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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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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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的情绪好了一些。回到锡林浩特的当天,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足以使她每条血管里的热血立刻凝固,她得知由哈森倾力为她留住的爱马呼楞已经死了。后来她就一直在宿舍里没有到公司去。还是肖燕经常来看她。前几天自治区来人,乌兰只是见了一面,随后就一直发高烧。今天是她退烧的第三天了,她打电话给肖燕和陈昊。两人马上开车去接她。
  “姐,就这两步路,我走过去就行。”乌兰看上去状态不错。
  肖燕上前先用手摸摸乌兰的额头:“退了没?还烧吗?”
  乌兰拿起自己的挎包笑着:“走吧姐,我没事了,咱们今天录音吧。”
  帕萨特的雨刷器拼命的刮着玻璃上的雪发出“咯咯”的声音。车四面的玻璃外都冻结上一层冰雪。坐在车里,只能从挡风玻璃上刮净的那部分看到外面,使得锡林大街看上去狭窄和绵长。外面还在下雪。街上的人们小心翼翼地盯着溜滑的路面缓行。乌兰心里一直在想,完成了呼麦录音的工作就回牧场去看看爷爷。
  录音棚里的景象先是让乌兰兴奋起来。她简直认不出这间装载了自己梦想近三年的房子了。四周墙壁上新装裱了深蓝色的吸音毛毯;天花板上吊着漂亮的射灯;与录音间相隔的大窗的玻璃擦得晶亮晶亮的;计算机的显示器也换成了薄薄的液晶屏幕;调音台和一些周边录音设备都是崭新的,整齐的安装在铝合金的机柜里;几只舒适的座椅上铺着柔软的绒毛坐垫。
  乌兰走到录音棚一端的形象墙前抬头凝视着自己的照片,那张照片还是她刚刚来到公司那一年自己带来的,那是当年肖燕在牧区给她拍摄的。照片上,乌兰穿着火红的乌珠穆沁式蒙古袍,黑亮的大辫子一直垂过腰间,辫梢上系着漂亮的银质配饰,那银饰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乌兰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参加那达慕大会演唱呼麦的情形。肖燕姐第一次看到她就给她拍了这张照片。
  乌兰不由脱下身上的皮夹克搭在座椅靠背上,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镜框里的照片。
  聂小耳摘下耳机,转身看着乌兰:“呦,好点啦?”
  乌兰点点头。聂小耳站起身:“咋样?漂亮不?”他晃着下巴,自己的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
  乌兰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呼麦  十六(3)
聂小耳开着玩笑:“咋这么深沉?就等你了。”
  “身体要是不舒服今天就先来看看,一会吃过饭就回去多睡觉,等都调整好了再录。”肖燕感到乌兰心事未散,便劝说着。
  “姐,我没事,录吧。”乌兰平静地进入录音间,戴上耳机。
  天气预报说锡盟境内的降雪即将停止了。人们都知道在这蒙古草原上“下雪不冷雪后凉”的老话。果然,自从这场大雪停下,空气温度开始急剧下降。锡林大街两侧那犹如巨大鹿茸般的树冠上的雪骤然冻结成光亮的冰壳,再也不会被风吹落。此时的冬阳不再尖利,无力的光芒并不能融化那些树枝上的冰雪。只有天空的颜色永远不会与这寒冷的蒙古高原妥协,依然展现着倔强的蔚蓝。因此就在这个仲冬寒流从不迟来的城市道路上,人们依然奔波着。
  那家有免费奶茶的饭馆门前的雪被铲得很干净。与那些放慢速度扭动在街道上的汽车里的人们不同,一位二十来岁的壮实姑娘用棉毯裹着一个大保温锅双手抱着,她用自己的头和脸撩开厚厚的棉门帘出了门,向大街一端走去。在路上,从她的嘴里和鼻孔里呼出的白色热气很快在裹着她下巴的围巾上结成一层薄冰。那是饭馆老板在远牧区的侄女,每年冬季牧闲,她就到叔叔的小饭馆里来帮忙做服务员。此时,她在用自己的臂弯和胸口尽可能的保存着那一锅饭菜的温度,在冰滑的人行道上疾步前行,鼻子里哼着牧区的小调。这已经是她近日来第七次为红骏马公司的人送工作餐了。
  录音报点的声音像钟表一样“哒哒哒哒”的从聂小耳面前的监听音箱里传出来。这也是录制乌兰演唱呼麦的第七个昼夜了。聂小耳坐在录音台面前一脸疲惫的注视着大玻璃窗后面的录音间。
  录音间里麦克前,乌兰双手捂着双耳上扣着的耳机低垂着头,额头上渗出汗珠。七天来,乌兰没有离开公司,一直作着最大的努力。
  录音棚的门开了,陈昊与肖燕一前一后走到聂小耳身边。陈昊俯下身子凑近聂小耳的脸,眼睛看着录音间里的乌兰,伸出手向她打了个问候的手势。
  “怎么样?还不行吗?”陈昊再问聂小耳。这问话不会被录音间内的乌兰听见,但乌兰还是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聂小耳没有回答陈昊的问话。他摘下眼镜,用手抹了一把眼睛,重新戴上眼镜。
  肖燕也走近聂小耳,仍然是眼睛看着录音间里低着头的乌兰,嘴里在问聂小耳:“小耳,有什么办法吗?”
  聂小耳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嫂子,陈总,其实我觉得前几天录的能用,现在咱们的设备完全可以随时对音频文件进行数字剪接,把她唱得稍好的几句剪接在一起,我在挂上一些后期效果器,收拾一下就是一首完整的作品,嫂子,您在电视台难道不知道?现在那些‘大歌星’出唱片不是都这么干吗?可……”聂小耳说到这儿回头看看里间的乌兰,乌兰还是低着头不愿抬起来。聂小耳接着压低声音说:“可乌兰不同意,她偏要从头唱到尾,可是换了几个传统呼麦作品,她又都唱不下来。你们说吧,是按我的办法还是听乌兰的?”
  陈昊没有表态。肖燕双手抱着肩看着乌兰。随后她把头转向聂小耳:“听乌兰的,再试试。”
  聂小耳点点头,随后他的手指点击了一下计算机键盘上的停止键,报点声停止了。

呼麦  十六(4)
送餐的姑娘站在门外用脚轻轻地踢门,怀里依然抱着保温锅。肖燕打开了门,看到那姑娘来送饭便急忙道谢:“谢谢丫头,辛苦了。”
  那姑娘点着头,嘴里还在吐热气。
  肖燕转身喊着聂小耳:“快,小耳,接一下锅,饭来了,让乌兰也出来吃东西。”说完肖燕走向工作台,欠身凑到通话话筒前:“妹,怎么样?你不要着急,先出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录音间里乌兰双手捂住耳机站在原处。她从耳机里听到了肖燕的话。乌兰透过玻璃看着外间的肖燕,眼神里放射出婴儿失去母亲一样的绝望。她突然猛地摘掉耳机,冲出录音间哭着从送餐的姑娘身旁跑出房间。肖燕随后跟了出去:“妹!妹!你回来,听我说……”
  “接一下。”送餐的姑娘抱着锅轻声说。
  聂小耳上前接过锅,转身放在茶几的木垫儿上回头问姑娘:“多少钱?”
  姑娘指着锅:“和昨天一样,请你把那棉毯子给我。”
  聂小耳拿着棉毯子走到姑娘面前递给她,手伸进裤袋拿出钱包,嘴里在和陈昊说话:“陈总,该报销了吧?我这又没钱了。”
  陈昊看着聂小耳经过自己面前,压低声音说:“报销?哼!就你嘴快得很,谁让你告诉乌兰她的马死了?”
  聂小耳一脸无辜的看着陈昊:“我嘴快?!唉唉陈总,那个开车来的旭日干大哥说哈森叫务必转告她,我咋办?再说,就是不告诉她也不见得行,您好好想想陈总,自从她来到盟里,至少两年没正经唱过呼麦了。那是需要经常练习的呀!”
  陈昊没有作声,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钱包抬头看着聂小耳:“回头把这几天的发票整理一下给我。”陈昊把不厚的一打钱递给聂小耳:“数数,这是多少。”
  “这可咋办?”已经从聂小耳手里拿到餐费的姑娘一直没有走,她看到乌兰还没有被肖燕叫回来便自言自语着。
  聂小耳看着姑娘:“咋啦?”
  姑娘看上去有些着急,听到聂小耳问自己,便说:“乌兰她心里有麻烦了,现在人走了,她答应送给我她唱歌的盘子,昨天你们不是也答应我说今天让她给我签名的吗?现在可咋办?”姑娘认真的望着陈昊和聂小耳。
  陈昊听到姑娘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朝聂小耳奴了一下嘴:“去,拿一张乌兰的唱片,给人家。”
  聂小耳到柜里拿出一张《草原歌后──乌兰其其格》,走上前递给一直站着的送餐姑娘:“给,送给你,不过你也看见了,她有事,现在不在,签名的事我也没办法。”
  姑娘接过唱片很高兴,鞠了一躬:“谢谢哥哥,我可喜欢听她唱了,早就想有一张她的盘子,其实我的MP3里面下载了她的歌,我就想有盘子留着,上面有她照片,太好了!谢谢。”
  肖燕默默地返回录音棚来。她沉默地看着陈昊,自己坐在座椅上叹了一口气,向聂小耳打了个手势:“小耳,你去,先把她送回房里吧。乌兰就在外面大厅坐着,快去吧,这两天你也累了,也回宿舍休息休息吧。”
  聂小耳关掉设备,拿起乌兰的皮夹克出去了。送餐的姑娘得知乌兰就在大厅,跟着聂小耳跑出去了。
  陈昊也坐下了。他把聂小耳说的话仔细思索着。
  肖燕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转向陈昊:“看来没办法了,等她情绪缓过来点儿再说吧。我看干脆安排她回去陪陪额尔德木图爷爷,在那片她从小长到大的草原上,兴许往后还有希望。”
  陈昊点点头:“嗯,那耽误了申报文化遗产的事可咋办?”
  

呼麦  十七(1)
旭日干如愿以偿了。原本从东乌珠穆沁旗到乌兰家所在的牧场那条需要大半天时间才能到达的路,是自己用那辆破夏利车经过三年的时间碾出来的。后来贩马人巴音又走过几次。尽管巴音的大卡车的碾压使得这条路结实了许多,但它依然坑洼不平。随着旭日干的“夏利迪拉克”越来越破旧,跑一趟这样的路并没有缩短多少时间。从日前盟公路局的人来勘测至今仅仅几个月,原来的“旭日干车辙”已经是一条新的“绿色通道”公路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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