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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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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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你把我当成了谁,出了这个门,我还是豆豆,你还是你的丁主任。姑娘的话,轻轻的。从柔柔的语气里,丁思武听出的却是一根铁棍子在戳他的心。

  丁思武定神看了看,他明白了,自己是在豆豆服务的这家饭店的客房里。豆豆的话让他有点无地自容。他明白她的心意,他不用担心这事会有人知道,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从这一年多对她的了解,但他又觉得她竟是这么不在意自己,这又好像多少伤了他男子汉的自尊。可真要她一门心思地在意自己,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唉,一个马六亭已经让我不知所措了,为什么男人只要碰上女人的事就全乱了套?

  还有个数月,还有个数月!妈妈天天在算日子,天天往马家跑,让母亲欣喜的是,连英终于亲口说出了结为亲家的事。而让母亲心急的是,村委要从西大街征兵,而思武就在被征之列。他明白妈妈的苦心,表面上是拉呱串门喝闲茶,实际上是在暗地里听口风,一旦通知来到村里,好让儿子逃走。逃走!

  这天,马卫国在村委的大喇叭里又吆喝起来,仔细一听,通知的并不是征兵的事,而是村里的矿井要实行个人承包。那阵子,只要听到村委的大喇叭下通知,他们全家就身不由己的紧张,不管手上有什么活,全都停下来,心里的鼓在七上八下的乱敲。那样的日子啊,可让他们全家吃尽了苦头。世上最痛苦的是什么?不是死而是等,等,除了等没有别的。在无声无息中等,等,在难以忍受中煎熬着,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要熬多久,还有没有力气能熬过来。

  现在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开矿了,丁家又要开矿当老板了。原先发现这个“聚宝盆”的大妮子几家,阴差阳错地没能承包,当然是心有不甘。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招数,竟在和丁家煤矿遥遥相望的邻村地里也承包了一眼。这两眼井,其实挖的是同一个煤层的煤。一时西大街出现了两大系,街坊邻居沾亲带故的都投奔了过来,有钱的当股东,没钱的出劳力,一个井上竟是大股东套小股东,一层层,一级级的,堆成了个金字塔,那塔尖上的是矿长,丁家是丁老四,大妮子那边是她的丈夫。

  吸取上一次满地里乱开乱挖的教训,上级严格规定必须要按正规化建设,井上井下,稳打稳拿,安全第一,产量第二。在这样的条件下等矿井见了煤,债累债的已把股东们拖的快动弹不得了,好容易透了煤,却又遇上了煤价大跌。这是全球性的暴跌,哪是个人的力量所左右的。就这样连续三年跌跌涨涨,涨涨跌跌,这人人眼里的“聚宝盆”,不但没掏出钱来,反而接二连三的还要往里投,差不多成了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就在村西的人又一次热火朝天地奔向煤井的同时,村东的人也没闲着,他们的眼睛瞄准了大山,大山上有石头,原来它也能变钱,大块的卖大钱,小块的卖小钱,就连那小石子儿也能换钱。不多日,山脚下、茅草滩上就出现了一个个“石窝”。山路上小推车、拖拉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昔日农闲季节难得见个人影的山野,不知从哪天起变得人欢马叫起来。

第二节
第二节

  这天是星期天。农家的孩子在家里并不比学校轻松,既便不是农忙时节,也有的是活儿等着你。张牧推着个小土车正朝山脚下走来,不过,他不是来运石头的。母亲在家里为他准备着一周的干粮——煎饼。小小的煎饼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才能到人的嘴里,也只有吃煎饼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张牧真羡慕班上的一名同学,人家不吃煎饼,人家从学校的食堂打饭,人家从来不吃煎饼,人家吃的是白面馍馍。人家的白面馍馍一定香极了,人家的妈妈一定不会钻进柴草房里摊煎饼被烟熏着被火烤着。

  他慢腾腾地推车走着,来来往往的拖拉机呼呼隆隆的驶过,就像将他抛进了沙尘暴的旋窝中,飞扬的灰尘透过棉衣包围了每一寸肌肤,这让他既厌恶又无奈。坑坑洼洼的土路,推着空车也颠得两个膀子酸溜溜的。昨晚放学回到家才知道,父亲前天摔伤了,是往地里推粪时在路上翻了车。虽然没怎么伤着皮肉,但村里的赵医生说骨折了。由于路太难走,上坡时用力太大,车袢断了,人呛在车梁上碰伤了锁骨。赵医生虽说是“赤脚医生”,然而三十多年的行医经验把她锻炼成了名副其实的医生,又加上其人品不错,所以村里的人只要病了,都去找她。她让张文去镇上的医院检查检查,张文这次没听她的,只说是庄户人家没那么娇贵,歇上两天就没事了。其实自己的身体自己哪能不知道呢?只是眼下实在不能住院。张牧看到父亲除了时不时地咳嗽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还是照常出入鸡舍看鸡喂鸡。

  太阳刚刚露出个红脸,他就一个人悄悄地装上两只篓子,放上锨镢,推起小车直奔山坡地。一路走着,觉得膀子酸酸的,这身体,开学才几个月竟然变“修”了。他走着路想把这段时间学到的知识在脑子里过一过,可心思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身不由己的他向西望着,远方的三角架影影绰绰。这时,前方传来哇哇的叫声,循声望去,一个小黑点儿在一座土堆上空盘旋。那土堆是机井旁的变电站,机井早已废了,变电站也变成了一座破屋茬子。讨厌的乌鸦。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时候听妈妈说,乌鸦与猫头鹰是表兄弟,它要是对着你叫一天都倒霉。年龄与学识令如今的张牧当然不再相信这种传说,可是见了这鸟,心里按不住的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不自觉中又向西看,尽管知道不可能的,这时候她是不可能到坡里来的,那么她此刻在做什么呢?她在想什么呢?

  心不在焉地来到了山脚下——他家那块四分地的责任田里。虽然是块薄地,但见绿油油的麦苗在冷风里倔强地充满了生机。难怪父亲说这些闲置了多年的荒地是块宝,种什么收什么。父亲种地自有一套种地经,这四分荒地只拉来一车牛粪,比起其它的地要少一半。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堆在地头上的牛粪,一小车一小车地盘到地里,然后再均匀地撒到麦苗上。刚装上一车,突然听到远处有人朝他喊快跑开,说是要放炮炸石头了。那满天乱飞的石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只好跑到远处躲起来,等了半天炮才响。刚刚干了一会儿,又有人朝他吼着放炮,他又得再躲。就这样,躲躲干干、干干躲躲的,等到他干完,已是日过中天了。

  既然过了午饭的时间,干脆就去山上看看吧。从上初中到现在还没再去过呢,小时候,这里可是充满了太多的乐趣。他推着小车来到河边,把鞋子脱下放到车上,趟过了小河。尽管河里的水刚没过脚脖子,可冰冷的河水直往肉里杀。他匆匆地过了河,两只脚丫子往裤腿上蹭了蹭穿上了鞋。就要到了,看山上的树林都已非常清晰了。光秃秃的枝桠往野里长,一片片荒芜的灌木丛点缀着墨黑的松柏,荒凉中透着一股子虬劲。久违了,久违的童年依稀在若隐若现的山中……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把他的目光夺了出来。循声望去,远处几位白茫茫的人在一台粉碎机旁粉石头。太乱了,他想离这儿远点,就听那边有人喊他,原来是表弟二宝子。

  看你浑身像长了白毛,咋干起了这个?眼前的人像是在白面瓮里打了滚,连鼻子眼的都是白糊糊的。

  你道我傻?又脏又累的,咱是挣钱。二宝子看表哥那神态语气里满是教训的样子,便不屑地回着,连哥也不叫了。

  挣钱,才多大?明年就初中毕业了,好歹你也该念完吧。也不怪表弟烦,他每句话里,都是教训人的味道。

  念啊,谁说不念?咱这不是响应号召来勤工俭学嘛。

  学习不怎么的,口号倒叫的响。张牧摇了摇头说:看你驴打滚似的,得吃多少石沫子。快跟我离开这儿吧。

  实话告诉你,咱早就想溜号了,早上刚干时,是新鲜了会儿,可他妈的那个“财主”是个“周扒皮”等咱把工钱拿到了手,看老子怎么治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少惹点气吧你就。这回该张牧烦了。

  惹不了。咱只要照着龟孙子的电机圈上洒泡尿就成。

  尿是最好的电解质,小心先把你电死。

  别跟我扯你的大学问啦。熊样吧。他把嘴咧的连后牙都要跳出来了:哼,老子还没笨到与他龟孙同归于尽的程度。

  要说坏点子,我是甘拜下风。不跟你计较了。对了,是俺姑叫你来干的?

  俺妈上集粜粮食去了,她不知道。

  这么说是姑父?

  他俩都懒得管咱,光顾吵架了。嘿嘿,你道咱为啥挣钱?咱要买鞋。说到鞋,他竟坏笑起来。

  什么?这回张牧真不懂了。

  鞋。不懂吧?俺班同学私下里都叫咱“破鞋”。妈的,你说咱一个大老爷们儿咋就成了破鞋?老子这回非要穿上最干净最贵的鞋才去上学。

  说着,二宝子一脚将一块小石头踢飞了。张牧见他脚上的那双鞋早已是前头露“蒜瓣”后头露“鸭蛋”了。

  那好鞋多贵啊。

  差不多了,咱吃这两天石沫子就凑够了。

  噢?

  发财吧?你听咱说,前天是星期几来着?

  星期五。

  对,星期五,是镇上大集,咱没上学,到镇收购站把家里能换钱的破烂全都推去卖了,还差一块二,咱跟那“周剥皮”说好了,干两天,挣一块伍。咱相中了一双回力鞋,前些日子见丁思武穿着一双,球羔子真好看。等咱穿上它就跳到讲桌上让全班人都看看。妈的,看谁敢再叫老子破鞋。说到这里,他凑到张牧耳旁小声说,俺班一个小妮子可俊了,咱一定要叫她看看咱还破不破。嘿嘿。还剩下三毛,咱再弄包烟,到时候哥俩咱一块尝尝?

  你小子说话,我咋听着流里流气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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