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倍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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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倍上校-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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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坏名声是受人阴损。伯爵夫人天生聪明机警,那是所有的妇女都有的长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她猜透了总管的心,暗中把他监视着,又调度得很巧妙,使他甘心情愿的卖力,增加她那分私产。她叫德贝克相信费罗先生是抓在她手里的,只要他一心一意的忠于她的利益,将来准可以到第一等的大城市里去当个初级法院的庭长。一朝有了一个终身职的差事,他就能结一门好亲事;以后当选了议员,更可以觊觎政治上的高位;这样的诺言当然使德贝克成为伯爵夫人的死党了。王政复辟的最初三年,一般手段高明的人利用房产的涨价与交易所的波动赚了不少钱:这种机会,伯爵夫人靠了德贝克的力量,一个都没错过,轻而易举把财产增加了三信,尤其因为在伯爵夫人眼里,只要能赶快发财,什么手段都是好的。她拿伯爵在各衙门领的薪水派作家用,把产业的收入存在一边生利;德贝克只帮她在这方面出主意,决不推敲她的动机。象他那一类的人,直要一件事攸关自己的利益,才肯费心去推究内幕。先是他对于大多数巴黎女子都有的黄金饥渴病觉得很容易找出理由,其次,伯爵的野心需要极大的家私作后盾,因此总管有时候以为伯爵夫人的贪得无厌,是表示她对一个始终热爱的男人的忠诚。其实她把真正的用意深藏在心坎里。那是她生死攸关的秘密,也是这个故事的关键。一八一八年初,王政复辟的基础表面上很稳固了,它的大政方针,据一般优秀人士所了解的,应当替法国开创一个繁荣的新时代;于是巴黎社会的面目跟着改变了。费罗伯爵夫人的婚姻无意中使爱情、金钱、野心三者都得到了满足。年纪还轻,风韵犹存,她变了一位时髦太太,经常出入宫廷。本身有钱,丈夫有钱,而且是王上的亲信,被誉为保王党中最有才干的人物之一,早晚有当部长的希望。她既是贵族阶级的一分子,自然分享到贵族的光华。在这个万事如意的局面中,她精神上却长着一个癌。男人的某些心思不管掩藏得如何周密,总是瞒不过女人的。路易十八第一次回来的时候Ⅲ,费罗伯爵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婚姻。先是夏倍上校的寡妇没有替他拉上豪门贵喊的关系,使他在到处都是暗礁与敌人的生涯中孤立无援。其次,在他能够用冷静的头脑观察妻子的时间,或许还发见她有些教育方面的缺陷,不宜于做他事业上的帮手。他批评塔莱朗的婚姻的一句话,使伯爵夫人看透了他的心,就是说如果他现在要结婚的话,对象决不会是费罗太太。丈夫心里有这种遗憾,世界上哪个妻子肯加以原谅呢?侮辱,叛变,遗弃,不是都有了根苗吗?假定她怕看到前夫回来,那么后夫的那句话岂非更犯了她的心病?她早知道夏倍活着而置之不理;后来没再听见他的名字,以为他和布坦两人跟着帝国的鹰旗在滑铁卢同归于尽了。虽然如此,她还是决意用最有力量的锁链,黄金的锁链,把伯爵拴在手里,希望凭着巨大的资财,使她第二次的婚约无法解除,万一夏倍上校再出现的话。而他居然出现了。她倒是弄不明白,她所担心的那场斗争怎么还没爆发。或许是痛苦,疾病,替她把这个人解决了。或许他①一八一四年拿破仑逊位时,路易十八回国即王位,百日皇朝时又逃亡。发了疯,由沙朗通收管去了。她不愿意把心事告诉德贝克或警察局,免得授人把柄或者触发那件祸事。巴黎不少妇女都象费罗太太一样,不是天天跟恶魔作伴,便是走在深渊边上;她们尽量把创口磨成一个肉茧,所以还能嬉笑玩乐。
    两轮车到了沼地街费罗公馆门口,但维尔从沉思默想中醒来,对自己说着:“费罗伯爵的情形真有点儿古怪。有这么多钱,又受到王上的宠幸,怎么至今还没进贵族院?固然,象葛朗利厄太太和我说的,这可能表示他有心配合王上的政策,以爱惜爵位的方式抬高贵族院的声价。并且一个高等法院法官的儿子,也没资格与克里庸和罗昂等等那些勋贵后裔相提并论。费罗伯爵要进贵族院决不能大张旗鼓,惹人注目。但若他能离婚,再娶一个没有儿子的老参议员的女儿,不是就能以继承人的地位一跃而为贵族院议员,免得王上为难了吗?”但维尔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想:“哼,不错,这一点倒大可以拿来恐吓伯爵夫人。”
    但维尔无意之间击中了费罗太太的要害,摸到她那个刻骨铭心的毒癌。她接见他的屋于是一间精雅的冬季餐厅;她正在用早点,旁边有一根钉着铁档的柱子拴着一只猴子,让她逗着玩儿。伯爵夫人穿着一件很漂亮的梳妆衣,便帽底下拖出几个随便束着的头发卷,显得很精神。她容光焕发,笑容可掬。金器,银器,嵌螺钿的杯盘,在她餐桌上发光,周围摆着几个精美的磁盆,种着名贵的花草。夏倍伯爵的女人靠了夏倍的遗产,生活豪华,站在社会的峰尖上;可怜的老头儿却在鲜货商家里和牲口家禽住在一块;代理人看了不由得私下想道:
    “由此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一个俊俏的女人,决不肯把一个穿旧卡列克,戴着野草般的假头发,脚上套着破靴子的老头儿,再认作丈夫;哪怕过去是她的情人也不相干。”
    大半的巴黎人家尽管用多多少少的谎话遮掩自己的生活,也瞒不过一个以地位关系而能看到事实的人;所以但维尔当下堆着一副狡猾而尖刻的笑容,表示半感慨半嘲弄的心情。
    “但维尔先生,你好!”伯爵夫人说着,继读拿咖啡喂她的猴子。
    但维尔听她招呼的口气那么轻浮,觉得很刺耳,便直捷了当的和她说:“太太,我是来跟你谈一件相当严重的事的。”
    “啊,遗憾得很。伯爵不在家呢……”
    “我觉得幸运得很,太太。他要是参加我们的谈话,那才是遗憾呢。并且我从德贝克那儿知道,你喜欢自己的事自己了,不愿意打搅伯爵的。”
    “那么我叫人把德贝克找来罢。”
    “他虽然能干,这一回也帮不了你的忙。太太,你只要听我一句话就不会再嘻嘻哈哈了。夏倍伯爵的确没有死。”
    “难道这种荒唐话就能使我不再嘻嘻哈哈了吗?”她说着,大声的笑了。
    可是但维尔目不转睛的瞪着她,明亮的眼神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伯爵夫人的态度便突然软化了。
    “太太,”他冷冷的用着又严肃又尖锐的口气,“你还不知道你冒的危险有多大呢。不消说,全部文书都是真实的,确定夏倍伯爵没有死的证件都是可靠的。你一向知道我不是接受无根无据的案子的人。我们申请撤销死亡登记的时候,倘若你出来反对,这第一场官司你就非输不可;而我们赢了第一审,以后的几审也就赢定了。”
    “那么你还预备跟我谈些什么呢?”
    “既不谈上校,也不谈你。有些风雅的律师,拿这件案子里奇奇陉怪的事实,加上你再醮以前收到前夫的几封信,很可能作成一些有趣的节略;可是我也不预备和你谈这种问题。”
    “这简直是胡扯!”她装腔作势,尽量拿出恶狠狠的神气,“我从来没收到夏倍伯爵的信;并且谁要自称为上校,他准是个骗子,苦役监里放出来的囚犯,象柯瓦涅尔Ⅲ之类。单是想到这种事就叫人恶心。先生,你以为上校会复活吗?他阵亡以后,波拿巴正式派副官来慰问我,国会批准三千法郎抚恤金,我至今还在支领。自称为夏倍上校的人,不管过去有多少,将来还有多少,我都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睬他们。”
    “太太,幸亏今天只有咱们两人,你尽可以自由扯谎,”但维尔冷冷的说着,有心刺激伯爵夫人,认为她一怒之下可能露出些破绽来;这是诉讼代理人的惯技,敌人或当事人尽管发脾气,他们总是声色不动。他临时又想出一个圈套,叫她明白自己弱点很多,不堪一击;便私忖道:“好,咱们来见个高低罢。”——接着他高声说:“太太,送达第一封信的证据,是其中还附有证券……”
    “噢!证券吗?信里可没有什么证券。”
    但维尔微微一笑:“原来这第一封信你是收到的。你瞧,一个诉讼代理人随便唬你一下,你就中了计,还自以为能跟司法当局斗吗?……”

①见本卷第1 60页注①。

    伯爵夫人的睑一忽儿红一忽儿白,用手遮住了。然后她把羞愧的情绪压了下去,恢复了象她那等女人的天生的镇静。
    “既然你作了自称为夏倍的人的代理人,那么请你……”
    “太太,”但维尔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除了当上校的代理人之外,同时仍旧是你的代理人。象你这样的大主顾,我肯放弃吗?可是你不愿意听我的话呀……”
    “那么先生,你说罢,”她态度变得很殷勤了。
    “你得了夏倍伯爵的财产,却给他一个不理不睬。你有了巨万家私,却让他在外边要饭。太太,案情本身既然这样动人,律师的话自然动人了:这件案子里头,有些情节可能引起社会公愤的。”
    伯爵夫人被但维尔放在火上一再烧烤,不由得心烦意躁。她说:“可是先生,即使你的夏倍真的没死,法院为了我的孩子也会维持我跟费罗伯爵的婚姻,我只要还夏倍二十二万五千法郎就完了。”
    “太太,关于感情的问题,我们不知道将来法院怎么看法。一方面固然有母亲与孩子的问题,另一方面,一个受尽苦难的男人,被你一再拒绝而磨得这样衰老的男人,同样成为问题。叫他哪儿再去找个妻子呢?那些法官能够作违法的判决吗?你和上校的婚姻使他对你有优先权。不但如此,一朝人家用丑恶的面貌来形容你的时候,你还会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太太,这就是我想替你防止的危险。”
    “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谁?”
    “就是费罗伯爵,太太。”
    “费罗先生太爱我了,对他儿子的母亲太敬重了……”
    但维尔打断了她的话:“诉讼代理人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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