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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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暴风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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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拿去,拿去烧吧!今天夜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可耻的几个,滚!” 
    他们一个个默默地转过身,渐渐地走开。
    “站住!” 
    他们站住了。
    “把它拿走!” 
    他们犹犹豫豫地互相望着,终于有一个人扛起了那扇砸毁的窗架子。
    他们走远了,消失在黑夜之中了。老政委将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收回,望着身旁的这一伙知识青年,问:“你们是哪个连队的?” 
    小瓦匠回答:“我们是工程连的。”
    老政委“哦”了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单书文……”
    “小瓦匠?……我知道你!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一天认识……”他伸出一只手。
    小瓦匠迟疑了一下,握住了老政委那只大手,他感到了那只手的劲力和厚厚的茧子。
    “让我说一句俗话吧,后会有期!” 
    老政委苦笑了一下,放开了小瓦匠的手,对其他人点点头,说:“多谢了!”大步走开。
    暴风雪以更加猛烈的来势扫荡着团部区域,几堆篝火一下子就熄灭了。受到严寒威胁的人们立刻分散开,围聚到仍在燃烧的火堆旁。他们象羊群似的,互相紧紧靠拢着。与其说火堆的存在才不至使他们冻僵,莫如说他们是用身体组成围墙,守护着火堆不被暴风雪所扑灭。而暴风雪是那么嚣张!它嘶叫着,想将八百余名知识青年们从大地上扫荡起来,扬到空中!
    聚在篝火旁的人的围墙渐渐缩小着,缩小着。
    最里层的人喊:“别挤了!要把我们挤倒在火堆上了!”
     “我的衣服烧着了!让我挤出去!让我挤出去!” 
    最外层的人,却呻吟着,蜷缩着,蹲下去了,卧倒下去了。
    又一堆篝火熄灭了,引起一片恐惧的骚乱。
    “有人昏倒了!” 
    “快!快背到火堆旁来!” 
    昏倒的是个女知识青年。
    “她都快被冻僵了!得把她背到谁家里去!” 
    于是有人背起她朝附近的一幢房子跑去。
    砸门声,狗咬声,喊叫声……
    团军务股长就是当年工程连的老指导员,他和老连长调到团部后,曹铁强和郑亚茹才被任命为工程连的连长和指导员。他家住在靠山坡的最后一排干部宿舍。
    他没有睡,站在家中窗前,一支接一支地吸着卷烟。卷了一支,吸上几口,就扔在地上,踏灭,再卷一支。他出神地望着外面一堆堆篝火的光焰。
    他老婆一也没睡,坐在炕沿上,陪伴着他。
    “你,睡吧!”他说,并没有对女人转过身。
    女人被烟呛得咳了起来,边咳边说:“我看,你……今晚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军务股长一动也不动。
    “你不听我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和孩子们……”女人抽泣起来。
    “别来这个!”股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仍不转身。
    女人止住了抽泣。她从墙上摘下股长的手枪,走到股长身边,轻轻推了股长一下:“要不你身上带着这个……”
    股长这才看了女人一眼,见她递给他的是枪,顿时火了,一掌将女人推了开去:“你叫我拿枪对付知识青年?! ” 
    “你……他们来找你的时候,你也好吓唬吓唬他们呀……”
    “胡说!你给我把枪挂到墙上!” 
    “别的团里,知识青年不是割掉过一个军务股长的两只耳朵么?” 
    “谣言!” 
    “你亲口对我讲过的!”女人也火了。
    “我……我……我揍你!”股长凶狠地对女人挥起了拳头。
    “你,你打吧!给你打!用枪打!打死我!……”女人委屈地哭起来,往股长跟前凑,将手枪塞在股长怀中。
    股长不得不接住了枪。
    “你开枪呀!你先打死我呀!别让我亲眼看见你叫知识青年们……”女人的声音越来越高。
啪!股长打了女人一记耳光。
     女人哇地放声大哭。
    炕上的孩子被惊醒了,也“爸爸”; “妈妈”地喊叫着哭起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刘迈克首先一步跨进屋来,后面跟着两名知识青年。三人肩上都背着步枪。
    他们出现得这么突然!而且连门也不敲一下。
    女人马上不哭了,从炕上拖过孩子,紧紧搂抱在怀里,目瞪口呆,神色惊恐地瞅着三个不速之客。
    股长也愣了一下,随即镇定,若无其事地将枪挂到墙上,之后,从容而端正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股长,对不起,我们没敲门就……”刘迈克开口道歉。
    股长看着他,问:“什么事?” 
    “请你立刻就去打开档案柜,为知识青年办理返城手续。”
    “是你们请我?” 
    “不,是政委。”
    “政委?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这……我有政委亲笔写给你的纸条命令。”刘迈克从兜里掏出折叠着的纸条,递给股长。
    股长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站起,又坐下去,问:“你们是靠枪从政委那里得来的这张纸条么?”
     刘迈克赶紧解释:“股长,枪,是政委同意发给我们十几个人的。今天夜晚情况特殊,我们十几个人组成了一支纠察小队。”
    股长摇摇头:“刘迈克,我不相信你。”
    刘迈克急了:“股长,你……你这是跟政委过不去呀!你不跟我们走,我们可要……”
    “要怎么样?”股长瞪起了眼睛:“要用枪逼着我跟你们走?”
     广播喇叭忽然响了。
    “全团机关工作人员注意,我是政委孙国泰,我现在代表党委讲话,我命令你们,将知识青年接到你们各家各户去。机关食堂、礼堂、招待所,所有办公室,今夜都要容纳他们。我同时命令你们,立即担负起各自的职责,做好明晨七点开始办理知青返城手续的种种准备,不得有误。全团机关工作人员注意,我是政委孙国泰,我现在代表党委……”
    股长注意地聆听着政委的每一句话,从政委的声音里,没有听出违心或被胁迫的屈服语调,他暗暗吁了口气。
    “我们走吧!”股长第二次从椅子上站起,披上大衣之后,想了想,从墙上摘下手枪,对刘迈克说:“我也算你们那十几个人中的一个。”
    股长跟着刘迈克他们出了门,股长女人抱着孩子随到门外,不安地目送他们。
    四人从宿舍区往机关区大步匆匆地走。刘迈克走在最后,和股长三人相隔十几步远。他的左腿开始疼痛了。从挂斗车上摔下来时受的伤并不轻,流了不少血,棉裤和伤处被血粘在一起,每迈一步,都撕扯着伤处,他都吸一口冷气。
    他忽然想到了秀梅,她准是还没睡,在等待着他从团部回去。也想到了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别人都说她怀的是个男孩,他也希望是个男孩。男孩才似乎更对得起“北大荒”人这三个字。他,一个城市知识青年,将要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扎下自己生活的根,并且为北大荒增添了一个小北大荒人,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他这么认为。不管别人对这件事如何看法。别人都离开了。他要留下来。他在城市里的所有亲友都会替他惋惜,甚至责骂他。随他们去吧!反正他不能将妻和孩子抛弃在北大荒,只身回到城市去。他刘迈克生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
    何况她对他那么好,婚后两人还没有红过一次脸呢!他不能想象,没有了她,生活还有幸福可言。他留恋北大荒,他崇拜北大荒,崇拜它的荒凉和广袤,崇拜它的严峻和粗犷,崇拜它春天的朴素,夏天的烂漫,秋天的实惠,冬天的气魄。而她,就象是整个北大荒的化身,当他拥抱她的时候,亲吻她的时候,心中也会肃然起敬,对她产生崇拜之情。她并不漂亮,但她健壮,充满了青春气息,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对他和对生活的爱情。她又是那么温柔,那么善于体贴人,那么能吃苦,能劳作……他,一个矿工的儿子,能够找到这样一位妻子,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呢?
    而更主要的是,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在他被许多人视为“公敌”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同他接近的人。她,用北大荒姑娘纯朴而富有同情感的心,融化了他对工程连每一个人都怀有的敌意。她,重新设计了他。她象给小孩子洗脸一样,洗去了他个性上的种种劣质,使他懂得了如何尊重自己和尊重别人,使他获得了人们的信任……
    不但是爱情,而且是恩情啊!
    这样的妻子怎能遗弃?怎能舍得遗弃?
    当!……当!……当!
    物资仓库方向,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
    刘迈克抬头望去,见库房升腾起一股浓烟和火焰。股长三人,已经撩开大步朝那里跑去了。他追在他们后边跑了几步,左腿的伤处一阵剧烈疼痛,使他不由得站住了。他跪下右腿,双手紧紧按压住左腿膝盖,想借此减轻一点疼痛。被血痂粘住的棉裤里子和伤处扯开了,他感觉到血又涌了出来,顺着小腿往下淌。
    “妈的!”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忽然,他发现一幢房子里有光亮从漆黑的窗上一掠。分明是手电筒的光亮。
    那幢房子是团部银行。他警觉起来。他顿时忘记了疼痛,朝银行走去。走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门,门虚掩着,被无声地推开了。
    他一步跨进屋去,大声喝问:“谁在这里?! ” 
    他头上猛然挨了重重的一击!但他并没有立刻倒下去,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靠在墙上。同时,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步枪枪带。他没来得及从肩上取下步枪,匕首的寒光在他眼前一晃,刺进了他的胸膛。接着,又刺进了他的腹部。
    他缓缓地贴着墙滑倒下去了。
    然而,意识并没有从他头脑中消失。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他看见了一个人影从自己身上跨过,窜出门去。他双手扶着墙壁,从地上跪了起来。又拄着枪,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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