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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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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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年夜饭后二老爷抽足了大烟上宝二爷家打牌去了,海林也和一帮同事出去玩儿了,新二太太到东屋和小脚姥姥嗑瓜子斗索户去了,只有海蕖没处去,一个人对着奶奶的遗像流泪……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季开学,海蕖进了长春唯一的教会学校,重读初中一年级。进这个学校没有费什么劲,既不用考试也不用托人情。因为这所学校是英国人办的,一则是很多人不敢去,在日本人一统的地方不进日本人指令的公立学校学日语,却要去学英语,恐有“思想犯”的嫌疑;所以大部分人不敢去、也不能去,小部分敢去的又去不起,教会学校的学费要比一般公立学校高得多,大有今天的贵族学校的意思。好在二老爷还没忘了自己的出身,海蕖才有幸进了这所学校。

  终于可以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感觉了,学校依旧学英语、讲圣经,过圣诞节。英语老师是一位英格兰老处女,课上课下都说英语,而且是一个忠实的基督教徒,这三年的学习海蕖不仅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还成为了没有受洗的狂热的宗教徒。只有在这个境界里才能找到慰藉,得以片刻的解脱;只有在和老师用流利的英语对话时才能找回一点儿久违了的自尊和童年的梦想。在那些一个个孤独无助的夜晚她有了倾诉的对象,她向主倾诉着自己的苦闷与悲哀,思念与期盼、寂寞与与孤独……

  自从得知阿玛续娶的确切消息,海蕖就对这个未来的“娘”有着一种本能的逆反心理,成了未谋面的冤家。在北京的时候海蕖还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许多的亲友姐妹,有熟悉的街道和乡音,有和自己一气儿的佣人,对娘的讥讽和嘲弄还能给海蕖些许快慰。那时候这位新人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憋屈也还不大敢直接发泄和直接欺负她,现在就全然不同了,海蕖的周围没有了“同盟”、没有了亲友,同时新二太太也没有了那个环境的约束和那个环境给她的压迫,这个家虽简单却真正是属于她的,她现在才真正做了这个家的主人。尤其是海林被派到日本去学习后,她和小脚姥姥就更是肆无忌惮了。二老爷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管的就不管,能不问的就不问,只要有自己一口饭一个烟盘子就足矣,一切随着太太安排。

  海蕖兄妹从来没管这位新二太太喊过奶奶,只叫娘,其实这是对新母亲的始终不承认,因为在老旗人的习惯和规矩中,正经的太太才喊奶奶或者额娘,喊姨太太为姨娘。现在简称新人为娘,也就算是折中一下,已经是给新二太太一个莫大的面子了,二老爷深知其中的奥妙却装作糊涂,不去捅破,也算是对孩子们的一点尊重吧。好在新二太太是汉人,没人告诉她其中的缘由,也就糊了糊涂的答应了。现在这位娘可有权利对这个家发号施令了,在海蕖要去上学的头天晚饭后,娘拿出一毛钱来说:

  “我说”,她很少喊海蕖的名字,更不会像奶奶那样亲昵的喊她“妞儿”,好在平时很少过话儿,不得已的时候往往就用“我说”开头:

  “我说,打明儿个起就不要来回的跑路了,中午拿上一毛钱在外边儿买着吃吧。”

  一毛钱?虽说那时候钱值钱,可也就是俩烧饼钱,海蕖听了一怔,本能的想说什么或者想向阿玛求援,可刚想张嘴就被小脚姥姥堵了回来:

  “别嫌少,这儿不是肃宁府,你阿玛挣那俩钱儿够干嘛的呀,还上什么教会学校,能有烧饼吃就不错了。”

  一听这话,海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出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特别想嬷嬷了,想嬷嬷在她去温泉中学上学时的一再叮嘱和装在网篮里的缸炉烧饼、想阿玛安排的那个送行仪式,想三哥海林送她和六哥海森、表妹颖鸿一起坐大鼻子汽车去温泉中学上学的事了……然而那些温馨的往事已恍如隔世了,嬷嬷现在还好吗?她还挂记我吗?六哥呢?颖鸿呢?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又是一个新学期了,温泉中学还是那么美吗?望着这孤独的星空,海蕖的眼泪夺眶而出……

  中午同学们大都回家了,教室里只剩下海蕖孤零零的一个人啃着干饼子,校园里很安静,花儿开得正香,草儿长的正旺,一排排的榆树墙修剪的整齐有致,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声,初秋的景致挺美的,可海蕖的心情却一点儿也好不起来,反而更增添了对北京的思念和秋的惆怅。

  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干饼子怎么能顶一天的生理需要。还没下最后一节课,海蕖已经觉得饥肠辘辘了。放了学急急往家跑,放下书包就奔厨房,刚出锅的窝窝头喷香,炒菜的味儿更是揪人的胃口,海蕖刚要伸手,就听见娘一边儿磕着烟袋锅一边儿走进来:

  “哟,几辈子没吃饭啊,跟饿狼似的,还大宅门儿的姑娘呢。你阿玛还没回来呢,这就没规矩了?吃零嘴儿的毛病可不好!”

  海蕖一听,二话没说扭头就往外走,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可一转身发现里屋小脚姥姥正抱着点心盒子在吃桃酥。新二太太见海蕖发现了这个秘密,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冷笑着说:

  “别看,姥姥年纪大了,吃点儿偏份儿是理当的。”

  海蕖能说什么呢?没人教会她和长辈顶嘴,也没有谁再站出来为她说话,没有了嬷嬷,没有了哥哥们,也没有了去处,只能一个人把委屈和口水一起咽下,只有一次次在脑海里回响着“小白菜”的歌词……;只能一遍遍的向着西南方问天问地问自己:北京啊,真的是“问君归期未有期”了吗?

  日子就在这委屈艰辛与无望的期盼中一天天的过去,海蕖也在这一天天的艰难中读完了初中,但长春没有女子高中,海蕖再一次辍学了。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二老爷的这份薄薪和海林的俸禄,日子好赖总算过得去,而海蕖兄妹竟也因祸得福。长春没有了那般旧亲老友,也没有了“堂会”、“清音”一说,当初的全套锣鼓又都被新二太太三八不值二的卖了,再添吧,既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了同僚,二老爷下班回来憋得难受,实在丢不下的这份“戏情”,在闲极无聊的情况下到成全了海蕖和海林的天赋,这六年里哥儿两几乎把二老爷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都掏空了:全本的“牡丹亭”、而且是昆曲的,整出的“金玉奴”、“凤还巢”、“穆桂英挂帅”、“玉堂春”、“四郎探母”……,海蕖和二老爷两个人就能全部演下来,再加上海林,父子三人可算是一台好戏了。要说二老爷这一辈子为这个家里所做的贡献,为儿女们所进的责任,除了在宝二爷的关照下拿的这点儿薪金外,就是把这点子本事传给了这一儿一女,以致多年后竟成了全了哥儿俩的一份事业和一碗饭。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还真让二老爷说着了,海林他们到东北没有找到大姐海蓉,却实实在在靠了大老爷一把,大老爷自打从日本回来就步步高升,一直坐到了伪满朝廷的一品大员,自然也就不缺银子嚼过了,看在原配跟前的一儿一女在二老爷府上长大的份儿上,实在不忍让自己的亲弟弟在这荒漠之地遭这份儿罪,再说说起来他大老爷也脸上无光,就这么着,六年后二老爷终于拿着大老爷的“恩赐”和那点子可怜的退休金要“衣锦还乡”了……。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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