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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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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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五老爷这么一讲,就更觉得昆曲的高雅和不同寻常了。

  靠码头停着那只北海最大的画舫,四位艄公穿着一样的白短褂,黑扎腿裤,白布袜,黑皂鞋,已经各就各位,握着那跟长蒿站在船弦两侧伺候着了。所有官客都弃岸登舟。侗五老爷说:

  “三姑娘,上来唱一段儿吧!”

  海蕖不敢献丑。二老爷说:“五爷叫你,你就上、上来吧!”海蕖只得从船尾跳上了画舫。

  这只大画舫十分讲究:雕梁画栋、彩饰鲜艳,后舫一铺木炕,炕几上摆着刚摘的莲蓬、棱角等河鲜儿,炕几后面有一付鸦片烟具。前舱设一张方桌、几把靠椅,桌上除茶具,烟碟、全套文武场面外,还有一架水牌子。水牌子上已经排好戏名:第一出“大赐福”、第二出“游园惊梦”、第三出“十面埋伏”……每出戏名下面都有演员的大名。海蕖一看,更没唱的胆儿了,趁着二老爷让客的时候,就想溜,不成想还是被侗五爷看见了:

  “来来来,三姑娘,‘惊梦’里正缺春香呢,走两步,来两句儿!”

  二老爷也赶紧过来说:

  “来来姑娘,这出儿不是给你说过吗?”听了二老爷的话,大家伙就都给海蕖打气儿,都满脸是笑容的瞅着海蕖,小划子上的人看见这边热闹也都放下手里的划子,一个劲得给海蕖拍巴掌。一看这阵仗,海蕖的胆子一下子大了:“唱就唱!”

  说着悠扬的昆笛已随之而起: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院”侗五爷给开了个头,海蕖就轻盈的走了两步接着唱:

  “注尽尘烟,抛残绣线,凭今春关情似去年。” 海蕖这两声虽然嫩点儿,可还真的是字正腔圆,韵味儿十足,于是大家一起鼓起掌来,且赞不绝口。听见大家的称赞最高兴的是二老爷,比看见海蕖考试得一百分高兴。

  《游园惊梦》的春香真给二老爷长脸,也让在座的长辈对海蕖刮目相看,这倒让海蕖不自在起来,趁着大人们专注议论,她赶紧溜下画舫,跳上岸,又跳进了瑞和颖燕坐的那只小划子,也没谦让一声,就拿起了双桨。

  “蕖表姐,你还真成,赶明儿也一准是名票儿!”颖燕问。

  “得了吧,人家都是大人,名票儿,我算哪一出啊!”海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免美滋滋的。说着,熟练地把桨往码头石上一顶,小船离了岸,大画舫是舞台,小船是听众席,白四太太怕湖心有风,陪着几位王府女眷在五龙赏荷、喝茶。

  这时候,大船上四位艄公齐齐地喊了一声“开船了”,同时把蒿点进水里,插入泥中,弯着一百二十度的腰,迈着二尺大的步子,从船头撑到船尾,再直起身来,拔出蒿,反身拖着篙走向船头,画舫晃晃悠悠地离了码头。他们的动作整齐一致,仿佛有谁在喊着口令。几双小划子不即不离地跟着。 

  这些小兄弟姊妹中,也只有海蕖稍能附庸风雅,别人都不喜欢昆曲,特别是海森,说它酸掉了牙,一个劲嘟囔:“昨儿个十五放河灯,烧法船,那多有意思,奶奶偏偏不让咱们来!今儿个——”他忽然大声嚷起来:“莲花灯、莲花灯啊,今儿个点了明儿个扔啊!”又说:“在这儿划船,还不如去逛什刹海,吃萝卜丝饼,看马戏呢!”又毫无顾忌地学起“卖牙粉”的吆喝声:“开口味,去恶味咧!”实在大杀风景。

  海蕖的雅兴被海森打破,想起来一件事,问坐在对面的颖燕:“大后儿个我小表弟抓周,你们去不去?”

  “去呀,听说白天是清音,晚上影戏。”颖燕用两个指头拨弄着水花儿。

  “还钻筒子哪,我姑父有好几箱子影戏人儿,什么戏都有。”海林说,他和舅太太、娟和恩哥子坐一条小划子。“三妹,大船拐弯了,光划右手桨!”

  “不是说从简吗?”瑞拿起一支桨来帮海蕖拐弯。

  “这就够从简的了,不唱堂会,也不请八角鼓带小戏儿,还不难为您!”颖鸿接过来说。海林、海森坐在一条船上。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海蓉很是感慨地念了两句诗,只有瑞远远看了她一眼,别人谁也没理会。

  “瑞表哥,你们去不去。”颖燕问。

  “那还能不去?”没等瑞张嘴,海蓉抢过话头说。

  “那可没准,老这么出份子,真没劲!”瑞这话说的挺撅。

  这时候,大船上传来几句:“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海蕖正听得出神,海森突然嚷了起来:“水烟袋,往外拽!”恩哥儿立刻接碴儿:“大皮袄,拉着跑!”

  “恩哥子和六哥子把这几句词都记熟了。”二表姑老爷和骆校长、海桐坐一条船,笑着说。

  “这是什么词儿?”娟问。

  “这个你也不知道?影戏‘小龙门’”。海林回答。

  “就是这个,没劲!”瑞说。

  “还有,‘傻秃子接会’你一听就有劲了。”海蕖抢着说。

  “还有‘巧梳妆’,当场梳头呢。”海森给海蕖补充。

  “娟表姐,到了日子,你们都跟着舅妈去吧!”

  “额娘,咱们也去吗?”娟隔船问舅太太。

  “去。明儿个就去预备行头。”

  “你瞧是不是!”海蕖扭过头来,看着瑞:“怎么会没准呢”?

  “我是说我自己。”

  “舅妈让你去,你能不去?”

  “怎么不能?”

  小兄弟姊妹们听了这话,都觉着新鲜,瞪着眼看了瑞半天,谁也没接上碴儿。不知道瑞是故意堵这口气,还是始终认为这样你来我去地出份子没意思,那天,他还真就没去。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清音雅乐声中一轮如洗的圆月升了起来, 几丝微风掠过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油绿的荷叶捧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又把洁白的莲蓬轻轻托起,粉白交错, 湖水漾清,一派超凡脱俗的仙境。在“姹紫嫣红开遍……”的昆腔中人们暂时忘却了眼前身后的烦恼。舟荡月影,灯映花红,波逐浪走,水借笛音,雅人韵事中大家似乎也真的成了不食人间烟火、无烦无恼无忧愁的神仙……

  海蕖的十岁整生日,就是在这排场且高雅中度过的,燕宅大露其脸,海蕖为二老爷大张其光,宾主皆大欢喜。唯一遗憾的是二太太没来,而二老爷却在锣鼓点儿中又高乐了一回,且坚定的认为:“大毛儿皮袄当得值!”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六章、无价之宝就这么听了个响儿
第六章、无价之宝就这么听了个响儿

  二太太在妞儿过生日那天哪儿都没去,一来实在有点累,二来是另有心事。前几天舅老爷来到燕宅,没用回事,就迳直就走进了二太太的屋子。

  “姐姐,快开学了,后天我就回南京去。

  “怎么,不能多住了?离开学不是还有几天呢嘛?”二太太看着这位由自己一手抚养起来的弟弟对自己的职业这么认真,很是高兴。

  “不住了,早点回去准备准备。”舅老爷看看姐姐:

  “您的气色不太好看,千万自己保重。”顿了顿,又说:

  “我姐夫不在家?”

  “哎,就为了妞儿过生日要唱一场昆曲清音,他又约会吹笛儿的内行去了。”

  “这回请客,唱清音,又得不少花销吧?”

  “那还用说!没法子啊。唉!”二太太又叹了口气。

  “不这么办,亲友面前也交代不下去啊!”

  “有句话、我早就想跟您说说,——您还得想法子谋个生活之道,老这么下去怎么行呢?”

  “我不是不想。前几年,吉林的租子还能指望点儿,这几年,那儿的管家不是说闹灾荒,就是说闹胡子,租子越交越少。如今,大老爷又来信说要卖,家里的日子这么紧,就是摆个烟卷摊也要本钱啊。”

  “我给您想了条道儿。”

  “什么道儿?”

  “咱们家街坊今年春天在院里养了两箱蜜蜂,咱们那院儿里不是有两棵紫藤嘛,蜜蜂就在那上头*粉。好,最近一收就是十几斤蜜,还分了几箱蜂。他这还是土法,要是用新法,更大有可观。我就想到了您府上,您这儿满院花草,还有大枣树,大杏树,不能也养几箱蜂?”

  二太太听着一震,扬起脸想了想说:

  “这道儿,倒是条道儿,可是谁会养蜂啊!”

  “这不要紧。我打听着城外有家大蜂场,咱们可以跟人家学学。书铺里也有养蜂的书,一边干一边研究。再说,我姐夫也得有点正经事,总不能老是这么游手好闲吧?”

  “他?正经事里能有他?”

  “那么,海英这就上高中了,一年级功课不紧,让他下了学跟您一块研究不好么?”

  “不能误了海英的功课啊!”

  “误不了,少玩会儿就什么都有了。”

  “这得要多少钱啊?”

  “开头先弄个两三箱当试验,入了门再想办法扩充。道儿总是人走出来的不是?”

  舅老爷这一席话,真让二太太动了心,当时就叫海英出去找书,还嘱咐说:“先不用跟你阿玛提啊”。海蕖生日那天,二太太当然没心思去游湖听清音,她在家安安静静地看书。铁哥儿抓周她也不打算去,还要把海英留在家里,觉着借这个机会让他闯练闯练也好。她觉着人嘛,人总得有个一技之长。

  佟姑老爷给小孩抓周,已经有过两次,并且哪次都是给“头生”办。原来燕宅姑太太当初过门不到三年就得了“鼓症”,大家都以为是有喜了,姑太太却背地里哽咽着对二太太说:“我哪会有喜啊,您妹夫他,他不能人道!”二太太虽然知道这事,可是有人给佟姑老爷提白四老爷的大妹妹时,也只会在心里叹息:“咳,又断送一个人!”却说不出口。佟姑老爷续弦办喜事这一天,二太太推说欠安,没去道喜,倒象自己做了件对不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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