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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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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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我们有必要讨论关于语言的问题。我们对旧石器时期的人的语言一无所知,可能他们根本不会随意谈话。他们对外形和态度有敏锐的感知,从那个时代的绘画上可以得知:更多时间里人类用姿势传达意思。语言词汇可能只是些惊慌和热情的叫喊或是具体物件的名称。所以最初的语言很可能是少数惊叹词和名词的集合。很缓慢地,人们的心思才发展到用形态的方式来表示行动和关系。现代语言发展到了几千个词,早期可能只有几百个。那时为了叙述的目的,人类宁愿用舞蹈而不是用嘴说。口语的成长的确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在随后的历史中,世界相继或者同期出现了如雅利安、闪米特、含米特以及汉语等语系。当然,与此同时越过雅利安和闪米特区域向着地球东北,一度有过一种更特异的语言体系,它曾被称为“图兰”语,现今被语言学界称作“乌拉尔──阿尔泰”语。它包括拉普兰语和西伯利亚的萨莫耶特语、芬兰语、马扎尔语、突厥语以及满语和蒙古语。无疑,这种特异的语言来自远古的游牧人群。这个游牧族群的生活状态所培植出来的情怀或者灵感以及对高原、森林、草原的特殊知觉,使他们在用舞蹈传送心情之外,产生了一种有旋律的语言声学传达系统。这种源发于游牧族群的声音系统就包含如今被称为“呼麦”的歌唱形式。由此看来,它暂时还没有发展到用“乌拉尔──阿尔泰”语系之外的语言来演唱的时代。今天能够听到的“呼麦”几乎全部是用蒙古语来演唱的,但是,能够听到的纯正的蒙古歌声──呼麦,也像更多珍贵的艺术一样越来越少了。
  权威历史学家赫伯特·乔治·韦尔斯在其论著的《世界史纲》里提出:随着人类的生长、繁衍和死亡,在他们的生活条件保持不变时,便会一代比一代更能够充分地适应于这些条件。然而自然世界的生存条件是绝不会保持不变的。人们在变动的条件下生活,就会产生可能导致濒临灭绝的困难。
  人类的确战胜了一些困难。随着这个看似永固的胜利果实的逐步成熟,诸多新的可怕的困难却由我们自己制造出来,并摆在了我们前行的路上。当我们自以为是哺乳类动物中最高级的生命,并历经坎坷跋涉到当今的世界上时,一种由我们自己盲目制定的制度和逐渐受物质财富引诱而形成的体制,便逐渐培植和保护了一个正在挥霍着文化的浪子群体。由于对历史的无知和对未来无度的索取,他们共同维系着一种森严的秩序,为这个秩序付出最大的忠诚。为了物质的拥有和享受,树立起各式各样的旗帜,并设计制作统一的制服组织阅兵式,向历史中最璀璨的文明宣战。为了赢取物质利润,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形成了一个正在丢失着文明并拥有着奢侈生活的团队。那些致力于传承文化财富和延续人类精髓的人们,却时常被这个巨大的团队肆无忌惮地摆布着。对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战胜传统精神而赢取现代物质享受的话题,他们津津乐道。。 最好的txt下载网

呼麦  导言(3)
快餐,原本是为了节约人们的进食时间而设计的。大多数时间里,不是由食用者自己亲手全程制造的,它便忽略了饮食中的口味个性,强调人们每天所需的营养底限;进而使忙碌的人群在健康的边缘挣扎和奋斗,去创造或者夺取除食品之外的更多物质。也为这个世界提供了更充分的在名利中追逐的精力和时间。这样的生存现状,悄然导致了快餐文化时代的诞生。这种理念很快蔓延到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比如商业、娱乐甚至文学和艺术。当那些支撑我们人类从历史的泥沼中跋涉到今天的传统信念不再放射光芒,当维系一个民族繁衍至今的信仰黯淡和熄灭时,人们才明白:这并不仅仅归罪于“肯德基”与“麦当劳”。被快餐摆布着肚子,远远没有被我们自己促成的快餐文化摆布着精神和意识更可怕、可悲。
  在描述有关蒙古民族的历史和故事方面,有几位真正的文学家如姜戎、朱学渊、席慕蓉等等实在令人感到振奋。尽管这些文学家很难被史学界认定是正统历史学家,但他们的作品无疑充满着更真实的情怀。比起所谓的正统学术,他们的作品有着另一种为读者难以抗拒的魅力。字里行间散发着迷人的文学激情和高尚的人类意识。《狼图腾》、《我的家在高原上》,不仅表达了他们对自身经历的感慨,还充满了对人类未来的忧虑。使我们在如今的生活现实中,感到了最为可贵的历史财富正在大摇大摆地遗失不归。
  万幸的是,由于地缘性的约束,人类还保留了高原游牧母族的些许传统。在没有被“时尚”思潮完全统治之前,似乎还可以透过市场的屏障察觉到人类精神深处的原始质朴。尽管如此,尊重历史的人们依然不无担忧。在去往草原的路上,步入陈列着各种旅游纪念品的路边小店,便会看到货架上陈列着印有“长生天”商标的各种劣质餐刀、皮鞋、服装等产品,甚至有充满着添加剂香气的乳制品。那支餐刀将佩带在腰间系着人造革腰带的新牧民身上。那些乳制品也将流进我们那些咿呀学语的婴儿腹中。为此,不知到底该去向谁提出劝告:“请不要浪费文明和信仰!”
  承以上导言那种激动的情绪来到即将描述一个故事的稿纸前,似乎需要冷静下来珍数一番今天的世界依然存留下来了多少早期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我开始了这个写作,尽管这并不是我的特长。有如经典名著那样的严格文学意义上的著作,我可望但不可及。作为一度为音乐工作了近半生的人,我不得不暂且放下时而优柔时而铿锵的音乐立场,来凝视更加广阔的生活环境。无论如何,感谢世界还给人类的文明与信仰留下了一席之地;也使我们在这一席之地间,公开了传承精神文明的图谋。
  
  喇西·道尔吉
  2008年9月 于北京
  

呼麦  一(1)
呼日郭勒金,蒙古语,意为死者升天之处。现代人把它理解为葬场。像大多数蒙古族人一样,锡林郭勒的年长牧民们把它解释为归宿。实际上,它位于距离牧民居住地较远的荒凉之地。平日里没有人到那里去游牧,甚至很少经过此地。人畜来得少了,这里就形成了狼的世界。在那里,狼以圣子的身份把人们送上天堂。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狼肢解了人的肉身,使得人那尘封在躯壳里近百年的灵魂得以释放,得以升腾,得以重归,长生于天上。
  那位老人的身姿依然是端坐着的,最终被人扶着轻轻放倒,赤条条地裸露着全部身体躺下了,他即将如愿以偿了。连同百里之外前来“送葬”⑸(我暂时把这个类似送葬的仪式称作送葬)的不少听到过“呼麦”的牧民,都能见证:那老人的愿望很快就要得以实现了。
  那是一架真正的勒勒车,那个叫做哈森的年轻牧马人在朋友们的协助下,拆去勒勒车所有围栏并铺上了牛毛毡子停在门外。新到的牧人用眼神向哈森发问。哈森看着他们,摊开双臂轻轻躬首施礼:⑹“路格西介(蒙古语,指老人已经去逝了)。”哈森从不流泪,今天却一反常态。
  蒙古包里,一位年长的牧人用干净的布蘸着酒,把老人从头到脚仔细地擦洗着,连花白的胡子都已经擦得晶亮。老人的嘴唇有些干裂,那年长的牧人在他嘴唇上面涂了少许黄油。老人的身体已经全部擦净,长者为他穿上了洁白的布衫和蓝得像天一样的裤子,随后从怀里取出⑺布帕(类似婴儿夏季使用的肚兜),把它盖在老人肚子上。他俯身面对面抱着这具苍老的尸体,双手探入他腰后系好布帕的带子。四处弥漫着浓烈的酒香。长者示意哈森等人进来,一起用白色的大毡子把老人的遗体包裹好,绑好带子。
  蒙古包外面,哈森的弟弟哈斯巴根已经揭开了窗边的毡子,拆掉了几根⑻“哈纳”(支撑蒙古包围毡的围栏)使窗变得大些,然后在那里用⑼三根秫桔杆拼成门形(蒙古族传统习俗,出葬时,遗体不能从门过,要把人从窗户抬出去)。几个年轻人已经在窗外左右站开,他们伸直胳膊,撑起一块大牛毛毡子,这是用来遮挡天日的……
  对于演奏⑽冒仁呼日(马头琴)来说,作为“呼麦”大师额尔德木图的搭档,庆格尔泰是绝无仅有的。他是个优秀的马头琴手。
  庆格尔泰刚刚用酒为昨天中午离开人世的额尔德木图擦洗了身子。东乌珠穆沁旗满都呼宝力格镇的乃林郭勒草原方圆几千里,牧民们都知道,庆格尔和泰额尔德木图是最好的伙伴。这不仅仅因为他们从小到大一起成长,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一同经历的八十多个年头里,无论是在风雪中游牧还是在自然以及人为的灾难中脱险,他们都形影不离。当然,在有最肥的羊肉和最香的马奶的日子里,两个人也是不分你我的。以至于走过身边的人们都发现,他俩身上那件一直不愿改变样式的东乌珠穆沁式袍子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闻起来也不分彼此。天长日久,两人便形成了如同蒙古高原上水与草一样的默契。
  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不在一起拉琴唱歌了。不久前,当庆格尔泰听说额尔德木图失去了那只能发出闷雷般低音的马头琴时,庆格尔泰便把自己的琴装进那条很少使用的大皮口袋里,永远收藏起来了。当然,每隔不久,他就会放下手里的活儿,把琴掏出来抱到外面晾一晾,从早晨到晚上一直看着它,直到日落时分,再装进口袋。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呼麦  一(2)
没过几个月,公路局的勘测员便开着车来⑾查干达莱苏牧(白海村)接庆格尔泰。他们说额尔德木图想念他了,希望他能前去相聚。庆格尔泰沉思了片刻,随后抱起装着马头琴的皮口袋,默不作声地上了那辆勘测车前去看望额尔德木图了。
  庆格尔泰是在那场十年灾难刚刚开始时迁徙到查干达莱苏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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