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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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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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宏却没有呼疼叫痛。等到衙役把他从刑凳上提溜下来,按他重又跪下,那洪涛又气势汹汹地喊道:“本县已有尔背叛祖宗、投靠马贼真凭实据,速速从实招来!”李宏忍着疼痛,大声说:“小民逃旗是真,为经商顺利、乞求平安,也确实向‘追风沙’、‘三尾虎’送过银两,并跟他们称兄道弟;但实在是出于无奈,决无反叛朝廷之心,更无勾结之意。”

  纪玉瑶暗叹李宏是一条汉子,打得皮开肉绽也没倒槽;心里也骂他“你这个胡涂蛋,你不反旗人朝廷,可旗人的衙门却要把你往死道上推”……她暗下想:一定又要动刑了,我是不是该领人往大堂上闯了?

  洪涛虽然有些气恼,却没有伸手去抓刑签。他认为马胡子十个里只少有九个是滚刀肉,棍棒是撬不开他们那张嘴的;用大刑或许顶用,却可能当场毙命,那可就即断了线索、又断了财路。所以,他扭头向师爷吩咐了一声“传证人”。

  纪玉瑶向西边角门儿望去,那黑门却纹丝没动;她急忙扭过头儿再往大堂上望去:一个穿着带有“捕”字差服的半大瘦老头子,从堂上侧廊走了出来。她身后的唐百顺低声提醒说:“他就是孙大嘞嘞。”

四 主动作证人
四 主动作证人

  孙大嘞嘞去年秋天,送屠景操脑瓜骨回来后,就被洪涛派到后新秋分治所当捕头去了。因为抓李宏立了功,他又得到了洪涛的重视。

  孙大嘞嘞的证词是从拍马屁开始的:“卑职蒙正堂大人恩典,派到分治所任捕头,决心克尽职守,虽冒死丧生也要报答大人的荫庇……”随后他开始表功:“塌了胯窝堡发生俄兵被杀、辎重被劫大案后,卑职起早贪晚,明察暗访,侦得该案为李宏勾结马胡子‘追风杀’部下‘三尾虎’所为……”

  纪玉瑶听到孙大嘞嘞说“……李宏伙同‘三尾虎’贼众杀死俄军押运的官兵后,坐地分赃,并将所虏俄军眷属卖掉”时,险些气炸了肺子。她预料洪涛一定逼李宏供认,李宏绝对不会认同,笃定进行反驳;姓洪的恼羞成怒,一定又要用刑……她认为已经到了卡劲儿的时候,便向尚秀娟丢过一个眼神儿。

  尚秀娟已经气得弯眉皱成了两个黑疙瘩儿,变青了的两片嘴唇儿直哆嗦,正望着亲姐等号令。她一见亲姐递过信儿,立刻高声大喊:“难女等人便是‘被虏被卖’的良家妇女,愿向大人禀告实情!”

  孟老疙瘩儿也立即放开喊号时的嗓门儿,附和地喊道:“小人是塌了胯窝堡被抢被掠的百姓,愿意作证。敬请青天大老爷恩准。”

  这两嗓子,有些像突然刮起的旋风:呜呜地越转越快,眨眼间就把门外、堂上的人都卷进了旋涡;不仅灌得孙大嘞嘞汪汪不出声,也使不少好心人张口结舌、疑神疑鬼——在大堂外看热闹的人里面,有些是听到过传言的,原以为李宏、“三尾虎”是杀散老毛子强盗的豪侠义士,现在却有些怀疑了:难道他们打老毛子是黑吃黑?难道那些遭殃的人没得救,是从屎窝儿跌进了尿窝儿?而衙役们有的为洪涛暗中翘起大姆指:竟然安排下了这么些证人,这可真是神机妙算,才干远远超过了以前那些大老爷……

  而洪涛,则被这股旋风刮得有些六神无主,或者说半喜半忧:喜的是冒出了这么些证人,有可能把李宏的罪名坐实了;可他为官多年,自以为对老百姓是吃得很透的——他们除非为了报私仇,是不愿意替官家帮腔儿的;有的刁民还可能故意搅浑水,借机摸鱼。他望望孙大嘞嘞,似乎是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孙大嘞嘞掉过屁股往外看——这时雾已经快消散光了,他看到堂下那些要求作证的生脸盘儿,话儿说得虽然对知县老爷还算尊重,可眼神儿并不咋热火……他有些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敢冒失回话,便连个哧溜屁也没敢放。洪涛又把目光转向典史和捕头。这位典史是阚山死后从外地调来的,讲求的是明哲保身,也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他低下头儿没有搭腔儿。穆克图是个直肠子汉,答了句“他们自称是受害人,应当允许作证”。洪涛听他强调了“被害人”,觉得有可能对结案有利,便吩咐“把志愿作证者带上堂来”。

  唐百顺因为许多公差都认得自己是李宏的“管家”,没有动窝儿。纪玉瑶带领十多人到堂上跪下。洪涛见黑压压跪满了大堂,便感到不太对劲儿,先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威慑说:“尔等听真:只可老老实实指控罪犯;如有半句谎言,按律反坐,绝不轻饶!”

  尚秀娟挺直身子保证说:“难女若说半句谎话,请老爷立即斩首示众!”孟老疙瘩儿向上磕了一个头,起誓“小民说谎,天打雷劈”。洪涛心宽了下来,令“为首者报名作证”。

  尚秀娟手掐状纸,却不打开,无畏无虑地大声说:“难女尚秀娟系开原人,家父在祥云寨经营粮食买卖,店名聚丰隆。去年——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初九,难女被沙某为首的强盗所虏,当晚被污了清白之身。此后白日被猪羊般捆在车上,黑夜被轮番糟塌,被害得人不成人、鬼还没死。若非有人见义勇为,在塌了胯窝堡将老毛子强盗杀散,难女等早已填了壕沟,成为异乡冤魂……却有人为虎作伥,污蔑难女等为俄夷禽兽的‘妻妾家眷’……”

  洪涛再也不敢让她说下去,抓起惊堂木“咔”地一拍,高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且将证词呈上。”

  尚秀娟的状纸被衙役抓走了。可孔庆贤等人却异口同声喊道:“我们也都是正经人家妇女,遭到了同样灾殃。恭请青天大老爷捉拿逃跑的老毛子禽兽,为难女报仇雪恨!”

  那个师爷将尚秀娟的“证词”转递给了洪涛。但他并没看一眼,思量起如何打发这帮可恶的“证人”。堂下的孟老疙瘩儿却向上叩了一个头,说:“小人孟令琼——因为怕‘穷’,不敢向人提起官名,乡亲们都叫我孟老疙瘩儿。小人是塌了胯窝堡老户。‘杀了牛吃鸡’这伙洋强盗,也在我们村撒野行凶,抢走了我的老婆……”

  王桂荣是个有些胆量的女人,并没被县衙的威势吓倒,还觉得丈夫今天挺争气,自己也不能落了后,便抢过话头儿说:“俺就是他媳妇儿。若不是李宏大哥的朋友天兵天将似地下界了,救了俺们,俺也早被老毛子捏咕烂了……”

  门外旁听的“闲杂人等”,对县太爷没问几句就恶狠狠地传令“重打二十”,都觉得有些突然;而李宏挨了一阵打,鲜血直流,却一声没喊,心里便觉得他是块硬骨头儿。而“屁话篓子”孙捕头的“证言”,引出的众难女的反证,更使他们大出意外,开始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传人再作证
五 传人再作证

  洪涛一看主动出证的把审问搅乱了,自己反倒成了被告!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惊堂木拍得暴雷似的“咔嚓”一声,恶狠狠地耍起威风,吼道:“无知村妇,竟敢信口开河——‘追风沙’目无国法,劫杀离任知县于前,‘三尾虎’滥杀洋人,犯下祸国大罪于后,均乃极恶不赦罪犯……传证人!”

  洪涛要传的证人是闵小耍。按着洪涛原来的计划,要在孙大嘞嘞作证后出场。在冒出的这一帮“证人”把孙大嘞嘞的证言打断、把公堂弄乱后,他决定让闵小耍上堂,证明“三尾虎”是罪大恶极的马贼头子,坐实李宏为“马贼同伙”,再把“扰闹公堂”的为首者抓入大狱、胁从者乱棍打出……

  小耍刚上堂时有些慌乱,发现张冲等一大帮人也跪在堂上,估计他能再送给自己一份儿厚厚的赌本,胆子立时大了不少,开始跪下“作证”:“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下面的话句句是实:小人在‘四大损’肉铺当过伙计,教堂起火那天小人确实在教堂,看到过有个人像李宏,随周坛主出入过,估计他们是朋友。后来,也就是青天大老爷刚来上任的时候,小人输光了老本,从县城摸瞎黑回家。半路上看到有伙骑马的给周坛主上坟。小人感到奇怪:上坟哪有三更半夜的?他们走后,小人好奇地到坟前去看,发现供品是个人脑袋儿;细端相却是屠老爷。小人可怜他一不当官儿就把脑袋瓜子丢了,便用原有的一块油布包上埋了。谁知孙捕头的鼻子比狗鼻子还好使唤,把那个死人脑袋瓜子讹去了,卖了个大价钱。可他不讲江湖规矩,没分给小人一分一文。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命令孙捕头分给小人一半儿银两……”

  孙大嘞嘞听了,“噗咚”一声跪倒,一边向上磕头,一边喊:“小人冤枉……”

  门外看热闹的,堂上喊过堂威的,个个又惊又疑:县太爷咋安排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作证?纪玉瑶、唐百顺却暗中得意:张冲这水子干得真漂亮:用二十两银子就把耍钱鬼的嘴买下了!

  俗话说“哪个庙都有冤死鬼”。这话没错!今天坐在公案后边儿的县太爷就被人们冤枉了。前几天他就召见了孙大嘞嘞,布置了作证的事,还叫孙大嘞嘞教好闵小耍咋样儿把话说妥贴。过后孙大嘞嘞还禀告过“已经安排得万无一失”了。今天闵小耍前边儿一大截子话儿,洪涛听了便不满意,但觉得还能证明李宏和马贼拳匪早有来往,才没有打断他的作证;洪涛万万没有料到,闵小耍后来却掰扯起和孙大嘞嘞的人头买卖。气得他溜齐的下颏儿后边儿,那嘟噜耷拉颔儿肉都哆嗦起来,连县太爷在公堂上应当保持啥样作派都不顾了,站起身指着闵小耍骂道:“混账东西,竟敢蒙混本官,出尔反尔,信口雌黄!尔所谓拾得屠大人遗首定然是假,尔定与马贼罪魁为一丘之貉。即或拾得云云属实,安敢将朝廷命官六阳之首视为居奇之物,私相买卖?速速重打二十!”

  令签一掷下,闵小耍便被按到刑凳上,噼噼啪啪打了起来。打头几下,闵小耍还狼哭鬼嚎地呼爹喊娘,过了七八下便昏了过去。行杖的衙役把他像死狗似地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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