婆和亲家母的表情。我只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爷爷疼孙子疼得没了边儿,想起什么好吃就往孙子嘴里塞,根本不顾是不是时候。保姆可是不乐意,她为聪聪制定了一整套食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吃水果,安排得挺有条理。于是,爷爷和保姆为了聪聪没少闹别扭。我从外景地回来,往往是喊了老爷子和保姆一同到客厅解决“矛盾”。
  爷爷委屈:“窝的笋子,窝给口尺滴都不星了!(我的孙子,我给口吃的都不行了!)”
  保姆也委屈:“马上要吃饭了,爷爷非给他吃苹果……”
  看看两人的委屈样,我能说什么呢,心里偷着乐呗!
  转眼聪聪就要上幼儿园了,我和彪子怕这么下去孩子会被惯没了样儿,于是决定送他去离家不远的“六一”幼儿园,整托。报了名,领了体检表,又查了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第二天就去交赞助费。
  过程中我俩一直庆幸,原以为把孙子送了整托,那还不等于是挖了爷爷的眼珠子!谁想老爷子竟一声没吭。
  晚上,吃过晚饭,老爷子绷着脸从屋里出来,拿出一个信封:“者是liāng千kuǎi欠,妮们肥要送,赞助费窝出一半儿。(这是两千块钱,你们非要送,赞助费我出一半儿。)”
  我跟彪子“喜出望外”,不是因为那两千块钱,而是觉得老爷子真开明。
  还没乐出声儿来呢,老爷子硬邦邦甩过来一句:“mīng田窝就去māi辆摩托ché,我去问问rēn家幼儿园要不要sāo地的!(明天我就去买辆摩托车,我去问问人家幼儿园要不要扫地的!)”说完一扭身,噔噔噔走回屋去,把门一关,再也没出来。
  一切计划都泡了汤,我们只好把聪聪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
  

隔辈亲(二)(1)
如老爷子的愿,聪聪没有去“六一”幼儿园,而是送到了楼下的309医院职工幼儿园。这下老爷子可美了。
  幼儿园就在干休所的坡下,从围栏处可以直接俯视它的操场。不管刮风下雨,老爷子必在孙子放风的时候赶到围栏前,坐在专门搬来的砖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子的一举一动。直到放风时间结束,才合拢嘴,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院里的老干部经常开老爷子的玩笑:“老傅啊,又去看孙子啊!”
  老爷子更加得意洋洋:“哎,你别嫉妒,窝优笋子,妮mèi优!(我有孙子,你没有!)”
  老爷子重男轻女从不避讳,儿子,女儿分得清,孙子,外孙照样分得清。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买了同样两个玩具车,聪聪和二姐的儿子一人一个。相差两岁的男孩在一起,可以想象玩成什么样子。一会儿工夫,一辆玩具车便被摔坏了,跑不动。于是两个男孩同时争抢那辆好车,聪聪小,自然争不过,只有放声大哭。
  老爷子哪听得了孙子的哭声,忙不迭地跑过来,问清原委,并不着急:“窝坎坎,窝坎坎。(我看看,我看看。)”
  老爷子把车身翻过来查看,原来,他早在放电池的地方分别贴上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可巧,那辆好车正是聪聪的,于是“合情合理”地回到了孙子手里。二姐认为父亲偏袒,生了气,一把夹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一个月没有回来。
  我觉得尴尬,便劝老爷子下次别再干涉孩子们的事,老爷子倒来了气:“奔来嘛,那车就是窝笋子地,窝们家什么懂西都是ēr子地,都是笋子地!(本来嘛,那车就是我孙子的,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是儿子的,都是孙子的!)”
  劝是没法劝了,我只能以后不再给孩子们买一模一样的礼物。
  爷爷疼孙子看上去没边儿,可也有他的规矩。比如说,绝对不允许孙子不礼貌,对奶奶,对彪子,对我,只要孙子说话不注意,老爷子就会压低了嗓子,一反常态地说:“哎,聪聪,说话要注意啦。”和蔼中透着严厉。
  每次吃完饭,老爷子总会教孙子说:“大家慢慢吃,慢慢喝,我吃好了。”至今聪聪仍保持着这个好习惯。
  老爷子在孙子身上付出了全部心血,孙子倒也争气,并没有因为爷爷奶奶的“溺爱”而产生一点霸气。
  聪聪上学了,学校离家很远,院里专门开设了接送孩子的班车。老爷子心疼我和彪子,不让我们早起。每天早上奶奶做好早饭,爷爷便送孙子到班车站,看着班车走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1999年一个三月天,老爷子照例早起,走到屋中央,突然双腿动不了了,使劲挪,还是一动不能动。
  聪聪急得喊起来:“爷爷,爷爷。”转身敲我们的门,“爸、妈,我爷爷动不了了!”
  我和彪子一骨碌爬起来,扶老爷子坐下,聪聪自己哭着上学去了。
  中午,聪聪从学校打来电话:“我爷爷怎么样了?”我们告诉他,爷爷已经住进医院。
  “那爷爷有危险吗?”
  “不要紧,你晚上回来就能见到爷爷了。”
  

隔辈亲(二)(2)
聪聪这才放心一些,挂了电话。听班车司机说那天早上他哭了一路。
  老爷子得的是急性脑血栓,左半身瘫痪,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聪聪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到病房看爷爷,给爷爷揉腿,给爷爷端水。爷爷一再催促他,他才肯回家吃饭,写作业。
  那以后,我第一次发觉聪聪长大了,懂事了。
  聪聪小学毕业了,大概老爷子看我每天接送、“陪读”,实在辛苦,事业也荒废了,终于同意把孙子送到寄宿学校。
  刚开学,聪聪不习惯,我也不习惯,老爷子更不习惯。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去,三天没跟任何人说话。周末孙子回来了,老爷子才有笑脸。
  聪聪假期去英国游学,一去两个月,老爷子的牵挂可想而知。尽管孩子每天都给爷爷打越洋长途,爷爷还是放心不下——那是他的命根子。
  因为想孙子,老爷子再次病倒,报了病重。大概是爷孙俩有感应,聪聪在电话里听不到爷爷的声音,便猜到爷爷又住院了。
  聪聪再也无法安心,从伦敦一个人踏上了归途,回来看爷爷。
  老爷子瘫痪在床的日子里,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周末回去,他就会坐上轮椅,让人推到餐桌旁,看着我们仨狼吞虎咽才心满意足。
  他至今不知道儿子病了,至今不知道儿子已经走了。
  老爷子最后一次见彪子是在今年4月,彪子第二次做手术之前。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见老爷子,不敢听老爷子的问话,不敢对视老爷子的目光。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为儿孙辛苦了一辈子,自己久卧病榻,却依然为子孙操不完的心思,我只能继续编织美丽的谎言。
  我告诉他彪子在拍戏,拍完了这部戏马上要去好莱坞深造,可能过年都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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