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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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的鱼-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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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出了大太阳,我骑上摩托在乡村公路兜风,王冠宇兄发动村里出动了几个人去采集榆钱,给我做稠那狗。待我骑摩托兜风回来,他们将榆钱采好了,都是小榆树的叶子,把榆树叶子叫成榆钱,这是华北一带乡村的习惯,它的根源没有问出来,冀中平原这一块的人,对榆钱津津乐道,像江浙人爱马兰头,四川人爱折耳根,湖广人爱藜蒿。我想,爱就是有道理,有时候它就是一种习惯,比如山东人偏将红薯叫成地瓜,北京人偏将小白菜叫成油菜,陕西人偏馍夹肉叫成肉夹馍。查一下资料,汉时还真把钱叫做榆荚,榆荚是榆树的果实,还有些来头。
  稠那狗的做法十分简单,将榆钱洗净了,拌上玉米粉调的糊糊,搁到蒸笼里蒸,蒸好以后,剁了蒜蓉,调上食醋,浇到稠那狗上拌着吃。榆钱稠那狗,用的榆钱,如果用萝卜丝做,就是萝卜稠那狗,王冠宇兄说,如果我春天去,可以给我做苜蓿稠那狗吃。稠那狗,是1960年的阜城县美食,给一些蔬菜或树叶子抹上玉米粉或大豆粉,已经是上等食品了,设若有小麦磨的面粉,那就不得了。所以呢,那时候要将饿毙的人集中一块吃稠那狗,是担心分配到户以后,这些人平分家里人吃,起不到救人的作用。
  我喝着老白干,吃稠那狗,榆钱吃起来很次层次感,嚼下去咔嚓咔嚓的,将几层榆钱咬切下去,有一种爽快的感觉,我齿如铡刀,咔嚓咔嚓,此间有玉米糊糊,玉米的香味混合着榆钱的青气味,尤那榆钱的青气味,像是很正直很阳光的味道。又佐了食醋与蒜蓉,酸辛交融,青味与玉米的香味,我说榆钱稠那狗好吃,然而,一边陪我喝酒的几位……在1960年将稠那狗当粮食吃的人,尝过几口稠那狗,便吃王集落锅鸡去了,王集是邻近的一个村子,落锅鸡远近有名,将整鸡油炸过再炖的,所以它黄灿又绵溶。索性就我一个人吃,咔嚓咔嚓,我吃着稠那狗感觉到很爽,诚然,别天天让我吃它,让稠那狗时代一去不复返吧。
  

年酒
遥远的樟木溪,立冬时开始酿年酒,我喜欢酿酒这事情,从浸糯米开始,仿佛就进入了甜美的心情之旅。有时,这个甜美的心情之旅是在去寻找酒曲开始的。酒曲是一个圆的粉球,也不甚规则,白色,有点灰,比乒乓球小点,酒曲是酿酒的关键物质。据说好的酒曲,能酿出世界上最美的美酒,我相信。酒要是酿差了,乡人皆说,酒曲很糟糕。酒曲是去左安镇圩上买的,常是在老客户手上买,做酒曲的人家,是祖传秘方,绝不外传。买到好酒曲,就悉心收藏,间或拿出来装在葫芦瓢里搁到太阳下面晒,有一种小甲壳虫是喜欢吃酒曲的。
  要蒸一饭甑糯米饭来酿酒,我家的饭甑算是中等大,直径约六十厘米,高八十厘米,蒸出的糯米饭,是有糯米那一种往下沉的饭香,与籼米饭香是不同的。糯米饭蒸好了,用一双二尺长的箬竹长筷把饭扒到一个大木桶里,浇凉水将饭扒散了,不让它粘成饭团,然后就把研成粉末的酒曲撒在饭里,拌匀了,又若干时间,就把糯米饭装进一口一米直径的大水缸,扒平,用那双长箬竹筷在饭中间扎许多孔,然后,用一件不做雨具的蓑衣盖在水缸上,再盖上木盖,木盖上压一片石磨,这就大功告成了。
  酒缸搁在卧室邻近床头,此地温度高,初始那酒缸沉默着,每睡觉前打量它一眼,却是不能揭它的盖子。约略有十来天的工夫,趴在缸盖上仔细地嗅,会有隐隐的酒香了,是一缕难以捉摸的甜酸气息,好闻得很。渐渐地酒香的气息浓了起来,睡梦中会不经意地闻到酒香,这日子就交给了酒,无时无处不感觉到它的存在。我是真正喜欢喝米酒的,喝米酒不用学,就像喝米汤那么简单。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我奶奶说,酒好了,明朝我煮酒你喝。在樟木溪,早晨也是可以喝酒的。早晨就极早地爬起来,看我奶奶取酒。是用一个大的葫芦瓢,舀起一大瓢酒酿,装进一个米盆里,再抓起酒酿双手合掌使劲地捏,把酒浆都挤出来,扔掉酒糟。如此反复,得出的酒浆,装进一把瓷壶中,在大铁锅里烧水,瓷壶是直筒式的那种,坐入水中,咕噜咕噜地煮,从外部热到内部,直至里面的酒也冒气了,满灶间都弥漫着酒香,又飘到饭厅,飘到门外让过往的人闻到大声喊:你家又喝酒了。此时,就拎起瓷壶,搁饭桌上,各自的碗都筛满了,悠悠地喝。
  喝第一口酒,要吹拂一下,热酒进入口中,是极甜的,酒味是弥漫于甜中,这甜直令人全部的感觉都沉浸在甜浆里,咕咚一声将热的酒咽下去,会感觉有一截肠子都热了一下。此时,方有酒的力气上升,但仍然是淡淡的酒劲,它似乎鼓励着人继续地喝。我人小,一碗热酒下肚,人渐渐地轻起来,感觉是向上飘,飘啊飘啊,仿佛要飞起来。咂咂嘴,过唇的酒会把嘴唇粘住,心里头只装了一个热的甜。这是要醉酒了,面颊上热起来,照照镜子,是红红的,手上也有了热力,热力直贯脚底心,通身都是暖融融的呀,在冬天。
  樟木溪,酒不是过年喝一餐的,是要从过小年起,喝到春天莳田,就是插秧啦。但我们都不贪杯,每餐用酒碗喝一小碗,或者是半碗,这种小平碗是专用喝酒的,李白喝的也是这种酒呢,蒸馏酒是后来才发明的。过年真是一种美好,便是餐餐有酒喝的,又穿新衣,放鞭炮。小时,我奶奶每年都给我买一小挂鞭炮,有一百枚,我也不怎么贪多,有一百枚,这是非常大的一个数字,悉心保留着,隔很长的时间,才到门外去放一枚,是用香火去点的。那时候,南方也是下雪的,下雪会有一种背上灰、肚子黄、羽毛中有一小圆白的鸟飞到门前,在雪地上走,或在菜园的篱笆上跳来跳去。
  年三十夜,吃年饭,是一个漫长的喝酒过程,菜太多啊,其实也不是饿的,是那样一种心境吧,一年的劳累与丰收,仿佛都集聚在桌上了,用筷子浏览它们,把酒喝得很精致,喝得走路轻轻地飘。远山也有灯火,年夜的鞭炮声四处响起,我家也是点上最大的灯,用两盏灯来把年夜照亮。而酒,它照亮我的周身,或者生命,在血管里如溪泉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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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觉广东
踏梯摘茄子,把扇吃馄饨。这是唐人高怿对岭南的食文化的描绘,当是表达一个热字,因为岭南四季如一,故茄树可生长两三年,就十分高,因而摘茄子就必须架梯子爬上去才行。而吃馄饨,想来也同长安一样,蹲于街头巷尾或曰胡同之地,属于一种露天即食行为,不同之处是岭南人即便在“寒冬腊月”于小食摊边吃馄饨,也是要一边吃一边摇扇,额上是汗涔涔的。(《食趣》江礼著,学林出版社出版)
  中国地域之广,是有他国不可同比之妙处,热到曾母暗沙之赤道,冷到夜见极光的北极圈漠河,从东海之滨的零海拔到西部高原之海拔五千米以上,在这样一个广阔多元地理奇特气候万千的“美食地图”上,用味觉指南去寻找生命的感悟与生存乐趣,本是一个令人易于生起兴致的行为。
  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位同事老莫,叫莫灿基,地质勘探系的毕业生,我们叫其广广,关系非常好。老莫最先给我普及一些岭南美食知识、健身房健身等等。老莫说,鱼要分三段吃,头、尾和身段。初始,我对老莫的分段吃鱼大笑,并对老莫产生一种超级优越的历史偏见,我当时的意思好像是广广个头都不高,所以食量小,故其吃一尾鱼都要分成三段,如是。那种望文生义的错觉主义,令我现在想起小时在老家,看见农民伯伯将两种水稻种在一块田里,并且在扬花时拿一根竹竿不住地拨花扬粉,试图这么搞出优质杂交水稻。直到进了新世纪,我忽然从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面见科学家才搞明白,稻是同花授粉,故其杂交不易;而异花授粉,条件许可,植物自己可为之。看起来,误解总是如昆仑山一般博大而恢宏。
  我是说,岭南人的味觉特别精细,其夏秋清淡,春冬浓郁,走的是一条清淡鲜活主义的美食路线,它的惟美主义也走得相当远,伴随一个巨大的特点是它的改良主义精神,就是甚食谱拿来岭南便要改名而造。如馄饨,就演变成北方人至今不知所云的“云吞”了。粤菜里面,有一个改名令我产生巨大共鸣,此菜便是“菊花鱼”,此鱼由苏菜演化而来,苏菜叫“松鼠鳜鱼”。在过去,我一直生活在鄂东南,我离长江上的西塞山约有十几分钟路程,张志和有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可见鳜鱼是以鄂东南或西塞山为道地,故吃这道菜总是有本菜之意了。但是,我却不能理解其为何称之“松鼠鳜鱼”,看起来也不是怎么像松鼠,我觉得它像一只怒发冲冠的火烈鸟。
  菊花鱼,这样看去其美意盎然,秋色一片金灿,从味觉指南寻去也不失为一道高菜,虽然在岭南而不在鄂东南。
  

乡土中国;度量衡(1)

  度量衡是人类喜欢的东西,小时候用冰棒棍做过杆秤,用冰棒棍子做秤杆,用霍香正气丸的药瓶盖子做成秤盘,秤砣则用一把小型的锁箱子用的弹子锁。当然,还要在冰棒棍上刻上斤、半斤、两的刻度,很难相信一些世俗游戏可以没有秤即进行,现在玩具厂包办了一切,剥夺了儿童的创造匠心。
  读罢《旧中国苏南农家经济研究》(曹幸穗著)的总序,翻到目录,就忍不住直翻《苏南农家旧制度量衡》一章,对于中国乡间来说,度量衡是太有文章,我也以为度量衡是关乎文明的器具,小时在赣南乡下的老家,结识过形形色色的度量衡。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跟我奶奶住的卧室,墙角上斜靠一根老秤杆,巨大无比,约有丈二长,直径则要超过锄柄,所以我对秤杆的印象十分强烈,它是一杆历史老秤。算起来,我们家度量衡也不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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