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涟汐闭着眼淡淡地笑了。洛洛已经走了一个月了,那么可爱美好的她,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来生,带着她的祝福与希望,他们都会好好的。
“我进宫都快七年了。”涟汐慢慢睁开眼,眸中微有些恍惚。都七年了,她已二十有二,或者说更大。时光如流水,就这样匆匆而逝,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啊,我们相识都有六年了。”四阿哥习惯性地替涟汐理着碎发,也不由感慨。“你以前的日子是怎样的,说来听听?”
以前的日子?那好像已是上辈子的记忆了。涟汐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声音悠长而旷远,“从前的日子,很快乐,很轻松,可是却差了点什么,像有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却感觉不到心的存在。然后我就到了这,我害怕,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明白,直到与你相识。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涟汐忽然坐直身子,平视着他,问出了一直存于心中的问题。“我知道很多此时不该说出的事,可你真的不想知道最终的结果吗?”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似是从一开始就已明确了态度。“我不需要知道,我要自己一步步地去走。结果只会有一个,我会得到我想要的。”这才是那个心怀大志的雍亲王,这才是不久后君临天下的帝王应有的信念。
“有你相伴,足矣。”情话不多,而这一句,是最好的。
前面正是握着马鞭在树下转圈圈的八福晋,涟汐想避开已是来不及,只得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请安。
“起吧。”八福晋不耐烦地说着,待涟汐直起身子,她一脸厌恶地退了几步,像是看到令人很不愉快的东西似的看着涟汐。“你还真厉害,这么长时间了还黏着,我现在不好动你,你别得意,等你进了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进府?“福晋是否误会了,奴婢没这个意思。”
“误会?你别在我面前装!看你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谁不知道?我告诉你,给我收敛点,否则真的别怪我不客气!”八福晋精致的脸上混着厌恶、不屑与愤怒,手里的鞭子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多说无益,涟汐知道解释没有任何用处,八福晋不会听更不会相信。总之自己没做什么,有何需要怕的?于是俯下身,“奴婢谨遵教诲。”
八福晋顿时怒火中烧,“你还得意了是吧,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好,很好。”八福晋说着,扬起鞭子向涟汐脸上抽去。涟汐一惊,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啪”的一声闷响,小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而额间也别鞭梢甩到了。
八福晋见此又是一鞭甩来,涟汐猛退几步,只被鞭梢划到了手背。还未等第三鞭挥下,八福晋的手已被一个人抓住了。
“瑶儿!像什么样子,还不住手!”八阿哥似是有些动气,夺走她的鞭子,捏着她的手音调比平时高。八福晋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渐渐满是泪水,然后甩开手跑了开去,隐隐可听到哭泣声。
八阿哥却没追过去,而是走到涟汐面前,抚过她额间的红痕,又握住她的手贴到胸前,面上带了心疼,动作轻柔而小心,“疼吗?”
涟汐抽回自己的手,忍住臂上还有额间火辣辣的疼痛,淡淡地低下头,“我没事,八爷快去追福晋吧,这里不比宫中,可别让福晋一个人跑远了。”
“可你……”八阿哥仍在犹豫,似是想留下来,这时那个方向走来两个人,见到他,忙走上前来,“八哥怎么在这?我刚看到瑶福晋一个人跑远了,也没人跟着,八哥是不是该去看看?”
“嗯,那我先走了。”如此,八阿哥不能再多留,匆匆离开了。若彤和凝月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涟汐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稍稍扫到了。”涟汐嘴上这样说,可手臂还有额上的疼痛并不轻。
“八福晋的鞭子可不是好玩的,你还是快回去上药吧,以免生事。”若彤撩开涟汐的衣袖,果然已红肿起来。“八哥只怕是认真的,你还是多加小心吧。”
“我知道。”涟汐淡淡地一点头,心下却有些茫然,没有什么主意。
“若是需要我们的帮忙随时都可以说。”若彤仿佛是知道涟汐没什么底,轻拉着她的手安抚着。凝月也在一旁合着,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轻松、
“谢谢了,我会的。”涟汐浅浅一笑,目送两人的远去。回到帐中让小春帮着上药,额上还不太严重,敷一下再擦点药就没事了,而手臂上就严重多了,八福晋那一下力气颇大,结结实实地打在手臂上,没十天半个月恐怕消不掉。
小春边帮涟汐上药便小声嘀咕着,涟汐却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凝月离开前告诉她,最近有个传言,八阿哥要娶新福晋入府,瑶福晋不依不饶,闹了好几次,而传言中的新福晋,有名有姓地说是涟汐。
传言总有根据,而这么离谱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涟汐正伤脑筋,小春突然起身出去了,一个人接替了她未完的工作,轻柔地给涟汐上药。
“不是第一次了吧。”不知有没有听错,四阿哥似是有些生气,眸中也有一丝极微小的冰冷,手却依然温柔,在红肿处均匀地敷上药膏。
“你也听到了那个传闻吗?八阿哥他……”
“听说过。”四阿哥冷冷地说,却不怎么当一回事,“怕是有些人没事可做了。”
“我倒是不担心。”涟汐放下衣袖,靠在了四阿哥的肩膀上。“嫁不嫁由我说了算,谁都管不到我,再说,要嫁也是嫁给一个人嘛。”
“你呀。”四阿哥宠溺地笑笑,拍拍涟汐的脑袋。“好好养伤,下回避着点,我暂时没办法护着你,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涟汐轻轻点住他的嘴,“我明白的,我真的没事,我也会处理的,你心里想着我,就够了。”
“汐儿……”四阿哥拥住她,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语,两人早已相知相晓。
“涟汐啊,你进宫都好些年了吧。”康熙放下折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到一旁的涟汐,来了这么一句。
“回皇上,奴婢进宫快七年了。”涟汐微低着头,暗猜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都七年了。”康熙略略感慨,看着涟汐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怅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还记得你当初那么大胆地要求自己做主婚事,现在可有什么想法?朕看,老八对你不错。”
“是八爷抬爱,奴婢不敢高攀。”涟汐淡然而答。康熙这般已是在赐婚,聪明点的就应该立刻跪下谢恩,只是涟汐不会,哪怕要承受康熙的怒气。
“你这丫头啊。”康熙倒没有动气,只是摇头笑笑,“还这是奇怪,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倒真和芳儿有些像,芳儿也是这样,不合她意的事绝不会答应也绝不干,就那样淡淡看着你,你只有撤了那事她才会重新笑起来……”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绵绵的回忆。涟汐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门,掩住一片思愁。
帝王的爱,原来也可以专一,也可以永恒。心存天下,但,心系一人。
雪花扬扬洒洒,一夜不尽,带走秋最后的眷念,带来冬最初的惊喜。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站在屋门前,涟汐忽的就想到了这句,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迅速消散,留下一抹微凉。
“谢郎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十三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肩头落满白雪。他把涟汐拉到屋内,解下披风搭到了椅背上,又把手炉递到涟汐怀中。“天气这么凉,小心别冻着了。”
“我哪有这么脆弱。”虽这样说,涟汐还是坐在炭盆旁看着他关好门窗,“你家宝贝儿子怎么样了,病应该好了吧。”
“没事了,已经开始吵着要糖吃了。”十三长吁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开了春,小柔就要生了,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真看不出来你已是当阿玛的人了。”涟汐故作惊叹,十三一个白眼飞过来,两人逗闹好一阵子才停歇。
“你这段时间一直和晴福晋一起?”十三想起此行来的目的,正了神色。
“嗯,十四府上才添了个小格格,我怕晴晴心里难受,就陪陪她。”
“我不得不说一句,”十三看向涟汐,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你还是少见晴福晋还有那个筱烟,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和他们不一路,多少有些避讳。”
“我做不到。”涟汐简洁而肯定地说,没有丝毫犹豫或思考。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十三甚是无奈,摇摇头,表情更加认真了。“这对你来说是很难,可是,这是必须的,这宫中所谓的朋友是和权力还有利益分不开的,你应该明白,就算现在没什么,可总有一天,你们会很不一样的。”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是,没办法啊,在这个大笼子里,有哪一个人不孤独?我在帮她们,也是在帮自己。”涟汐微微阖上双眸,有一丝无奈,有一缕忧伤。
“哎。”十三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屋外的雪花更密了,飘飘扬扬,似要把整个大地覆盖。冬天已经来了,春天,应该也不远了。
八阿哥来这别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品茶谈天,指点书画,弹琴下棋,把那儒雅发挥到了极致,且嘘寒问暖,百般体贴,连小春都说“只怕连木头都会被打动,我若是你,早跟了八爷”,被涟汐敲了一记脑门了事。
涟汐常常冷脸相对,却也时常无法抵抗八阿哥转瞬变得忧伤的眼神,怎么会这样?涟汐真不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消他的执着,大伤脑筋。
四阿哥一直很忙,经常与十三出去办差,有时半个月才能见上一面,却又待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要离开。涟汐虽理解,但不免有些怅然,心存思念。
这日,八阿哥又来了。