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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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暴风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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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写日记吗?” 
    听见他问,她抬起头来,侧转过身,发现他已将帐篷口那抱草抱到了火炉旁铺下,正坐在上面吸烟。
    “我从来不写日记,没事儿在纸上随便画……你别乱扔烟头,烧了帐篷我可要负责任的。”她合上了笔记本,重又压在枕头下。
    她和他差不多是面对面地坐着,之间距离不到三步远。她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对他说,连自己也感觉得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极不自然。
    “有什么吃的没有?”他终于又问了一句。
    “有……”她从枕头旁拿起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馒头,接着从兜里掏出小刀,将馒头细心地切成片,走到火炉前,放在炉盖上烤。
    他显然是没吃晚饭,已经饿极了,几片馒头顷刻便被他狼吞虎咽了下去。吃罢,脱了棉袄,往草上侧身一躺,将棉袄蒙头往身上一盖,似乎就要这么睡了。
    忽然,他猛地掀掉棉袄,坐了起来,对她问道:“有毯子吗?”
    她一声不响地从自己的褥子底下抽出毯子,递给他。
    他站起来,将毯子展开,搭在毛巾绳上。
    毯子成为一道“墙”,将他和她分隔开了。
    她站在“墙”这边,问:“有这种必要么?” 
    他站在“墙”那边,回答:“这样不是对你……方便些吗?”
    她将毯子拉下来,抛给他:“你盖在身上不是更好吗?”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一个字。他又躺下了,将毯子盖在身上。
    她,将马灯的光亮拧暗,退回自己的铺位,缓缓地坐下,从枕头底下再次摸出笔记本,可是并没有打开,拿在手中一会儿,又塞在枕头底下了。她深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捧着腮,郁郁的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炉膛内闪烁的火亮,脸上呈现出淡淡的忧情苦绪。
    他朝她看了一眼,欠起身,盯着她的脸,低声问:“你想什么呢?” 
    “我……真想洗次澡啊!”她回答,声音同样很低微。这句话是情不自禁地说出来的。话一脱口,她觉得自己的脸倏地火热起来。什么话呀!她追悔莫及。
    他又缓缓地坐起来了。
    她窘迫地避开他的目光,垂下了头。
    他随即站起身,走到炉前,拨弄炉火,将炉火拨得又红又旺。他又走到柴堆前,抱了一抱劈柴,轻放在火炉旁,一块接一块地往炉膛里塞。塞满炉膛之后,他拿起脸盆,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帐篷。一会儿,他从外面端进来一盆雪,倒进她刷干净了的那个大铁桶里。
    “你……这是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雪很快就会化。”他这样回答,拿着脸盆又走出了帐篷。
    他第二次从外面端进一盆雪倒进铁桶里时,她又问:“为我?……”
    他点点头。
    “我不会……”她本想说:“我不会当着你的面跳进桶里去的。”但出口的话却是:“我不过随便说了那么一句,你别当真。”
    “你不洗,我自己洗。”他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次又一次出出进进,终于将铁桶里倒满了雪。
    雪在桶内渐渐融化着。
    他们都保持着沉默,仿佛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愿主动开口似的,目光也都尽量不去注意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桶内发出了水热时的响声。终于,热雾弥漫,帐篷里的空气由干燥而潮湿了。
    他走到大铁桶跟前,一只手伸进桶内,试了一下水温,弯腰从铺地草上拎起棉袄,转身向帐篷外走。
    她倏地站起来,抢先几步走到帐篷口,回转身,面对面地拦住他,说:“既然是你自己想洗,那么应该出去的是我。”
    他不回答,默默地盯着她的脸,分明用目光对她说:“你心里是知道的,我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别这样对待我真诚的好意吧!” 
    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她不忍再与他僵持了,从帐篷口闪开了身子。
    于是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战胜了她的颇得意的表情,一步跨到帐篷外面去了。

    她呆呆地站立着,心中忽然竟有些生他的气。他在强迫我。他!分明是的!我为什么要对他妥协呢?我这傻瓜!
    然而要痛痛快快地洗一次热水澡的欲念竟那么强烈!她简直无法抗拒桶内冒着蒸气的热水的诱惑。她情不自禁地走到桶前去,一根手指伸进水里泡了一会儿。水,热度正好。她挽起衣袖,整只手都伸进热水里去了。泡了一会儿,她感到自己的那只手,似乎溶解在水中了似的。
    她忽然从桶内收回手,走到铺位前,开始急迫地脱衣服。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身上脱下来,外衣、绒衣、内衣……胡乱地扔在褥子上。
    当她光着双脚,全身赤裸地站在地上之后,她一时间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惧。马灯的昏黄的光亮,将她的身体涂上了一层桔黄色。她那线条优美的裸体的身影,被清晰地投射在帐篷的帆布墙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可怕的魔怪,几乎失声惊叫,下意识地从褥子上扯起一件衣服,围罩在身上。同时,她那恐惧的目光,迅速朝帐篷口一瞥。
    只有清冷的月辉从外面撒进帐篷。
    仿佛只在这时她才发觉,周围的世界是多么宁静。一种神秘的宁静。帐篷里是多么暖和!炉火烘烤着她的身体,象夏日的阳光照耀着她。
    围罩着身体的衣服无声地落在地上了。象跳舞似的,她用脚尖走到铁桶前……
    呵!……
    在这个夜晚,在这座山林中,在这顶棉帐篷里,在一只铁桶内,颗粒状的陈雪融化并加热的水,浸泡了她七年没有洗过一次澡的身体。
    她瘫软在水中了。
    水没过她的肩部。头枕在桶边上,下面垫着毛巾——一次真正的“盆浴”! 
    她娴静地闭着眼睛,微微张开着嘴唇,双手交替地,动作极轻缓地搓洗着身体。好象生怕将水搅混,生怕将一滴水溅到桶外似的。她从容地,不断地朝肩上,脸上,头上撩泼着水。
    她真实地体验到人的一种似乎是极端快乐的享受。
    她快乐得想唱歌,想欢叫。
    “阿!……”
    但是从她口中只发出了一种类似叹息,类似轻微的呻吟般的声音。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两臂抱着双膝,将头也沉没到水中了。她在水中潜了足有半分钟才冒出头来,身体贴着桶壁喘息了一阵,开始漂洗自己的黑发……
    她洗了好久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出水。穿好衣服,在火炉边烤干头发,往褥子上仰面一躺,展放开四肢,她就一动也不想动了。她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好象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在空中飘浮着,比一根羽毛还轻……
    她竟那样渐渐地睡着了。
    她睡了将近一个小时,身体感到冷了,才猛然醒来。
    哦!天啊!他……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帐篷外。月光之下,她看见他站在离帐篷挺远的地方,没有戴帽子,双手捂着耳朵,跺踏着两脚。
    她呆住了。
    两人一同走进帐篷后,他首先走到炉前,将落架了的炭火拨旺,塞进炉膛几块劈柴,这才站起身,瞧着她的脸,问:“洗的还好吗?” 
    她很难为情地回答:“好极了!” 
    他,微笑了。
    那是非常亲近的微笑。
    他第一次对她流露出这样的微笑。
    她感激地望着他,说:“如果今天夜里这件事,让连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不知会对我……和你,作何想法?” 
    他那双也在瞧着她的眼睛里有某种奇特的亮光闪过。
    他用平静的语调说:“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一定是你自己告诉这个人的。”停顿片刻,他又说:“生活中有些事情,还是永远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好。”
    他这句话使她的脸红了。
    他走到马灯前,要拨亮灯芯。
    “别……就这样,挺好。”她轻声制止他。说完这句话,她觉得脸上更加火热了。心,也无缘无故地急跳起来。她掩饰地拿起脸盆,走到铁桶边去了。
    “还是我来吧!”他走到她身旁,从她手中轻轻夺下了脸盆,说:“你刚洗完澡,冷风一吹,会感冒的。”
    “不,不,这……太过分了!”她要把脸盆从他手中夺回来。
    他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手。
    “难道都不给我一次报答你的机会吗?你曾救过我的命。”她知道他提起的是哪件事,低下了头,呐呐地说:“可是,那一次……并没有危险……”
    “难道那块石头果然塌落下来,我才应该对你说感激的话么……”
    “有些事情,只有过后思考,才会理解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慢慢抬起头,可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又立刻将头低下了,许久没有勇气再抬起头正视他一眼。
    他的眼睛那一个夜晚好明亮!
    他不再和她说什么,开始一盆接一盆地往外倒水。
    当她坐在自己的铺位,他坐在草上,默默相对时,炉火旺起来了。
    她毫无困意。他也分明躺下也是睡不着。
    外面起风了。帐篷帘被吹得啪啪响。
“我们谈点什么不好么?”他终于主动开口说,语调中带着恳求,仿佛此时此刻的沉默对他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她用勉强能令他听到的细小声音问:“谈……什么呢?”
    “你觉得,你们排长是个怎样的人?” 
    “这……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大家……”
    “我们女排的姑娘们……”
    他忽然生起气来,大声说:“可是我并不了解她!我曾想努力去了解她,却很难做得到!如果她是你,我相信自己早就了解她了!……”
    她抬起头,吃惊地瞪着他:“你……”
    他不容她打断自己的话,继续说:“我是一个烈士的儿子,我父亲是在这块土地上牺牲的,我在生活中处处受到另眼相看,就是犯了错误也会得到庇护,即便做了蠢事也会得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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