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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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春-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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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让三春过来住了。 
  

福寿春 19(5)
三春虽过来,过了孤家寡人的日子,可是他既不务农,又不务工,哪来吃食。没得吃没得用了,便溜到常氏跟前通知道:“娘,又没米没钱了。”常氏便背着李福仁,跟老鼠搬家一样,什么没有了便搬什么过来,资助他过一天是一天。那亲朋好友,谁都想不通三春为何年纪轻轻就这样混下去,全都指望他有一日能清醒过来出去干一番事业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然找不到一个后生如他这样:他像一个谜,只在亲戚嘴里被谈论着,被琢磨着,被期待着,众人若有问他的情况,都是问:“噢,他人还没有变呀?” 
  一日细春从塘里回来,闲谈中与常氏道:“以后叫三春莫去我塘里,又不做工,去那里白吃白喝的,胡说海吹,人家看我面子不说,暗地里是很讨厌的,搞得我也不好做人。”又道:“他若肯去做工,来我塘里讨蛏倒也可以。”常氏暗暗记住这话。三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偶尔来家里一闪,若见李福仁在,便装作无事样溜走。恰这一日来,李福仁下地去了,见只有常氏在家,便探头探脑进来,将身子往躺椅上一放,叹道:“娘,都两日没吃饭了!”常氏已知其来意,便道:“你莫说了,我去取米给你。”又道:“每次你来取米,也不把袋子带来,我这里袋子你一个个拿去不回,我没得袋子装了。”三春道:“我敢拿袋子来?若是爹在家,岂不是被一扁担砸死!”常氏道:“也不怪你,现今家里有红苕,你也取些回去,和米煮了,煞是香甜。”找了一个塑料袋,从瓮里掏米装了一袋,又装了一袋红薯,搁在三春身边,道:“一会儿你从偏门出去,也莫让你二嫂看见。”三春道:“这些东西,我怎好意思拎着过街,还是你抽空帮我送过去。”常氏也依了,道:“细春叫你莫去他塘里吃喝了,要去倒是可以去他塘里讨蛏做工,一天也有三十块可赚的。”三春笑道:“什么吃喝?我去他塘里是看看他有无受人欺负。叫我去做工,亏他想得出来,你没瞧见讨蛏做工的都是谁,都是妇女老人,做下脚料活的。”常氏道:“哎哟,儿呀,你莫轻视这个,也有壮年后生去的,赚的都是现灵灵的钞票的。”三春道:“不去做也饿不死,何苦干那么累的活!” 
  

福寿春 20(1)
若是没有三春,老两口的晚年不能说如何有福,却是能过平淡日子,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有了三春,李福仁就如养了个仇人。如今虽不住在一起了,但摩擦还是有的,逢着那三春来蹭钱蹭米的时候,被李福仁瞧见了,不免一顿臭骂。儿子自然也不甘示弱,说是老子将他赶出去,却没有分他财产什么的——真是人生尴尬一景。 
  大塘里蛏池要扩张,便把李福仁这些私人蛏田包围进去,一千多亩。大队发了通知,又令人员到各家各户做工作,户主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可以把蛏田卖给大塘,得到一次性的赔偿金;另一种是租给大塘,每年按照面积和收成状况,分得租金。这种圈地,农民的工作是最难做的,也有人不愿意把蛏田卖掉或者租掉,想自己种,成了钉子户。但那大塘的股东是有办法的,先给村中几个有势力的人家做了工作,塞了红包,然后开会,让这些人带头鼓动村民把蛏田卖给大塘。将刺头先软化了,碰到还有
  不愿卖的人家,直接拿象征性的赔偿金给你,你若不要,也休想去种——他早已把你的地圈进去了,又配了多名打手在下面,你若有不满之处,便是自讨苦吃。那剩下的老实农民人家,哪敢不依的?
  李福仁年纪大了,到海里做活甚是辛苦,却是不想卖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自己干了十几年,卖了就永远不是自己的了。常氏倒乐得顺水推舟,劝说李福仁将蛏田卖了,道出眼前困难:四个儿子没有一个肯去做海的,李福仁去海里做活体力已然不支,即便不卖,过几年也是要荒废的。现实如此,无奈之下,李福仁只得卖了,分得两千多元。其他村人或者卖了或者租了,又有脾气倔的,死不卖,与大塘冲突,被打手打伤闹了纠纷的,种种状况,成了村中一大喧嚣事件。 
  三春早听得有这笔钱,便做了算计,理直气壮回家里,道:“老头,这笔钱你不能独吞,我也要分一份的,明日我就要去上海做工,你快分一半给我。”他原先来家讨吃的,还有些怕李福仁,如今手无分文,跟饿狼似的眼睛都绿了,但凡有碴儿,总是敢厚着脸皮找的。那常氏、雷荷花等正在吃饭,李福仁道:“这海田当年是分给我的,后来我又去垦荒,才添了几分,几年来都是我去做的才不至于荒废,卖成如今这个价钱,哪里有一丝半毫是你的份?”三春吐了口烟,道:“我不管谁做的,反正是这个家的,是这个家的财产,便要分我一份,法律上都有这么讲的。本来安春、二春、细春都要分这个钱的,他们或者分了家产出去,或者还跟你们合吃,不跟你计较,我也不管,但我是空手被驱赶出去的,定要跟你平分才行。如果你死了,这些玩意儿便全部是我的,叫做继承,你懂不!”说得天花乱坠,李福仁哪听得进去,道:“我不管你胡说什么,只知道这是我一世的血汗钱,老来的棺材本,你休想动它一分。” 
  常氏劝道:“儿呀,你莫跟你爹计较,动了他的气头,回头跟娘细说了再解决。”三春盛气凌人道:“不用回头了,我明天就要去上海,今天就该把这钱给了,没时间跟他嗦!”常氏又道:“儿呀,你莫说傻话,上桌来吃了饭。”三春吐了一口烟道:“不吃,我一口也不吃老头的饭,只要他跟我账结清了,从此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李福仁气得又使老招,便要起身去墙角拿扁担赶他,被常氏死死摁住。吃饭的莲莲吓得都要哭了,被雷荷花搂了哄住。三春道:“你让他取扁担,你让他来打我,以前我都是让他的,今天就要把恩怨算清,断了父子关系。”雷荷花看不过去了道:“他叔,你先走开一步,莫让爹再生气,有什么话回头娘跟你商量,这样把小孩都吓坏了!”三春一副明理的样子,道:“行,把小孩吓坏了我倒过意不去,今天就不在这里处理。但是老头我通牒你,须在明日九点之前把该我的钱交我手上,不然我会在村头大厅坪上等你决斗,明天九点,你要记住!”又对莲莲道:“你小孩莫怕,叔叔不是对你的,叔叔要对的是坏人!”然后斜披着西装,吐着烟圈,潇洒出门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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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春 20(2)
众人吃饭也被他弄得不安,雷荷花对常氏道:“要么你回头去劝劝他,不要惹出什么大事。”李福仁道:“莫去理会,他是一口痰,理了他只会黏你身上,不讹你钱财便甩不掉,他要如何作践由他去!”常氏盘桓不下,若真要去理会,如他所说的送他一千块钱了事,非但要被李福仁骂个狗血喷头,于理也不该这样做;若不去,也不知这个逆子会使出什么招数——回村以后又贱了不少,从前夸他是四兄弟里最聪明的,却不想他把这聪明都做了无赖的招数,别人想不出的他都能想出。常氏便只是轻叹,为妻为母的难处,她一应尝尽了。 
  闲话休提,单说次日,三春见爹娘并不把钱奉上,估计不得不发飙了,便早早起来,吃了酒,把脸到脖子都吃红了,又壮了胆气,说出来的浑话也能高一声了,便提了柴刀——柴刀有两种,一种是砍柴草钩形刀,薄且轻;一种是稍钝而重的马刀形,劈柴的,三春拿的是后一种——往大厅坪来,叫嚣道:“李福仁,九点钟,你务实要出来跟我决斗,断了父子关系,不然休怪我冲进去!”引得路人停下来观看。此地是往前塘干活、出村口坐车的要道,观众自然是不愁没有的。这大厅坪离李福仁住处不过百来步,早有邻里进去传信了,道:“三春在大厅坪喝醉了酒,喊着九点钟要跟福仁伯决斗的,千万不要去,他手里有明晃晃的柴刀。”常氏惊道:“福仁要不你躲到谁家厝里去,不让他瞧见?”李福仁端坐家中,道:“我躲他做甚,天底下还有儿子杀老子的?就看他进来砍我,看他敢不敢!”同厝的妇女道:“福仁伯你还是躲一躲好,他说九点钟你要是不出去,他便要进来的。”李福仁气道:“他要进来,我这条老命就跟他拼了!”常氏慌着无措,只是抓住福仁不让他出去,急叹道:“何苦呢,跟儿子叫劲做甚!” 
  其时二春、细春都不在家,情急了常氏只好吩咐同厝人道:“麻烦你帮我去叫下安春来,这两父子我是应付不下了。”有人便应声去了。还好安春还没有出工,片刻便被叫了进来,道:“爹无事吧!”常氏道:“现在是无事,但三春在大厅坪闹,不但不好看,回头还要找你爹麻烦,你去劝劝他!”安春道:“怎的使这一招来了?”便出门去看。那三春似醉非醉,浑然不怕出洋相了,挥舞着柴刀,又见闲看的人更多了,更兴奋起来,道:“李福仁这个老东西,有饭给乞丐吃,给不相干的老太婆吃,我是他儿子,却不让我吃,将我赤条条赶出家门,你们评评理,有这样当爹的吗!如今蛏田卖了钱,也不分一个给我,天理难容,我要一个说法,一刀两断,从此后我就是个没爹的人了。九点钟决斗,你们在这里等着看,九点钟就见分晓了……”旁人听着,只是窃笑不已——这是村里百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一幕。安春在人群里看了三春挥着柴刀,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不敢近前,窥了片刻,便又偷偷回来。常氏急问道:“如何了?”安春道:“他拿个马刀,又喝醉了,我若去劝阻什么的,被他砍了也是白砍——他连爹都不认了,如何认我这个哥。我看还是叫三叔二叔来劝他,或许还有点威信!”常氏急道:“那你快去叫你三叔二叔来劝!”安春便去了,临走道:“我叫了便要下塘去了,刚换了衣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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