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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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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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他就来到山洞去找喇嘛占卦。喇嘛看见他后,拾起一根长棍,做了一个朝北方瞄准的姿势,然后就将长木棍送给当批,当批不得其解,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喇嘛又是打又是赶地让当批离开,他觉得莫名其妙,骂了一声,真是个疯子,就下山回家了。今天白天,当批心事重重地来找我叙述了这件事后,我恍然大悟,朝当批的屁股重重踹了一脚,骂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群迫稀奇古怪的叙述,驱使达瓦的好奇心决定下次经过这里时,一定要去拜见那位不吃不喝的喇嘛,请他预卜一下自己家族无休无止的打杀何时才是尽头,因为,他昨日预见自己的家族在两个地方同时开仗,一股血腥味笼罩在呼吸中,他坚信,这是大伤元气的开端。
  天一亮,驮队打理好了上路的行装,全村的人为他们送行,尼旺家的那个健壮而美丽的女人沉默地站在人群的背后,用一双火辣辣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达瓦,村民被这其中的秘密蒙在鼓里,只有达瓦和心照不宣的月亮才能领会女人目光的全部含义,爱的短暂和恨的长久浇铸在离别时的此情此景中,当俩人的目光再次相对时,爱留在记忆里,恨贯穿在现实中,达瓦便吐了吐舌头牵着头骡子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感到自己的背快要被两道目光烧焦了,但他无怨无悔。
  

12  天断(1)
自云登放权绒巴以来,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关于绒巴对昌旺土司和浪波土司边界纠纷的裁定。多年的掌控经验使他深信,各地的纳贡是板上钉钉明码实价的事,就如自己家族同康地所有土司向朝廷纳贡一样,无论丰灾之年一律是恒定不变的数字。像云登家族这样的大土司,每年要向皇上缴纳黄金十两、麝香四十个、鹿茸八架、贝母一百两,几百年来都是这个数。但唯独对草场的重新划分,情势却变得扑朔迷离,充满了变数,这使得云登整日忧心忡忡。令云登难以料及的是,充满冒险个性的绒巴正在“创造性”地书写更登席巴·美郎却杰降巴家族史上又一“辉煌”的篇章。
  与此同时,昌旺土司与浪波土司的边界划分在绒巴一行的监督下如期进行,双方一致认同登青寺大活佛阿旺嘉措来主持这次草场定界。
  向来对权力不感兴趣的鲁尼也嗅出了氛围格外神秘的一天,藏族部落神秘的“天断”规则是他在欧洲历史教课书上读不到的、最不可理喻但又是最奏效的领地划分。他仰望天空感谢上帝的特殊关照与绒巴随行,他能借此深入到神秘民族的本底去探视他们最隐秘的深处,这是那些研究人文学科的学者们削尖脑袋也钻不进的领地,是水都泼不进去的地方,就如他们惊叹阳光照射下外表壮美的雪峰,然而,顶托这壮美雪峰下的最诱人的东西又是什么呢?这恰恰就是鲁尼引以为豪的发现,就像研究生命的科学家带着震撼回到女人的子宫。
  一大早他就准备好了照相机、纸和笔用来记录下这千金难求的时刻,他*地说:“我才是最实惠的狩猎者。”他也养成了有事没事地在嘴里衔一根干草枝的习惯,牧人告诉他,藏人在草地上喝茶或聊天时都喜欢衔一根草根在嘴里,这样的话“无常”就不会来侵扰自己。后来他把这种习惯归结为是一种文化,就像异族颇感藏族人穿的皮袄有一种臭味,其实,那不是臭味而是一种文化,是心灵的领地。他好奇地拿着望远镜站在草坡的制高点,俯瞰三路人马像千足虫一样从不同的方向朝白马河右岸“爬来”。
  昌旺土司的人马最先闯入他的望远镜里,他们正越过白马桥在右岸平坦的草地上前行,能否拥有这片水草丰茂的冬窝子,今日全凭一只公鸡来定夺。一只鸡平日在土司的眼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的俗语足以说明鸡的微不足道,顶多是人们的盘中之物,而在今日它却在绒巴权力的操纵下摇身一变,成为两家土司财富重新“洗牌”的掌控者,这一发明全凭绒巴心血来潮时的灵感,足见神秘民族“天断”的自由空间是何等的“随心而宽广”,任凭权力者的突发奇想,奇想有多大,故事就有多大;另一路是浪波土司,在夫人白玛友珍的挟持下,从白马河右岸的聂呷拉高坡翻越而来,路上充巴活佛念诵《金刚经》,正为浪波能否获得白马河右岸的草场而祈祷,随从们将“龙达”不停地抛向天空;绒巴坐在厚厚的卡垫上正为自己的发明而踌躇满志,他在望远镜缓慢的扫视中看见了鲁尼,得意地向他挥手,鲁尼朝着他竖起大拇指,这手势在西方人的眼里是赞扬,在东方藏族人眼里是求助、是致谢,此时此刻,这手势是在肯定绒巴的发明,还是在讽刺他的愚蠢,绒巴不得而知。 。。

12  天断(2)
垂穗披碱草挂满了晨曦的露珠,静静地相伴着草原将要苏醒前的宁静,太阳剪刀般将天边的乌云剪出一条亮缝,金色的阳光刚好从缝里穿透出来,犹如一幕金色的水帘落在鲁尼眼前碧绿的草地上,一只兀鹫挥动巨大的翅膀从阳光制造出的梦幻般的金色水幕中疾驰而来,犀利的鹰眼早就看见了放在涅巴身旁那只被捆住脚的红公鸡,公鸡似乎觉察到了来自高空的威胁,拼命地在地上扑腾。几只在人们脚下的洞口准备出来晒太阳的高原鼠兔,探头探脑地抖动着嘴上几根长长的胡须,用警惕的眼光看着这群扰乱了它们生活节奏的入侵者。
  阿旺活佛一行最后出现在鲁尼的视线中,望远镜中那硕大的头颅在马背上轻微地摇晃着,鲁尼将拇指和食指顶住舌尖向绒巴吹响了口哨,顺着鲁尼所指的方向,众人看见活佛在几十名扎巴的簇拥下,犹如一串红色的珊瑚在绿色的草上移动而来。
  各路人马陆续到齐并互赠哈达,阿旺活佛坐上了临时用厚厚的卡垫搭起的法台,头顶上的华盖静静地垂着。现场的整个气氛让绒巴观察到,争执的双方都因战火的纷争而变得疲惫不堪,渴望和解的表情从双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那是伤痛过后渴望疗伤的表情。
  “那好,尊敬的阿旺仁波切,您请开始吧。”绒巴煞有介事地向活佛抬手示意。
  阿旺活佛坐北朝南,众扎巴在他的左右一字排开,活佛闭上双眼,摇响铜铃后诵经声开始,伴随着蟒号和钹、鼓的吹奏和敲击声,事先由益西涅巴安排好的桑烟开始飘起。霎时,三四十只兀鹫闻声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草地的上空,这场面像是打乱了兀鹫惯有的思维,他们或许在纳闷,今日没有躺着的死人,只有坐着和站着的活人,太奇怪了,倒是那只公鸡被这闻所未闻的场面惊扰得不知所措,拼命地在草地上踢蹬、抽搐,想以此来恢复往日的自由。
  包括纠纷的双方都为今天的“天断”感到新奇,阿旺活佛今生的四十多个春秋中经历了无数俗人的婚丧仪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所有的祈福消灾都由神引领他来完成,而今日是由一只公鸡来“一锤定音,”于他而言的确是一种新的体验。他在想,“得了俗人的善贡,权且就将它当回事吧。”诵经的声音持续着,天上的兀鹫和地上的鸡开始变得适应起来,就连它们也蒙了,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滑稽的场面令它的发起者绒巴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幸好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活佛的脸上,没有听见他的笑声,他庆幸地吐了吐舌头。
  此刻,唯独浪波没有新鲜感,他知道自从夫人倾心关注土司的权力之后,权力和生活的天平开始互换了他们的角色,原本他娶妻子就是来同他一起过日子的,她的义务就是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带来肉体的欢娱,然而,夫人越来越对他所希望的事情不感兴趣,越来越对他的天霸一方的权力产生了如饥似渴的占有欲,他在年复一年的同她的对抗中深感疲惫,这位男人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采取了一种最变态的方式说服了自己:娶鸡就随鸡了。从此,他过上了无忧无虑花天酒地的猴王般的生活,像猴王那样有多少母猴和它睡过觉,他已记不清了;有多少孩子一生下来就只有舅舅而没有父亲,他也记不清了。浪波最感到骄傲的是人比动物好千倍,因为动物发情是分季节的,而人是不分季节的,只要人愿意,随时都可以高兴。 。。

12  天断(3)
无休无止的诵经声成了浪波的催眠曲,经声助他打了一连串的“哈欠”后,他便厌恶起昨晚那个让他折腾一宿的野女人来,“黑夜是魔鬼。”他骂了一句,趁经声未绝小睡了一会儿。
  诵经声一结束,阿旺活佛站起身,大概是腿盘得太久的缘故,走在草地上一瘸一拐的,像格萨尔手下战功赫赫的假装带伤冲进白帐王营地的战将丹玛。此时,太阳正好升至头顶,“昌旺土司,浪波土司,请来我这里。”昌旺应声走到土司跟前。正在梦乡神游的浪波被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叫出了声,梦涎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浪波大人,阿旺活佛在叫你了。”夫人咬牙切齿地笑着对他说。浪波摸住被夫人揪痛的大腿来到活佛面前,他的窘态引来一片空前的笑声,连活佛都笑呵呵地拉住两位的手面朝南方说道:“你们面对功德无量的佛主,要对这次按神的意志裁定的结果心悦诚服,不得悔改。”看见双方点头认可后,活佛宣布,“仪式开始,双方必须保持安静,不得吆喝,不得驱赶公鸡,一方违背,就任对方处置,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尼玛拉撒(敢对着太阳发誓),听清楚了。”昌旺土司态度坚决地说。
  “昌旺都敢对太阳赌咒,我浪波也不是吃软饭长大的,尼玛拉撒!”说完浪波看了看夫人,但“吃软饭长大的”这句话又引来众人的一片笑声。两人伸出右手竖起拇指,送到各自从嘴里伸出的舌尖上舔了舔,接着双方拇指贴拇指顶了一下,赌咒发誓表明,永不悔改。
  活佛称赞道:“好。”便双手捧起被松了绑的红公鸡,在原地转了三圈将公鸡抛向空中,同时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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