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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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水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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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才到?”她虽然这样问,但心里却在想,肯定是被“值日长”和“洋火棍儿”整的。
  两个人觉得一言难尽,说不清也道不白,只是呆呆地站立在那里。片刻,这位四十多岁庄重富态的女老师又怜惜地说:
  “还站着干什么,赶快到校役(校工)那里把衣服烤干,快去!”
  他俩忙把书包放到课桌上。刘宏茂还恭恭敬敬地把玲兰花放在讲桌上,给老师鞠了一躬后走出去。刘老师怜悯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心中无比愤慨。“打!打!打!往死里打学生,这那像个学校,那像个教师。”
  ※                  ※                    ※
  早自习只有半个小时。孙家盛、刘宏茂蹲在给教官烧开水的炉子旁,裤腿儿还没烤干,就吹集合号上朝会了。他俩又急忙跑到操场去站队。“洋火棍儿”把他看不顺眼的十几个学生拽到队伍后面,让他们背着排队的同学们跪在地下,其中又有孙家盛和刘宏茂俩个人。
  此时操场上日语口令喊成一片。各排纵队站两行。站整齐后,各排排长分别向“值日长”报告人数,然后由“值日长”报告值日教官。人数报告完毕后,由“洋火棍儿”用日语喊口令全体立正,唱日本国歌,升日本和伪满洲国国旗。
  接下来是校长训话。日本人松本太郎时任该校校长。他两只小眼圆睁,一脸狰狞,鼻子下一小撮胡子总是高高的翘着。他的眼珠子象琉琉球一样凸出在外,其神态高傲自负,好象对谁都看不上眼。他穿一身军服,头戴军帽,脚蹬一双筒高过膝的黄色军靴。只是未戴军衔,否则俨然一个日本军官。他迈着正步走上司令台(学校专门修的土台子),虎视眈眈地瞪着台下。他本来汉语不错,但宁肯学生听不懂也要讲日本话。学生听懂听不懂都必须专注,有谁胆敢不注意,“洋火棍儿”的大巴掌就立马冲他搧来。他每天训话的内容都是老生常谈。什么“大东亚圣战”啦;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啦;“日满亲善”啦;“德、意、日轴心强大无比”啦;“打倒英、美”啦等等。
  训完话后他还总要领呼一些口号。因为天天跟着他喊,学生都能呼得出,因此他极为得意。
  校长训完话,就轮到训导处长官讲话,这是惯例。“花生米”患有大骨节病。他象鸭子似的一跩一跩地走上台来,首先往上提提裤子,然后扶正眼镜,东张张西望望,动作滑稽可笑。他讲的话完全是松本校长讲话的翻版,只不过啰嗦的很。最后他抬高嗓门儿说:
  “奉——上级命令,为了效忠天皇,支持‘大东亚圣战’,现将有关事宜昭示如下:每一名学生(1)买公债7元。上学期买;(2)缴毛发2斤。下学期交;(3)缴干血粉2斤。上学期交;(4)缴干马草2百斤。下学期交;(5)缴蓖麻子50斤。上学期交。哈时交——他总把“啥时”说成“哈时”——听候通知。上学期要交的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以上(结束)。”他站在台上啊——啊——啊了半天又接着讲:
  “噢,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本月15号开始‘勤劳奉事’(劳动),参加‘开拓团’劳作一个礼拜。早晨6点到校,自带午饭。啊!对了,还要参拜‘神社’,要做好准备,都要把衣裳洗干净。”他问台下,“明白不明白?”台下齐答“明白!”“明白就行了,以上。”结束了他的讲话。
  在训导处长官示意下,“值日长”用日语喊着口令,一个排跟着一个排,用日语唱着日本军歌绕场一周。走到司令台前,迈正步,向右看,向校长、训导处长官、教官致敬以后,回各自教室。
  “洋火棍儿”这时走到跪在操场上的那些学生面前。让这些学生一字排开站好。就从头至尾给每个人搧了一个大耳光,吼道:“滚回去!”
  孙家盛和刘宏茂这天早上,挨了多少个耳光,记都记不清了。他们捂着灼热肿胀的脸,一瘸一拐,偏偏倒倒地向教室跑去。快到门前时,孙家盛回头看见“洋火棍儿”还不可一世地站在那里,非常痛恨。心里骂道:“妈个巴子的,这个打,大爷我早晚要报回来的!瞧着吧,二鬼子,熊样!”
  上课的钟声响过后,各教室都开始上课了。上课,无非是先生讲,学生听。但此时的课堂冷酷无情,教鞭漫天飞舞,随时都可能劈头盖脑的向你抽来。无端的训斥、挨打挨骂、罚跪罚站都是家常便饭。接受奴化教育的 “学生”呵,简直如同牛马、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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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二章 风华少年
(1)一周的“勤劳奉事”,是在开拓团干活。超重的苦力活把每个小学生都累得筋疲力尽。星期一,他们都是拖着一身的疲惫到学校来上课的。
  第二节课结束前,训导处长官“花生米”,亲自给二年级二排送来一个插班学生。他之所以要亲自把这个插班生送到教室来,是因为这个学生是由县教育科的人亲自送到学校来的。他觉得这个学生来头不小,借以表示重视。这一大一小一进教室,全教室的人都抬起头来用惊异的目光瞅着他们。刘光馥老师一向厌恶“花生米”,见他进来也没招呼,冷冷地向着他。
  “花生米”一改平时冷峭的面孔,点头哈腰地用日本话跟刘老师说了一通。意思是:刘先生,奉县教育科的指示给您二年级二排增加一名插班生。他的名字叫刘立武,十岁。刘老师只是用日本话“嗐”(是)“约西”(好)简短地应答着。
  “花生米”见刘老师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很有些尴尬。于是就摸着刘立武的头搭讪道:
  “一个白面书生干哈(干啥)不立文,偏要立武呢?”
  “人各有志嘛!”刘老师冲了“花生米”一句后,方才察觉两人的谈话有些冷峭。于是故作笑容地说:
  “长官,您还有什么指教?”
  “没啦没啦!”“花生米”见刘老师脸色放晴,又恭维了他,如释重负。接着又说:“那就拜托您了。我就走了。”
  “慢走慢走” 。她一送走“花生米”,转过身来恶心地啐了一口。
  到这会儿,她才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看站在讲台前的这个新来的学生。只见他微黑发亮的脸庞上一对浓眉大眼,炯炯有神。高高的个儿显得很健壮。洁净的肌肤,两只手干干净净,根本不象本地小孩手背皴得黢黑。身穿一套米黄色夹克装,这种样式的服装本地还未曾见过。脚穿一双黑色的胶鞋,很洁净。
  她倏忽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展开双臂,欲上前搂抱他。右脚刚上前了一步,又恍然清醒,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问刘立武:
  “新来的同学,你是从哪儿转学来的?”
  “从大连。”刘立武朗声回答。
  “大连可是个大城市,为什么要来这个小地方?”她好奇地问。
  “因为呒饭啖。(因为没饭吃)”
  “哈——呒饭啖”同学们觉得新奇,都跟着学舌:“哈哈——呒饭啖”……
  “不要喧哗!”她制止着学生。
  静下来以后她又问:“怎么会没饭吃?”
  “净啖(吃)橡子面、豆饼、臭土豆子。”他又补充说:“土豆子臭了真难啖!”
  “粮食呢?米、面呢?”她问。
  “日本人才能啖大米白面,中国人呒米呒面,连啖棒子(玉米)面让警察知道了还说你是经济犯呢!”
  这时“值日长”腾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指着刘立武:
  “你反满抗日!你你你反满宣传!!”
  “本来么,就是那么回事,不信你去瞅瞅。”刘立武毫不示弱地给他顶了回去。
  “张富贵!”刘老师吼道:“你知道大连是哪里?那不是‘满洲国’,那是日本人直接管的地方。”由于说话声音太大,她咳嗽了两声,接下来又说:“张富贵你懂吗?”她显然有些激动。
  “值日长”睖睁地站在那里,两个小对眼儿呆呆地看着老师摇着头:
  “不知到,不懂。”
  “不知到,不懂,就不要乱说。知道了再说,听见了没有?”
  “嗐!”他木然地坐下。
  刘老师又冲刘立武说:
  “你一口山东话,听起来很费力。来到这里和大家交谈不方便,要学当地话才好。”
  “行。”刘立武腼腆地轻声回答。
  刘老师笑了,她亲昵地自言自语道:“来了个小山东。”拉着刘立武的手,把他安排到座位上。
  教室里又是一阵喧哗。“小山东”、“小山东”叫个不停。
  ※                  ※                    ※
  下课钟声响了。刘老师走后,学生们蜂拥着夺门而出。
  刘立武初来乍到,下课以后要干什么,也没计划,就煞在了后头。他后面还有一个,就是“值日长”。平时他挤不过人家,又怕弄脏了衣裳,往往都煞在了最后。而今天他却是另有预谋。他想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在刘立武面前显显威风,杀他个“下马威”。
  刘立武走到操场上,举目无友,觉得没啥好玩儿的,便欲折回。突然背后喊了一声“山东棒子!”,接着一拳打在他的脊背上。刘立武匆遽转身,见是“值日长”,本来不想答理他,冷不防又被他一拳打在胸前。
  刘立武顿时怒发冲冠,说时迟那时快,挥起右臂一掌拍在“值日长”的脑门儿上,将他打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值日长”头昏脑胀,眼冒金星,爬起来就跑。没想到,他的脚跟又被刘立武的左脚蹬了一下,又摔了一个嘴啃泥。在场的学生们都拍着巴掌叫好。
  “值日长”夹着尾巴跑了。嘴里不住的嘟哝着:
  “好小子,敢打大爷我,爷——爷爷我找人来收拾你,你这个山东棒子……”
  “值日长”走后,许多好事的学生都要和刘立武比试比试。刘立武想,初来乍到的;不应该显摆自己。再者,打同学也不好。百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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